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宋大爺不過才過世十來天,羅雲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裙,一頭青絲只挽成一個發髻,發間身上沒有任何的珠寶首飾,襯得蒼白的小臉越發的楚楚可憐。她站在院子里頭暈的厲害,直到快接近午時,宋太太才讓丫鬟把她請了進去。
羅雲楹接過丫鬟手中的茶盅,低垂著的頭,將手中的茶盅穩當當的遞在了宋太太面前,低聲道︰「兒媳給婆婆請安。」
宋太太愣愣的盯著羅雲楹手中的茶盅,半響後眼眶就忍不住紅了,她收回視線,攥著拳,啞著聲音道︰「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們家梓塵也不會這麼早就去了,我真是悔啊,為何要听信那老道的讒言,找了你做兒媳……」
其實宋大爺從娘胎出來的時候身子就不大好,藥罐子般的養了十八年,期間好幾次都差點沒了,眼看著身子越來越差勁,宋太太就找了高僧替宋梓塵算了算,高僧給了一個生辰八字,說是盡快成親沖沖喜對宋大爺的病有好處,宋太太立刻在京城找了適合婚配的姑娘,可要麼名門望族的夫人太太們一听是宋家大爺就不樂意了,京城誰人不知宋家大爺是個熬不了幾年的藥罐子,誰舍得讓親生閨女嫁過去守寡。沒家境的姑娘們宋太太也看不中,後來就相中了羅雲楹。
原本武安侯夫人也不大樂意讓羅雲楹嫁到宋家來的,何氏雖是繼室,但她為了自個的一雙兒女也想要個好點的名聲,後來宋太太不曉得跟何氏說了些什麼,何氏竟然同意羅雲楹嫁到宋家來了。
說起羅雲楹也當真是可憐的緊,原先的武安侯夫人王氏育有一子兩女,長子羅雲逸,長女羅雲楹,次女羅雲錦。王氏是生次女的時候難產過世的。之後不到半年武安侯就迎娶了何氏,何氏來了不過一年就產下一對龍鳳胎,又過了兩年長子羅雲逸失蹤。
羅雲楹記得大哥失蹤的那一年她不過才五歲多,大哥也才八歲,自從羅雲逸不見了之後,她和妹妹的日子更加難過,何氏表面上對她們不錯,但教養方面就絕對松散了,兩姐妹也經常被家里的下人欺負,何氏從來不管,她養成了綿軟的性子,羅雲錦就剛好跟她相反,脾氣暴躁,沒少惹麻煩,名聲在外並不怎麼樣。
此刻,羅雲楹並不多說什麼,她的芯子已經換了人,不敢冒然開口,她還未想好今後的出路,對眼下的現況也都不大了解,自有先承受著這樣的羞辱。她骨子里始終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隆安公主,不管如何都不可能真的成為羅雲楹,她之前或許還覺得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可這些日子她也想清楚了,她是隆安公主的時候,她從未欺負過任何人,從未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至多就是性子高傲了一些。
眼下,她只能舉了舉手中的茶盅,繼續道︰「婆婆,您喝茶吧。」原想著宋太太至少是個官夫人,不管如何都不會做出太過分的舉動來,卻沒想到下一瞬間宋太太忽然伸手打落了茶盅,茶水全部潑在了她的身上。好在端了半天,茶水涼的差不多了,她並沒有被燙傷。饒是如此,也驚呆了一屋子的人。
羅雲楹抬頭看了宋太太一眼,宋太太正目眥欲裂的瞪著她。房門兩人正僵持著,房門突然被推開,宋老爺跨步走了進來,看著里頭的情況,神色一沉,道︰「這是作甚!」又瞟了羅雲楹一眼,「你先回去吧,這幾日你婆婆有些不舒服,你就不用過來請安了。」
「是。」羅雲楹轉身就離開了,離去的時候似乎听見房里傳來宋老爺的喝斥聲,「你瞧瞧你像什麼樣子,這事兒是怪她嗎?當初那高僧說不可強求,兒子也不同意沖喜,都說自己一副殘破的身軀了,不想禍害姑娘,可你怎麼做的?你倒好,你倒好,把錯全算在她頭上了!要不是你整天在兒子面前抹眼淚,兒子能……他能……」宋老爺說到這里,喘息了半響,後面的話終究沒說出口來。
饒是如此,這話已經夠羅雲楹起疑的了,忽的就想起那日她在靈堂看見宋大爺遺體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怪異,現在想起來似乎真有些不對勁的。她站在院中半響,直到里面傳來宋太太壓抑的哭泣聲才出了院子。
等回到她住的安苑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了,安苑是宋大爺生前住的院子,她跟宋大爺雖然沒洞房到底還是拜了堂的,自是住在安苑了。宋大爺喜靜,安苑只有三個丫鬟,兩個媽媽。兩個丫鬟書香,書畫跟尤媽媽是原先就伺候宋大爺的,紅秀跟陳媽媽是跟著羅雲楹陪嫁過來的,紅秀是真心想過來的,至于陳媽媽,那是武安侯夫人強硬塞過來的,說是照看,倒不如說是看管。
等到羅雲楹進了院子,紅秀就迎了上去,「大女乃女乃,您回來了,奴婢這就趕緊去把午膳給您熱了,您先進屋喝點酸梅湯,奴婢一早就放在後院的井中冰著了,這會兒喝正好。」剛說罷,她就瞧見羅雲楹身上的水漬,忙拉住了她,急道︰「大女乃女乃,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事,好了,快些進去吧,我都餓了。」羅雲楹說罷直接進了屋子,紅秀先是伺候著她把一身衣物換下,這才把酸梅湯端了過來,又立馬去了安苑的小廚房熱吃食了。羅雲楹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口,有些沒忍住全給吐了出來,這酸梅湯也不知放了幾天了,還兌了不少水,喝著一股子怪味。
半刻鐘之後紅秀端著吃食過來,兩盤素菜,成色很差,像是人吃剩下的又隨意裝盤了,味道一般,比起她以前吃過的山珍海味,這些就跟豬食差不多了,可她還是一口口的吃干淨了。
等她吃完,紅秀看了眼桌上的酸梅湯,道︰「大女乃女乃,這個您怎麼不喝?」
羅雲楹瞥了那酸梅湯一眼,「喝不下,端出去倒了吧。」
紅秀眼楮立馬就紅了,端起那酸梅湯喝了一口,眉頭緊緊地皺著,最後還是壓著惡心的感覺把口中的湯全部咽了下去,聲音卻再也壓抑不住了,哭著道︰「大女乃女乃,他們怎麼能這般對您,不給冰塊鎮湯就算了,如今還把壞掉的東西給您喝,一群黑心肝的壞東西們。」
羅雲楹從那天的記憶中知曉這紅秀是真的關心她,紅秀是當初是王氏從外面撿回侯府的孩子,比她大三歲,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哪怕後來王氏過世,紅秀也一直跟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羅雲楹看著哭的雙眼通紅的紅秀,心中有些無奈,說起來也奇怪,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她對紅秀的確有股子親近之意,只安慰紅秀的話還是有些不好說出口來,只道︰「好了,你也莫要傷心什麼了,我才嫁進來夫君就暴斃了,在大家眼中我就是個克夫的女人,婆婆對我也是不喜,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如此對我也在預料之中。」
紅秀知曉她說的都是實話,只無聲的抹起了眼淚。過了會又察覺大女乃女乃似乎有些不對勁,平日里大女乃女乃可不會說這麼多說的,似乎這段日子大女乃女乃跟平時有些不一樣了,可仔細看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樣。紅秀想著也許是這次的事對大女乃女乃的刺激太大,大女乃女乃才會有些許的改變吧。
紅秀並沒有奇怪太久,因為房門被推開陳媽媽進來了,看見紅秀的樣子,陳媽媽皮笑肉不笑的道︰「紅秀姑娘這是怎的了?瞧這傷心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大女乃女乃訓了你呢。」
紅秀抿著唇不吭聲,她曉得陳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她若是還嘴的話,到時陳媽媽又要拿話擠兌大女乃女乃了。
陳媽媽看她不吭聲也不多說什麼,只沖著羅雲楹道︰「大女乃女乃,雲錦姑娘過來了,正在偏廳等著您,您可要過去見見雲錦姑娘?老奴都跟雲錦姑娘說了您身子不舒服在休息了,雲錦姑娘非不依不饒的沖了進來,也不曉得讓宋家人知道了會怎麼說羅家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