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又吐了,最近她經常吐。
一開始韓澈並沒有在意,因為邊緣曾給他打過預防針,像真真這樣有過厭食癥病史的,精神壓力過大,是有可能導致類似胃腸道癥狀的。
但,凡事總有個度,何況一直吐的人是自個的老婆?
韓澈坐不住了,想著要把真真帶去邊緣那里看一看。
浴室里「嘩啦啦」的沖水聲結束,真真扶著牆虛弱的走了出來,嘴唇邊上覆著一層水,想是這丫頭吐完之後懶得擦嘴。
韓澈走上去扶住她,真真擰了眉,舉止里有著抗拒。
韓澈選擇視而不見,抬起手來用襯衣的袖子替她把嘴邊的水漬擦干了,扶著她在床上躺下。
仔細的替她蓋好被子,韓澈微張嘴,想要說服她跟他去邊緣那里接受治療。
「韓澈……」
真真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張臉,愈發顯得剛吐過的臉色慘白如雪。
「嗯。」
韓澈把手放進被子里握住她的,跪坐在床邊,听著她說話,心里卻在思考著該怎麼向她開口。
「我……那個這個月沒來。」
「……嗯?」
韓澈倏爾抬起頭看向真真,這是什麼意思?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听女人跟他說了,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拉著自己哭天抹淚的說過這句話,他自然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乍一听到真真說這句話,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真真靠在軟枕上,深色床單里,她縴細的身體幾乎要淹沒不見,兩只手被他包住,還涼涼的,沒有暖過來。
她吐了有一陣了,這個月月事沒有來?!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他們在海邊和好的那天,他們瘋狂的抱緊彼此,他一次次進入她,恨不能永遠也不出來……
可是,真真和賀明宸一起去草原上旅行那一次……
韓澈不敢想,這想法如果繼續下去,他怕自己會說出、做出什麼傷害真真的事來,他不是什麼善人,他自私小氣的要命!
他不過是小小的走神,但真真是誰?是曾用最卑微的靈魂愛著他的少女女孩,她太熟悉、太了解他了。
像現在這樣,沉默、陰鷙,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黯沉的氣質,真真就是不用細想,也知道韓澈的心思。
「哼……」
她望著他,冷笑一聲,手上突然用力想要掙月兌他。韓澈走了神,竟然也讓她掙月兌了。
他立馬反應過來,精神、心理有些異常的真真比往日里敏感的多,怕是已經察覺到他那點齷齪的想法。
等到他回過神來想要解釋彌補,她卻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我們起來,去醫院查查好不好?也許不是的呢?」
韓澈所說的,也是事實,他只是順著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做個檢查也好,若是真的是像他們想的那樣,也好采取措施,這種事越早對身體的傷害越小。
真真心里也是擔憂的,以她的身體情況,生下樂樂已算是奇跡,若是真的有了,這個孩子也是斷斷留不得的。
韓澈走進衣帽間拿了衣服出來給她換,有他在這里,真真是不會換的,他便把衣服放在一邊說︰「你換衣服,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換完衣服的真真,卻說什麼也不肯由韓澈陪著,她就一句話,要聶綿卿來。
韓澈對于聶綿卿始終是有芥蒂,畢竟真真每一次從他身邊離開,多少都有這個養母的功勞。
兩人一時僵持住了,最後韓澈想到一個人。
「這樣吧,讓沈蔓青來,好不好?」
沈蔓青是個女人,而且是和真真關系不錯的女人,倘若真是那麼回事,有個照應不說,真真也不會覺得不自在。
沈蔓青接了電話,二話沒說,就從家里趕到了韓家,陪著他們一起去了醫院。
巧的很,給真真看診的那位婦產科醫生,正是方子彤。檢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真真是懷孕了。
乘著沈蔓青陪著真真上洗手間還沒回來的功夫,韓澈悄悄的問方子彤︰「這個孩子,有多大了?」
方子彤沒回答他,埋頭在病歷上飛速的書寫著,反問他︰「這個孩子是不能要的吧?她有腎病,才剛做過移植,雖然移植效果很好,但還在吃藥,孩子斷斷不能留。」
韓澈見她答非所問,急道︰「我知道,我就想知道這個孩子有多大!」
即使是個沒成型,也注定不能來到這世上的孩子,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他韓澈的,還是那個已經消失了賀明宸的!
後來,韓澈回憶起這一段,深深的感到好笑,當時他怎麼就會那麼執著于這個問題呢?根本毫無意義嘛。可那時,他就像魔怔了般,糾纏著方子彤,定要弄個明明白白。
「……」
方子彤抬起頭來直視著韓澈,把手里的一堆紙張遞到他手里說︰「您是準備什麼時候手術?知道您有錢,可以給您排急診……」
方子彤年紀不小了,性格和當年比起來,銳利的稜角一點也沒有被磨平的跡象,和韓澈這樣的大人物說起話來,譏諷的意味一覽無遺。
「我問你,這孩子究竟多大?!」
韓澈把紙張緊攥在手里,兩手往桌上一擊,上身壓向方子彤,大有一定要給她個答案的架勢。
方子彤鄙夷的一笑,挑眉說︰「我不明白韓總為什麼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
「……」
韓澈說不出話來,在這個性格極強的女醫生面前,他的氣勢往往根本不管用。
當了這麼多年的婦產科醫生,見過的病患多了去了,心里也自然勾勒出一副長長的世間百態圖。
對方子彤問這種話的,韓澈不是頭一個,恐怕也不是最後一個。
「韓總若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您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嗎?哎……聶小姐,回來了,您看您是準備馬上手術,還是過兩天再說?」
好好的同韓澈說著話的方子彤突然將視線轉向了他身後,看著門邊站了起來,這後面的話,自然也不是對他說的了。
「……」
韓澈一閉眼,懊惱到極點,他怎麼就這麼倒霉,不過是問了句話,還剛巧被真真听見了!靠,是個男人都會在意的吧!他也只是隨口問問。
真的只是隨口問問嗎?韓澈心虛,心虛的不敢回頭看真真。
沈蔓青看著韓澈巋然不動僵住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神色晦暗的真真,輕輕搖了搖頭,走到韓澈身邊取過那一沓子紙張。
「真真?」
她回頭看著真真,詢問著她的意見。
真真直勾勾的看著韓澈的背影,那一抹傲然蒼郁的背影,曾是她向往的歸宿,覺得只要靠著他,這一世都不會再顛沛流離,可眼前的這個人,怎麼會變得這麼陌生?
他說過,只要她說,他就相信。
可現在,她說了,他卻不相信。
她說只有他,她只是愛他,現在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他們的骨肉不能來到這個世上,已經很悲哀了,更加可悲的是,它的父親竟然還在這里懷疑它的身份!
轉身,顫抖的手握在把手上,輕輕的轉動,真真走了出去。
「真真!」
沈蔓青往前兩步,看韓澈還站在原地,惱怒的朝他吼道︰「韓澈,你……你倒是快追啊!」
反應過來的韓澈迅速轉過身,診室的門大開著,方才真真拉門的動作有些猛烈,門板在輕微的晃動著。
「M!」
韓澈大罵一聲,邁開步子追了出去。
下午三四點鐘的醫院鬧哄哄的,人頭攢動,根本就是人擠人,韓澈出了診室,立馬傻眼了,恨剛才怎麼沒立即追出來?這個情況下,他要上哪里找真真?
掏出手機撥通真真的電話,和他所料想的一樣,真真的手機關機了。
他把手機狠狠往地上一摜,機身頓時四分五裂,碎片濺向不同的角落。這響動引起人群的注意,人們疑惑驚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在感受到肅殺之氣後,又都紛紛躲避開了。
「真真!真真!」
韓澈站在人群里大聲叫著真真的名字,完全無視周遭人們的目光。
「你出來!我錯了!你當我是個混蛋!你出來!求你了!」
口里高聲呼喚著,身體在人海中彷徨轉動,視線掠過一張張陌生而平庸的臉,沒有一個,是他的真真!
「韓澈……」
身後一聲嬌弱的呼喊,傳進韓澈的耳朵里,他像是瀕死的人又驟然看到了生的希望,迅猛的轉過身去,一把將人抱在懷里。
他雙眼緊閉,摟著懷里嬌小的人兒,雙臂箍的緊緊的,胸口急速的跳動著。
「壞丫頭,嚇死我了,你這個壞丫頭!」
深吸一口氣,鼻尖里充斥著一股陌生的味道,韓澈猛的睜開眼,拉開懷中人,懷里抱著的這個人,哪里是真真?
艾草無辜而茫然的看著韓澈,訕訕的笑笑︰「我來復診……」
想要強硬的推開她,想想這個女孩為真真做的,韓澈硬不下心來。
走道那一端,真真站在那里,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在人群中對著他粲然一笑,揚起右手揮了揮。
「不……真真!」
等到韓澈拔腿跑過去,真真已再次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