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陽奉陰違,低下高貴的頭顱,選擇了賀家。央求著再見聶真真最後一面,說清分手的事。
正和韓澈的心意,要讓聶真真死心,死的干干淨淨的,針尖樣的污點他都不想要!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來分手的,他短短的人生,需要和心愛的女人一起度過,他不能答應了韓澈之後,光鮮亮麗的生活著,卻將她一人扔在無邊黑暗的牢籠里。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也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
「如果,我一無所有了,初夏,你還願意跟著我嗎?」賀明宸深吸一口氣,走到聶真真面前,高舉的雙手,幾經猶豫,終于顫顫巍巍的在她的脖頸處停留,修長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頜,將她低垂的臉龐抬起,曼聲問著,生怕他听不懂話里的意思。
這絕對不是一場浪漫的求愛,對于自由生長在窘困環境里的聶真真,更加深刻的明白這句話里的意思。
所謂的一無所有,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她過過那樣的生活,不會有豪宅,終日得為了生活而奔波,從早上掙開眼楮,就得謀劃著一日三餐該吃些什麼,想著怎麼樣才能更加節省,天氣冷了,添置件衣服也得精打細算。
她呆愣在賀明宸的眼神里,痴痴的問︰「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嗎?」
雖然是賀明宸在邀請著她,可是,這話里真正的涵義卻是︰我願意為了你,放棄現在這一切,願意和你遠走高飛,過著窮困而平凡的生活!
賀明宸薄唇一彎,笑了,笑容猶如冬日的暖陽,罩在聶真真身上,比任何棉被都來的暖和。
「傻瓜,我當然知道,我只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放下現在的一切,我想帶著你,無論前路有多凶險,只要有你,只要有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聶真真動搖了,完全沒有想到。以為他是來說分手的事,可賀明宸卻給了她這樣大的驚喜。
離開這里,逃月兌韓澈的禁錮和近乎偏執的復仇方式,對于年僅十八歲,還有著無限美好未來的她來說,真的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她的愛才剛被韓澈全盤否定,賀明宸就給了她這樣大的溫柔攻勢,舒服的讓她只想把自己埋進去。
滾燙的淚水沾滿賀明宸的掌心,他知道,她動搖了,她是願意的。有哪個女孩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何況聶真真向來是獨立自信的,禁錮于她,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還想要說些什麼,促使她快些做出決定。房門卻被重重推開了,韓振天由聶綿卿扶著,三步並作兩步的從門邊急匆匆的走近。
老人枯瘦的手掌很大,包住兩個孩子的手,疊放在一起。
「走吧,跟明宸走吧,現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明宸,好孩子,爺爺……謝謝你!」
那一場傷慟的哭泣,留在這座別墅,以後的那些年,韓振天再也沒有離開這座別墅一步,夜夜都能听見孫女的哭泣,依稀還能想起賀明宸和她十指交握著的情景,多少次夜半醒來,總不免老淚縱橫。
和韓澈的約定,帶著聶真真最後一次出門。韓澈竟然答應了,這個男人太過自信,以為整個韓家都捏在他手上,像賀明宸這樣的儒雅乖乖牌,怎麼可能放棄父母,扔下家族的擔子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可賀明宸卻意外的讓每個人都大跌眼鏡,偽造的身份,特意轉手的資金,還有韓振天給他的為數不少的瑞士賬戶,足夠他帶著聶真真逃月兌A市,找個偏僻的地界,安安穩穩的生存下來,只要他們過的低調,韓澈想要找他們,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等到過了幾年,就算是被韓澈找到了,那個時候,面對著已經繼承事實的夫妻兩人,他也該放下了吧?
因為說只是簡單的去外面走走,所以,聶真真連行李都不用收拾。
聶綿卿早已哭得止不住,韓振天在一旁勸著也不管用,倒是賀明宸說了一句︰「卿姨,這里守衛多,您總這麼哭,他們會發現異常的,若是傳到韓澈耳朵里,就不好了。」
聶綿卿這才拼命止住了,這以後,她們母女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韓振天和賀明宸走到一邊,讓她們簡單的話別。
「媽,對不起,從小到大,我……那麼不懂事。」
聶真真眼眶紅了,她從小到大,和聶綿卿不親近,並不是因為聶綿卿對她不好,也不是因為知道並非她親生,二人心知肚明,她是看不起她的職業,從骨子里蔑視她。
「傻孩子……媽沒怪過你!」
沒怪過嗎?其實是有的。聶綿卿年紀不大,帶著個孩子,還得遭受她的白眼,心里怎麼能痛快?若不是韓溯的孩子,她會這麼心甘情願的將她帶大嗎?她不是天生的大無畏,恐怕不能做到。
「媽,你是這世上最懂愛的女人,最有情有義的女人,是最稱職的媽媽……」聶真真攬過聶綿卿的肩頭,她的身材豐盈,還很有彈性,三十五六歲的青年,並不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可她的一生都獻給了她的父親,那個叫做韓溯的男人!
在她面前,她自幼引以為傲的自尊,都顯得矮去了三分。
仿佛一夜枯草,頓時回春。鋪開在敗了的草原上,欣欣向榮,一片綠意,綠的蒼莽,連同她這具久經歡場,被男人踐踏慣了的身軀,都覺得仿佛換過了血液,高傲的自尊,讓她重生。
「孩子,我的好孩子!」
兩個人的淚打在各自身上,分不清誰是誰的。也許在更久以前,當韓溯將她抱到聶綿卿手上的時候,就注定了她們糾纏一世的母女情,聶真真欠聶綿卿的,一世也還不清。
「快走吧,車子還在等著,韓澈只給我四個小時的時間,四個小時後我必須將初夏送回來!」
韓振天詫異的望向賀明宸,這是什麼話?送回來?怎麼送回來?
「爺爺放心,人我已經挑好了,打扮過後很像初夏,那時候天色也暗了,這里的門衛都是新人,不會察覺,而且,我姐姐會幫我。」
最後這麼一句,讓韓振天松了一口氣。賀明宸的姐姐賀明彤,曾經是韓澈想要娶的人,她想要絆住韓澈,並不是不可能的。
「好好,快走吧,別再耽擱了……」
「爺爺,媽,真真以後……不能陪著你們了,你們要好好保重,總有一天,真真會回來看你們的。」
兩個長輩忍著痛,連送別都不敢,看著孫女在視線里漸漸走遠,想著她的那句「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是啊,活著,就有希望,回來,總有一天會回來……
白晃晃的天空,憑空飄過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光線一下子暗了下去。空氣里泛著泥土的味道,沉積在公路上的塵土,夾著汽車尾氣,並不好聞,聶真真關上車窗的門,靠在座椅上。
天空幾道響雷轟隆隆的炸開,閃電鑽出雲層,撕扯著烏黑的天際。強勢的預兆之後,大雨傾盆之勢,直直的從空中澆灌下來,落在車頂上,明顯的震動。
賀明宸從後座扯過一床毛毯遞給聶真真︰「睡一會兒吧,等到碼頭,還要一會兒,我叫你起來。」
聶真真點點頭,接過毛毯蓋在身上。
狹小的空間里頓時安靜下來,外面雨聲雖大,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雨柱不斷滑下,雨刷不停的掃過,有行人從車前狂奔而過,伴隨著抱怨的咒罵,這一場雨,實在是太過突然。
路過大市場,聶真真偏著頭,閉著眼,突然說到︰「要秋天了。」
「嗯?嗯。」賀明宸沒想到她還醒著,答的很生硬。她話和他們的未來一樣,透著秋的涼意。
「過了秋天,天氣就該涼了,你這身體……委屈你了。」
聶真真沒有說話,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和賀明宸的放在一起。她不委屈,再怎麼還能比賀明宸更委屈嗎?她到現在,甚至還不是真的愛他,跟他走,只因為,他能帶他逃離。
雨勢一點沒小,到了碼頭的時候,反而又有增大的趨勢。
早就有人等在碼頭,那些人聶真真並不認識,賀明宸下去同他們交涉,距離不遠,但雨聲太大,聶真真听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能隔著不斷滑下的雨簾看著賀明宸微垂著脖頸,不停地點頭,而後將什麼東西交給了那些人。
終于交涉完畢,賀明宸返身回來,將她帶上了游輪。
要說以賀家的財力,擁有自己的私人游輪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但賀明宸既然是同自己私奔,為避免家里人知道,是一定不會用賀家的游輪的。
她也不想問,總之他們是一起逃離了,說好要一起私奔的那個人,此刻正在碼頭的岸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已經走了。
大雨里,聶真真端坐在艙內,看到岸上的人影慢慢變小,游輪已經開動,海風很大,腳下的船板晃晃悠悠。
「老大,已經送走了。」
岸邊角落里的一輛凱迪拉克上,一個渾身是水的兄弟敲了敲車窗,對著里面的人大聲回報著。
里面的人點點頭,隔著沾滿雨柱的車窗玻璃,依稀可以看見里面的人靠坐在座椅上,眼中精光一閃,臉上是一副藏藍色的特制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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