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金鱗君無心入眠,望著剛剛睡去的夫人瓏蘭,內心升騰著無法言說的惆悵。
「夫人啊,我知道你怨我怪我。你一心想過太平日子,可身處亂世,不進則退。青沐亡我之心不死,幾次進犯,因你仁慈,我一忍再忍。我知你念舊情,可如今再不抵抗,只待他日兵臨城下,你我莫說偏安一隅,只怕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不能讓金鱗水族老少任外族宰割。我一生愛你敬你**你甚至有些怕你,可這一次,請原諒我不能讓步。你給了我三個龍兒,長子瓊琳頗有大將風範,能文能武,除了**不羈,倒是甚少挑出毛病。不過哪個少年不**呢?年輕時,我也做出不少荒唐事呢。這次選派他去青沐,意在歷練,這王位早晚是要傳于他的。次子瑾瑜,那樣的人才,為何偏偏生了我琢磨不透的性子,好象這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費盡心思弄來那些個人間的典籍,怎麼就沒有看夠的時候。他若花一半心思在我龍族大業上,我和他兄長如今也用不著如此殫精竭慮。哪天他這我行我素的性子才能改一改呢?幼子瓔琪天性頑皮,我倒愛極了他爛漫爽朗,容他再玩一段時日,只求千萬別長成二哥的性子就好。」他對著臥榻之上的瓏蘭夫人喃喃自語一番。
雍榮華貴的瓏蘭夫人並未睡沉,睡眼惺忪,起身道︰「你那番大道理說與別人听去,你的勃勃雄心怕是在那五湖四海之上。我不管,我只問青沐湖中的芝蘭你要如何處置?她可是我的親妹妹,為了你才去那青沐湖中做了如夫人,受盡欺侮。」
金鱗君嘆口氣道︰「你我夫妻鶼鰈情深,此生只有夫人你一個就夠了,算我對不起芝蘭妹子。人間有西施,金鱗有芝蘭,她所做出的一切我都了然于心,必不會虧了她。一切等瓊琳平安回來再做計較好了。」
長公子瓊琳帶領十萬水軍攻打勁敵青沐湖已有時日,消息遲遲未傳回。金鱗君雖然對瓊琳滿懷希望,心中卻免不得為他擔心,戰爭就意味著傷亡,何況這是場你死我亡的廝殺。
金鱗君一邊想著戰事,一邊踱出了同心殿寢宮,不覺來到瑾瑜的素心殿。
素心殿內依舊燈火通明。瑾瑜已至人間弱冠之年,他是金鱗湖可以與夜明珠媲美的貴公子,他的臉上總是浮著明月般的光輝,周身流動著春日的柔情,走到哪里都是讓人過目不忘的翩翩少年郎,更是金鱗湖底首屈一指的神醫,自接觸到《黃帝內經》便一發不可收拾,想方設法叫一班蝦兵蟹將弄來人世的經典尤其是醫學聖典供他閱收藏。
「我兒這般用功,若是凡人,只怕狀元郎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嘍!」金鱗君有些嗔怪道。
瑾瑜听出父親話中帶著譏諷之意,笑道︰「父親這麼晚還沒休息?怪兒不能為您分憂嗎?」
金鱗君盯著瑾瑜的眼楮一字一頓道︰」兒若真想為我分憂,就快娶了鄱陽湖君的三公主。到時整個明月城內的大小河流湖泊的水族便無一能與我族抗衡。」。
瑾瑜沒想到父親這個時候會提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他老早就知道自己婚娶的對象不會由自己做主。「也罷,兒至今並無心上人,既然您覺得促成此事,有助大業,兒亦無話可說。只求父親恩準兒去人間游歷一番,回來後,一切但憑父親做主。」瑾瑜只怕不把心底最深的渴望提出來,日後再無機會了。
金鱗君思忖片刻,微微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塵緣如夢,世間萬象也不過鏡花水月,過眼雲煙。如今對你說,你未必信。既有此心,去吧,當你發現欽慕的世界並非想象中的,就是你該回來的時候!記住,你的根在金鱗湖,這里有你該擔當的責任,莫要等到我去尋你再回來。」
瑾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快答應,怔了一下,忙道︰「上善若水,兒不會忘記金鱗水族!游歷一番,此生無憾,兒今日對您承諾,歸來之後必會與鄱陽湖三公主成婚,了卻父親心願!」。
金鱗君拍拍瑾瑜肩頭,嘆了口氣道︰「孩子,莫怪為父拿你的婚事做賭注,宏圖霸業面前,那些個小兒女情懷實在算不得什麼。今日的約定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瑾瑜不覺眼中已泛起淚光,自己的大哥在外浴血奮戰、生死未卜,這個時候去家遠游,既不合常理,也不合時宜。可他太想遠離紛擾,金鱗湖貴公子于他不僅是榮耀,更是束縛心靈自由的枷鎖,他太想掙月兌這個光芒萬丈的頭餃,只願象個游子那樣過幾日寄情山水、閑雲野鶴的生活。瑾瑜不做多想,跪地拜別金鱗君︰「父親大人,兒想即刻啟程,母親那里勞您轉告,免得她又落淚傷感。」
「痴兒,你竟片刻也等不得了?好吧!萬事小心,處處留意,人情練達正是你需歷練的地方,早去早回。」金鱗君目送瑾瑜漸行漸遠的背影,悻悻然回到長樂殿處理事務。
瑾瑜也曾偷偷溜出宮門幾次,這回有了金鱗君的許可更是底氣十足,他不想把一生的日子都消磨在金鱗湖底。他不稀罕這滿是琉璃的亭台樓閣,也看厭了湖底的奇花異草,睡膩了雕滿琥珀的珊瑚**,瑰麗幽深的美景阻擋不了離去的步伐。不一會兒,他就穿過座座白璧砌成的宮殿,跨過青玉鋪就的台階,飛也似地來到水晶宮正門,不想正遇上慌忙趕回的三弟瓔琪和小烏龜。小烏龜是金鱗湖龜丞相的幼子,自小與瓔琪一同長大,兩個家伙整日好得形影不離,綽號混世魔龜,別看他□龜腦,鬼點子那叫一個多,他可是一般人不敢招惹的主。瓔琪跟在小烏龜身後,只見他面如東升旭日,色如中秋滿月,眉若遠山青黛,目似含情秋水,神如華茂春松,翩若飛鶴,婉如驚鴻。「瓔琪,你跟小烏龜又溜出去了?早晚叫父王知道,有你好看!小烏龜,三公子可是跟你學成混世魔王了!」瑾瑜說著,用力看了看守門的兩個蝦兵。
兩蝦兵忙嚇道︰「二公子啊,我們實在不知道三公子何時出去的!」
「二哥,莫要難為他們。我跟小烏龜只想出去打探大哥的消息,可是明月城里最近都在談論什麼含煙閣的神秘女子。唉,我倆這會子可無心一睹佳人芳容,空空而歸!」瓔琪對瑾瑜扮了一個鬼臉,他與瑾瑜向來兄弟情深,知道二哥不會難為他。
「二公子啊,我小烏龜在你心目中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好事沒我份,壞事全是我干的。出去溜達溜達怎麼了,你二公子敢對天發誓沒私自出宮過?大公子都不知道跑出去多少回了,也沒見龍王爺說過他什麼。放心吧,有我小烏龜在,保管你家三公子吃不了虧的!」小烏龜趕緊替自己解圍。
一番話把瑾瑜說的是哭笑不得,「放心吧,大哥不會有事的,不日定當得勝歸來,到時候說不準還要把你的新嫂帶回來!我要出去一段時日,照顧好母親大人。」瑾瑜急著往外走,不想再做逗留。
「二哥,把話說清楚再走,你去哪啊?哪來的新嫂?」瓔琪只覺一頭霧水。
瑾瑜笑如春曉之花,淡淡道︰「先前我還有所擔心,細想青沐君剛愎自用是出了名的,帶領的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經不起持久戰。大哥乃我水族少有之豪杰,想他雄姿英發,**儒雅,率領的十萬水軍更是訓練有素,攻那幫嘍必當勢如破竹,拿下青沐穩操勝券!至于新嫂,你再想想?」
瓔琪搖頭,上前拉住瑾瑜的胳膊不放,幾分撒嬌幾分淘氣地道︰「二哥不說明白,別想走了,回頭我告訴父親母親你私自出宮去。」
瑾瑜揶揄他道︰「小孩子家家的,說出來,你懂嗎?青沐君身邊的清蓮夫人,你不知道大哥鐘情她很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