程白雪拿著唯一的手機從超市出來，她剛一出來，超市的防盜鐵門便緊緊合上，緊著連燈也關了，十點多鐘的廣場，幾乎沒什麼人了，連出租車也很少。
剛才那個中年男人很像她的初中老師，她那時還在離家不遠的中學念書，每天可以自己回來，不用家里人去接。她的初中老師也是差不多這個年齡，眯著一條眼，中度發福的身材，總在沒人的時候叫她小妹妹，拉她的手。
跟著老師走，老師給你買裙子。
這是那個老師經常對她說的一句話，後來有一次她去送作業本，見到隔壁班的女同學在那個老師床上，那時的老師也喊她小妹妹。
她剛初一，正懵懂著，看到那一幕傻了，那個老師也發現了她，笑著站起來，連衣服都沒穿上，說︰「程白雪，來交作業本是吧？快進來。」
從那天之後她回到家便不肯再去上學，家里沒人知道這個情況，而她爸爸卻以為她小小年紀就想學人輟學，當然不答應，拿著她的書包又把她送到學校里，跟那個老師說了許多好話。
「我想換個學校讀。」
她不肯，巴著欄桿死活都不肯進教室，僵持的久了程爸也沒有辦法，一面說這孩子挺倔，一面又陪著笑把她給帶走。
中間突然要轉校很麻煩，程白雪在家里耽擱了兩個星期，程爸才找到學校，就是離家遠了點，她不識的路，每天都要人去接。
「小姐，坐車嗎？」她正呆呆地站著想，突然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面前。
現在這個時間出租車已經很少了，她不敢再在這呆下去，猶豫著慢慢地問︰「我可以先坐了車，到家之後再拿錢給你嗎？」
她這麼問，話音剛落那車子便已開的老遠，連理都不再理她。
夜晚的溫度是越來越涼了，程白雪凍的腿有些發麻，連走路都木木的像不是自己的腿。
「我真的會給你錢的，我從不坐霸王車的。」白雪朝著已經開遠的車子說，望望四周唯一亮著的就是廣場上的兩排燈了。
還有誰，還有誰她可以打電話，白雪捏著手中的電話，突然一個人的樣子躍入她腦子里。
周慕。
對，還有周慕，還有他。
現在這個時候，白雪想到這個人，用最快的速度翻出他的電話，但周慕並不知道這是她的號碼，陌生的電話，他會接嗎？程白雪一邊想一邊按下接通鍵。
漫長的幾秒鐘真難捱，直到電話那方傳來清冷的聲音，神經繃了那麼久的白雪突然放松下來了，眼淚嘩嘩地流，半響也說不出來。
「喂。」那邊沒等到人說話，接著又問了一聲。
……
「是我。」白雪終于開口。
現在的周慕人正在客廳里，電話那頭的聲音雖然鼻音很重，但他一听就認出來了，還沒來得及問她在哪兒，那邊便像是怕他會掛掉電話一樣，連忙自報姓名。
「我是白雪。」
「你在哪里？」周慕問著已經從桌上拿起鑰匙，以最快的速度下樓。
她這麼晚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程白雪左右看了看，她不認識這里，是第一次來。
程白雪的回答讓正按著電梯的周慕動作一頓，抬起胳膊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她一個人連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是怎麼回事。
「告訴我你在什麼路，周邊有什麼標志性建築。」
電梯還在頂樓，一時半會兒沒有下來，周慕已經等不及，轉身掉頭走起了樓梯。
听著那邊他的聲音，白雪稍微安心了一點，卻還是整個身子細細地打著顫，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她左右看看，把廣場和道路的名稱報了過去。
白雪這邊剛說完，電話就中斷了，原來是她手機沒電了，可她都不確定，他有沒有听到。
突然結束通話，周慕一邊下樓又找出她的號碼撥了過去，傳來的是一聲機械的女音，她的電話是關機狀態。
到底是沒電了，還是怎麼回事？周慕胡思亂想著，動作越發快了。
那個廣場距離小區足足有一個時辰的車程，周慕許久沒有開車開的這麼猛了，一路上連闖了三個紅燈。
在周慕接到她電話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回不來了，那麼高格呢？不是一起出去的嗎。
因為車速，本該是一個小時的路程周慕開了四十分鐘，還有二十分鐘就是十二點了，廣場上冷清的不行，偶爾只有一兩個從周邊ktv里出來的男男女女，看著都不像善類。周慕下了車便四下里找人，她個子小，這會兒蹲在廣場的畫壇旁邊，他差點就沒注意到她。
「程白雪。」周慕走近了叫她，只見她低著頭，臉埋在膝蓋里，听到聲音後身體微微一縮，好半響才抬起頭來。
周慕發誓從小到大，沒有哪一個時刻他見過的人，比現在的程白雪看上去還要可憐，她臉上還留著幾道淚痕，眼楮也是紅紅的，看到他來了也不說話，就保持著抬頭的姿勢定在哪兒。
「起來。」他叫她。
程白雪好像沒听見，眼楮都沒有眨動一下，當真是嚇著了。
「白雪，起來，我們回去。」周慕說著向她遞出一只手，她怔怔地看，終于抓著她起來。
她在外面凍太久了，手一片冰涼，周慕想也沒想的去模她的臉，也是涼涼的，跟大冬天的貪玩跑到外面玩過雪一樣。
月兌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結果她的骨架太小，人瘦又小，試了幾次衣服都會滑下來。
「抬手。」周慕對她說著話，照顧著把衣服穿到她身上。
他的衣服她怎麼會合適呢，明明是一件外套，可穿在程白雪身上卻比她的裙子還要長，都到膝蓋的地方了，周慕扣上扣子，又把過長的袖子給她卷上去兩截。
白雪從他來了就呆呆的不說話，嚇傻了一樣，這會兒衣服穿好了，她突然急急上前兩步抱了周慕，臉埋在他懷里，細細的嗚咽。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冷靜如周慕也是一怔，很快回神，捧著她的頭想看她是怎麼回事兒，可這一會兒她怎麼也不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動也不動，兩手都抓著他的衣服。
周慕任由她了一會兒，可是夜里到底冷，她凍了這麼長時間，再待下去不行。
「白雪，我們回去，好不好？」
他聲音盡量放的輕而柔，身前趴著的人沒說話，周慕試著動了動她的手，抓的沒那麼緊了。
周慕的車子就停在一邊，這會兒他拉著她上去，等她坐好了又給她寄上安全帶，看她還是低著頭，頭發被夜風吹的亂的如同一個小瘋子。
雖是夏天，周慕還是在車里開了暖氣，她臉色白白的，連嘴唇也是。
今晚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周慕沒在這個時候問她，可她卻抓著他一只手怎麼也不肯放開，周慕抽不掉，只好一只手開著車回去。
回去的時候車子的速度慢了許多，已經十二點多，他希望她能在車上睡一會兒，可卻是到了地方她也沒肯合一下眼。
周慕帶著她上樓，出了電梯見她手里只有手機，就問她︰「你的鑰匙呢。」
白雪還是不說話，指了指門前的地毯底下。
周慕彎腰拿了出來，打開她家的門跟她一起進去，不知道她晚上有沒有吃過東西，但是她手還是這麼涼，吃些東西是好的。
開了冰箱，里面只有兩瓶果汁，剩下的連盒泡面都沒有。
在她家里找不到東西，周慕轉身就要往對面走，白雪怎麼肯呢，立即拉著，眼淚汪汪的。
被拽著的周慕轉身看她，低嘆了一口氣便讓她跟著。
快速做了一碗蔬菜湯，周慕把勺子遞給她，白雪接過來卻不喝，一直低著頭看。
「你男朋友呢，怎麼把你一個人丟在哪了。」周慕耿耿于懷這件事，同時也在納悶她，她只帶了一個手機就出門？怎麼會有這麼糊涂的人，如果今晚上他的手機剛好關機呢，她要怎麼辦。
「他的朋友都醉了，他送他們回去。」
這麼久了，白雪終于出聲了，只是聲音低啞著，像是感冒了。
白雪用右手拿著勺子，手一動她想起一件事，忽然丟下勺子站起來就要把衣服月兌掉。
她身上的溫度還沒緩回來，周慕蹙著眉制止住她的動作，低聲命令。
「穿著。」
白雪搖頭，堅持要月兌下來，西裝穿在她身上太空太大，她接著扣子的動作笨拙許多，嘴里一直說︰「我把你衣服弄髒了。」
周慕這時才看到她右手臂上的血跡，連忙抓了過來看，明顯是尖利的指甲抓的，竟然留這麼多血，可以想象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你剛才怎麼不說？」周慕沒好氣的問她，他神情稍稍嚴肅了一點，而白雪以為他在生氣她把衣服弄髒了，一手拿著他那件西裝向他保證。
「我會幫你洗干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