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楮,晏棲桐是被顛醒的。醒來後的第一反應,便是手腳被困上了。這當然源于昔日的經驗。臉上的那傷還重時,她沒少被繩索住,但立即她又有些醒悟過來。寶橋雖然一直對她惡行惡色,拿繩綁她的時候也是咬牙切齒,可並沒有往死里捆她,至少她再掙扎也沒有被勒出過多深的淤痕,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此刻,她休想動上一動,那繩子簡直扎進了肉里,叫人剛一動念就生疼。
然後她就發現自己被關在了個封閉的空間里,什麼都看不清,听那沉響的聲音像是一個大木箱,里面很安靜,而外面傳有駕喝聲。
這是在去往哪里的路上?
晏棲桐急促地呼吸著。果然人到了不同的環境里不是突然迸發出極高的天資,就是變成僵硬的遲鈍,她恰好不幸的證明了後者的存在。並且,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從那僧人的嘴里得到的信息就在于——她被綁架了。
她居然被綁架了。
晏棲桐痛苦地閉上了眼楮,迷藥的勁頭剛過,頭還昏漲四肢無力。她已經被一個世界遺棄了一次,難道又要被這個世界所遺棄?被丟坐在木廂一角,可見不是什麼好待遇。那僧人綁架自己干什麼?難道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是「晏棲桐」的身份?如果是將會面臨什麼,如果不是,這駕車又將載自己去哪里?
還有,肚子好餓,至少從而判斷她已經昏迷了很久,現在真是五髒如火,焚燒著最後一點體力了。
餓一餓雖然不會死人,但一直餓肯定會的啊。
晏棲桐攢了最後一點體力,努力集中了精神,試圖感知周邊的環境。
這箱子里黑黑洞洞的,沒有半點光,她的膝蓋一直蜷曲著,幾乎都要僵死了,便試著忍痛伸了伸腳。不料這一腳伸出去卻踫著了什麼軟柔的東西,同時傳來一聲悶哼。晏棲桐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連忙收回了腳,然後才反應過來,這里並非只有她一個人。于是她便又蹬了兩腳,那被蹬之人立即發出更多的哼聲,听起來非常的慌亂且與自己一樣都被布纏住了嘴巴。
那人也似明白過來一般扭起身來,于是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這頓時如炸開了鍋的粥一般起了連鎖反應。晏棲桐凝神細听,大致有四到五人在這里,且應該都是女人。
就在里面互探信息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拍打聲,並有人惡狠狠地道︰「都不準動,再有個動靜連人帶車都推到河里去。」
晏棲桐听出不是那個僧人的聲音,想到蒙自己臉的那只手,又或者還有第三個人、第四個人。不知對方人數則更不敢輕舉枉動,其余的人也都被唬住,再沒了動作,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晏棲桐把頭抵住背後的廂壁,心中真是無限的郁悶。看起來並不是只針對自己的綁架,那麼,為什麼又會有自己?她不由在心里反省著,遠了且不說,就這眼前的倒霉事怎麼就又輪到她了呢?臉都蒙起來了就剩一雙眼楮怎的也被人打了主意,看來被這身皮囊所害還不知道要遭什麼罪。
這些人到底要把她們運到什麼地方去啊?
密封的箱子里氧氣本來就少,何論又裝了這麼多個人。慢慢的晏棲桐顧不上想事了,頭漸漸地昏沉起來。她努力地咬破了舌尖叫自己好清醒些,箱子里那幾個呼吸聲都在逐漸衰弱,再這樣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晏棲桐拿頭撞了下廂壁,木板發出「呯、呯」的聲音。她現在什麼也沒想,就這麼機械地一下一下地撞著。
好在箱子似乎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有人拿東西撬開了箱蓋。晏棲桐本能地閉了閉眼,卻發現沒有必要,因為顯露出來的天空灰暗陰沉,也不知時辰。
一個腦袋伸了過來,擰眉怒道︰「哪個找死?」
晏棲桐瞬間又合起了眼,一動也不敢動。
「快把人卸下來。」那人又喊了一句,便听到幾個應和聲,隨後整個木箱的四邊竟都全散掉了。
立即開了絲眼縫,晏棲桐低著頭迅速掃了眼,果然一共有四個人,看其身形且都是年輕女人。可是她也不能知道更多的東西了,有人上來拿黑布蒙住了她的眼楮,提起她的雙臂把她推下了車。
地面應該是亂石堆,她被堆倒在地,當即刮破了袖口,手臂上也傳來尖銳火辣的疼痛。
她真是和痛結緣了,晏棲桐不免悶哼一聲,冷汗都下來了。
「晦氣!」推她的人啐了一聲,把她拖起來直往前帶。
磕磕絆絆地走了一會兒,晏棲桐又被推倒在地,同時踫到了別人,感覺起來是她們四個人都丟集在了一起。身邊的其中一個人正在瑟瑟發抖,擠靠摩擦間害得她的心也跟著收緊了起來。
很快又有人拿繩把她們綁了起來,且是將她四人捆成一團,結結實實的。
又是一陣腳步聲後,有人道「拿去喂她們」。
晏棲桐豎起了耳朵,一同的幾個人也立即坐直了些身子。嘴上被綁的布很快被解掉了,晏棲桐听到身邊的女人立即細聲哀求道︰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要錢的話我家里有的是,我讓他們給你們。」
又有人緊跟著道︰「你們要帶我去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娘!娘!」
這聲音听起來十分稚女敕,左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晏棲桐心中一驚,越發模不到頭腦。
這時便有個聲音笑著說道︰「回什麼家,大爺們帶你們去更好的地方,哈哈。現在你們好好吃點東西,咱們就在這休息,回頭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呢。」說罷他就招呼了人過來給她們喂吃的。
晏棲桐嘴里被猛塞進來一口東西,她咬了下,發現是僵硬的饅頭,本是不想吃的,她現在連咬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喂她的那人鉗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逼她含住︰「現在不吃,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得吃了,你想餓死也得看大爺同不同意。」
盡管被噎得要死,晏棲桐沒有辦法,只好慢慢地去咀嚼吞咽。她又听那人問道︰「我說你這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媽的真是晦氣!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晏棲桐一僵,萬分驚悚地懷疑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听到了一個「賣」字,她們要被賣到哪里去?
顯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听到了這句話,還有個剛才沒有說話的聲音即刻接道︰「你們是人牙子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搶強民女去賣,你們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另有個聲音「嘿嘿」笑道︰「搶強麼,不是你們自己跟來的?王法?王法在天子腳下,可惜不在這里。」
這時突然響起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帶有幾分柔媚的卻又很有威嚴︰「跟她們羅嗦什麼,少廢話!」
這人一出聲,其他男人的聲音便都沒有了。晏棲桐隱約聞到一陣香風飄來,漸而濃郁,最後停在了她的面前。
這回下巴是被輕挑起的,被人左右擺弄著臉,便听到那人「嘖嘖」道︰「真是可惜了,可惜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晏棲桐緊閉了嘴巴沒有說話,那人在她臉上猶有不甘心地模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這疤看起來是怎麼也治不好的了,這可怎麼辦呢。」
晏棲桐的眼淚瞬間飆了出來,打濕了眼前的黑布。
她想桑梓了。桑梓說她臉上的疤一定能全消,桑梓說你在這靜靜心,我去去就來,你不要亂走。可她明明是去靜心的,卻是迷了心智一般。到現在這麼久了,桑梓肯定找不著自己,她會去找自己嗎?還是說,從今以後兩個人再也見不到面了?晏棲桐心中一片酸楚,她雖然想遲早有一天會和桑梓分別,卻沒想到這麼快,還沒有問到自己想要問到的東西,現在,卻已經是離得十萬八千里了吧——如果桑梓找錯了方向,或者她根本沒有去找自己。
晏棲桐的沮喪或是顯露了出來,那女人居然出言安慰她道︰「不過別擔心,總是有辦法的。」
晏棲桐抬頭看她,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她笑了笑,冷冷的︰「有辦法?就算你有辦法你以為我會感激你麼?」
「喲?」那人有些驚奇地道,「竟是個烈性子,我喜歡。」
深知有些人就愛馴服烈馬,晏棲桐便不再開口激她,也不再進食。
那女人似乎對四個人都仔細地看了遍,聲音頗為滿意地道︰「這趟干得不錯,大家辛苦了,不過接下來也要打起精神,別大意了。」
那幾個男人看來是她的手下,都是很恭敬地應著聲。
而後的時間尤為漫長,她們一直被綁坐在那不許動,那些人好似輪流休息輪流守著她們,也再不和她們交談。
嘴依然是被蒙住的,眼楮也是,晏棲桐昏昏沉沉地低垂著頭,就這麼一直坐著。許久之後她依稀感覺有人在解繩子,她本能地叫了一聲「桑梓!」
「喪子?」一個男人怒道︰「你咒誰呢!」並一個巴掌就削在了晏棲桐的臉上。
晏棲桐被摑得臉偏到了一邊,半天才能回頭,整個人也就從渾噩中清醒過來。並不是桑梓來救她了,而是她們又要被推進木箱子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