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真真站在陽台上,氣候陰森,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凜冽的北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在她腳下盤旋。冰冷的雪珠子打在臉上,身上穿著厚實的大衣,那一兩點涼意滴進心里。
聶綿卿搓著手咂著嘴走進房中,透過窗玻璃看見她呆站在陽台上,立即惱怒的沖出來一把將她拽進房里,責怪的說到︰「你這孩子,這是怎麼回事?外面這麼冷,若是凍著生了病,孩子可怎麼好?」
聶真真看著她,搖搖頭笑了︰「我不冷,穿了衣服的,里面太悶了,想要出去透透氣。」
「那正好,要給你定婚紗了,一起去吧,既然悶就出去走走,省的讓人來家里一趟。」聶綿卿拉著她往外走,她的手冰涼的一片,聶綿卿小心的放在懷里捂著,念叨著她當媽的人了還是像個孩子。
本來聶真真出門是一定要有司機送的,但那一天當班的司機中午喝了點酒,也沒想到聶真真下午突然出門,聶綿卿就決定自己開車。司機誠惶誠恐的不肯,說是讓再派司機來,聶真真搖搖頭說不必了他才作罷。
紅色H3前,聶綿卿打開車門扶著聶真真坐上,自己繞過駕駛座做好替她系上安全帶。
狹小的車廂內,聶真真安靜的不說話。聶綿卿打開電台廣播,電台里的節目卻很無聊,聶綿卿于是打開C盒想放音樂給她听。
盒子一打開,一張薄紙片從里面滑落,落在聶真真膝蓋上。她拿在手里掃了一眼,是對依偎在一起的男女,這女的很漂亮,聶真真卻被這男的吸引住了視線——因為他長得太像韓澈!
「看什麼呢?是什麼東西?」聶綿卿偏過頭看向她,她臉上的表情茫然的帶著深深的思索,聶綿卿也好奇起來。
她湊近了貼向聶真真就著她的手一看,那一張照片闖進她的眼底,讓她的瞳孔猛然收縮,針尖一樣尖銳刺痛!
這照片里的人,她死了也不會忘記!就算是投胎轉世忘了她自己也不會忘了這兩個人!
她所有的青春,都耗在這個男人身上——童墨!化成灰也刻在她心上的男人!在他身邊偎依著的就是他愛的女人,他為了她最終失去了年輕的生命,他將女兒交到她手上。在那樣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沒有可以信賴的人,只能將孩子托付給她這麼一個歡場女子!
「綿卿,我的女兒……交給你了,幫我照顧好她!」
他眼里的信任讓她毫不猶豫的點了頭,看著他轉身離去,她將他五歲的女兒抱在懷里。她以為他一定會回來,他的女兒還在這里,他就算是拼盡了性命也會回來,可結果——他拼盡了性命,卻沒能回來!
……
聶綿卿顫抖著接過聶真真手里的照片,霎時間淚水滿溢。她認識他那麼多年,卻沒有一張他的照片。他的女兒已經這麼大了,十二年的時光彈指一揮間,他在她腦海里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在看見這張照片的這一刻,他的形象鮮活的從心底泛出。
「媽……媽……你怎麼了?」聶真真沒想到一張照片會惹得聶綿卿如此傷心難過,直覺她應該是認識照片里的人,可是,怎麼會呢?這張照片既然是在韓澈的車里,那麼這個人就應該是韓澈認識的人,看這男人的樣子跟韓澈如此相像,說不定還沾親帶故。聶綿卿難道還會和韓澈的哪個親戚有這樣熟悉的關系?熟悉到只是一張照片就讓她潸然淚下?
「真真,你見過這張照片嗎?」聶綿卿紅著眼,轉過臉來看向聶真真,焦急的問到。
聶真真茫然的搖搖頭,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不過,這個人究竟是誰?怎麼會讓聶綿卿如此失控?她見慣了聶綿卿膚淺的歡樂和憂傷,卻從不曾在她眼中看到過這般濃烈的哀愁。
「這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聶綿卿推開車門沖出了車子,走出了幾步又停住了。小巧的身影立在風雪里,冰冷的寒風吹拂著她單薄的身子,忽而悵然凝眸望著天空,伸出手來緊貼在胸口敲打著一下兩下,越來越用力。
聶真真跟著下了車,站在她身後,輕聲問到︰「媽,你認識這兩個人?」
聶綿卿搖著頭,又點點頭,她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怎麼會沒有看出來?是時間過去的太久嗎?所以她才會沒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們認識的時候,他說他叫童墨。她就以為,他就是童墨,除此之外對于其他的一切,她一無所知。以為他不過就是普通的一個男人,可有哪一個尋常的男人會從君老大手上救了她,自己卻毫發無傷?她也曾打探過他的真實身份,可他像迷一樣,她根本探尋不到關于他的半點消息。
他和韓澈這麼像,這麼像,她怎麼會沒有察覺?!她突然轉向聶真真,緊緊盯著她的臉,他的女兒,跟他的愛人那麼像,那麼像!不,不,不!聶綿卿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嵌入聶真真的肌膚,引發她皺了眉輕呼出聲。
「真真……真真……」她一遍一遍叫著她的名字,太多的疑問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上天不會這麼殘忍,無端制造出這樣的悲劇!可是,如果是真的,童墨,你的孩子,你們的女兒,我的孩子,我的女兒,該怎麼辦?
「媽……」聶真真害怕的抱住聶綿卿,她在顫抖,這張照片到底藏著什麼秘密,會讓她這麼害怕?這照片上的人,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恩客嗎?她想不出其他,只能這麼猜測——是否是一出恩客同歡場女子無疾而終的愛情過往?
「媽,沒事,沒事……」聶真真擁著聶綿卿往回走,看來今天婚紗是定不成了,聶綿卿失了神跟隨著她回了房中。
聶真真扶著聶綿卿回她房中,在經過書房時,聶綿卿卻突然轉了身子沖進里面,對著上面的書架書櫃一同亂翻。
她的動作急切,表情慌亂,說是在翻找東西,又似乎完全沒有章法,眼神沒有焦距的移來移去。
「媽,你找什麼?」
聶真真想要攔住她,她卻自己停下了,問她︰「真真,你知道韓澈有沒有相冊?嗯?他那麼疼你,你應該知道的!」
相冊?聶真真疑惑的重復了一遍,這麼想起來,她好像從沒看到過他的相冊,但聶綿卿為什麼突然想要看韓澈的相冊呢?
聶綿卿從聶真真這里沒有得到答案,又胡亂翻找起來。亂糟糟的翻了一通,在書架的最底一層終于翻出一本相冊,外殼上面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猛的將其抽出,灰塵頓時在她眼前飛揚,迷了她的眼,她焦急的擦著眼楮,打開相冊。
一頁一頁翻過,她的絕望從嘴角蕩開,瞬間鋪滿那張濃妝艷抹的臉,整個人跌落在地上,身子歪向一邊,無力的靠在書櫃上。
聶真真走近了從她手中抽出相冊,拿在手里翻看。里面是韓澈少時的照片,算不得年幼了。起初她還害怕,不敢看,害怕看見他和那個女人的合影。不過這本相冊里卻沒有,大多是他和一個男人的照片,這個男人就是那張合照里的男人,和他**分相似的英俊外貌,韓澈站在他身邊,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那時候的他樣貌和現在沒有太大區別,只是眼神比現在清澈許多,眉宇間淨是爽朗透徹。
翻過一頁,一張合照里有四個人,韓澈和那個男人,還有韓振天以及一位高貴的夫人。
照片的一角,細弱蚊腳的字體寫著標注——X年X月X日,韓溯生日,全家照。
「韓溯」的話,就是指的這個男人嗎?韓澈,韓溯——這麼相似的兩個名字,兩人又是如此相似的外貌,就是兄弟了!聶真真猜測著,應該不會有錯。
她低頭看向地上的聶綿卿,這就是卿姨年輕的時候愛過的男人嗎?她是沒有見過這個叫做韓溯的人,可是他和韓澈這麼像,光是想想也知道,會有多讓女孩子迷戀。
她蹲子將聶綿卿抱住,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事實上她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賀明彤回來了,也許最終她會落得和卿姨一樣的下場,或者更慘。韓澈到現在也沒給她打過一通電話,昨天的話是騙她的,那麼今天的會議恐怕也是騙她的,他是否同賀明彤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里,然後商量著該怎麼解決掉她這個麻煩?
「真真……他不叫童墨,他告訴我他叫童墨,到死,我都以為他叫童墨!」聶綿卿抱著聶真真,在聶真真听來,她的話語無倫次,她根本听不懂。可她只能選擇順著她,無論她說什麼,她都只有順著她。但卿姨話里的意思是,這個叫做韓溯的男人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聶綿卿嗚咽著,淚水在她臉上斑駁的有些離奇,烏雲蔽日般的悲慟縈在她眼中,密密交織,那種蠱惑的情愫散不盡,印刻著她錐心般的掙扎!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