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漸走漸寬,樹木往兩邊伸展開去,兩人身上沒了遮擋物,大顆的雨珠砸在身上,真真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個時候,哪怕是吸口氣都能灌進嘴里一大口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背上的人輕輕動了兩下。
真真敏銳的察覺了,蹲下步子,果然听到韓澈有動靜。以她現在這高難度的姿勢,想要回頭看他一眼都困難。
「真真……」韓澈在她後背上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兩條長長的胳膊在她胸前晃蕩著︰「放我……下……」
他話沒說完,大雨倒是先灌了他滿嘴。
初秋的雨水讓韓澈清醒了不少,看清眼前的狀況,頓時氣的火冒三丈,要不是現在體力不行,他一定要把這個胡鬧的小妻子好好的教訓一頓,她這是在干什麼?憑她這麼嬌弱的身體,也想要背著他走出這山谷?
她以為他會感激?會感動到爆?
韓澈甩甩腦袋,好吧,是的,他承認,看著身下這具小小的身體,他確實是感動到爆,可是,他更是心疼到爆!
——這個傻丫頭,究竟明白不明白這一點?
「放我下來……」
在A市叱 風雲的天墨韓總,居然靠在自己老婆身上,口口聲聲求著她放下自己?他竟然無能到推開她都做不到!
風雨聲中,真真似乎沒听到他的話,只把他的身子環的更緊了。這丫頭的執拗脾氣啊!韓澈無奈的搖搖頭。
「真真……」
韓澈還想說什麼,真真腳下一滑,剛好又遇上了下坡,兩個人頓時抱做一團,直挺挺的沿著泥濘的山路滾了下去。
這麼一滾落,韓澈背上的傷受到撞擊,疼的他當即便又暈了過去。
等到好容易停下,落在平地上,兩人都是一身的泥漿,再看不出來原來身上穿的是什麼。韓澈是已失去了知覺,真真掙扎著從泥漿中爬起來。
面對再次失去意識的韓澈,真真再也繃不住崩潰邊緣的情緒,把韓澈緊抱在懷里,放聲痛哭︰「怎麼辦?怎麼辦?韓澈!」
然而,無論她怎麼呼喊,懷里的人也沒能給她半點回應。她實在是精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難道今天,她和韓澈就要被困死在這里?
韓澈說李欣陽已經回去搬救兵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到李欣陽來的那一刻?
大雨沖刷著她一張素臉,體力透支加上大雨,她的臉色泛著青色,只短短一個晚上,她就消瘦了不少。
嘩啦啦的雨聲掩蓋了許多,以至于真真沒能听見正朝著這邊走來的腳步聲。
來人沿著山路在她面前站定,一雙眼楮從裹得嚴嚴實實的雨衣里打量著跪倒在地上的她,試探著喊她︰「袁夢?聶真真?」
真真起初沒什麼反應,直到眼前的人喊了三五聲之後,她才抬起頭來看向這來人。
只一眼,真真就認出了眼前的人,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里,但此刻出現的蘇杭,無疑成了他們從天而降的救星!
「蘇杭!韓澈……你救救他!」
蘇杭蹲在真真面前,就著她懷里簡單查看了韓澈的情況,神情凝重的說︰「情況不太好,必須馬上取出子彈,只是……」
「你是醫生,你有辦法的!」
真真不容蘇杭拒絕,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說什麼也不肯松開。
蘇杭皺緊了眉,想想此行的目的,看看昏睡不醒的韓澈,又看看一臉殷切的面對著自己的真真,內心經過一番強烈的掙扎,最終還是一咬牙,把肩上的背包取下遞給真真,背過身子對著真真說︰「來,把他放在我背上,我背他下山!」
真真接過蘇杭手里的包,沒掌控住力道,這包看著不大,卻是死沉死沉的,她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問︰這里面裝著什麼?
轉念一想,蘇杭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里,他來這里,難道是因為金虞?
「……想什麼呢?快跟上!這雨也沒有要停的意思,還是快點趕下山,找個避雨的地方才行……」
蘇杭背著韓澈往前面去了,真真一咬牙,忽略掉蘇杭的目的,覺得在面對生死時,她的人性卑劣到極點,可是怎麼辦?這種時候,她只能首先考慮到韓澈的安危。
有了蘇杭的幫助,他們很快下了山,從頭至尾也不過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站在山腳下,真真驚喜的發現,蘇杭竟然還開了車來。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難道蘇杭還能徒步走到這深山里不成?
想想墜落懸崖生死不明的梁駿馳和金虞,真真心里的罪惡感更深重了。
蘇杭來之前曾經過一片村莊,目前看來,那是距離最近的安全的地方了。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駛進了村口。
蘇杭讓真真陪著韓澈在車上等著,他先下車問了問情況,上車來的時候,臉上有些興奮,還朝著真真笑了笑說︰「別看是個偏遠的村莊,還有衛生所,正好派上用場了!」
按照村民給指的路,蘇杭將車子開進了村尾的衛生所。
衛生所不靠近村民們聚集的地方,在一塊空地上單獨闢了塊基地,蓋了幾間整齊的瓦房,雪白的牆體上用紅色的油漆工整的寫著「XX不通過蚊蟲傳播」。
蘇杭將車子停下,回過身來背韓澈,真真跟在後面扶著,三人一同走進衛生所。
衛生所的門大開著,門口豎著塊簇新的牌匾,燙金的字體︰XX村衛生所。下面掛著快黑板,寫著收費及報銷程序,字體龍飛鳳舞,很有醫生的風範。
里面的大廳里,兩張辦工桌拼在一起,桌上散落著處方紙,還有沒拆封的注射器、棉簽等。
這簡陋的情況,讓真真心下一沉,又打量了衛生所的其他情況,藥櫃里三三兩兩放著星的藥瓶,怎麼看怎麼蕭條、不可靠。
一扇細窄的門,通往里面的治療室,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外面的動靜,沒看見人,倒是先听到了他那高亢的聲音。
「啥事兒?」
很濃重的鄉音,真真愣了會兒,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出來的人穿著件洗的發黃的白色工作服,嘴里叼著根煙,煙灰拖得老長,年紀看起來沒多大,一頭濃密的頭發,亂七八糟的堆在腦門上,使得整個人莫名的多出些滄桑感來。
要命的是,這看起來像是醫生的人,手里居然舉著把鍋鏟!
真真往蘇杭跟前走了兩步,協助著他把韓澈扶在躺椅上躺好,朝著蘇杭使了個眼色︰這人,這地方,行嗎?
「醫生……」
蘇杭堆滿了笑臉,正要和那醫生交涉,誰知道,那醫生頭一偏,把手里的鍋鏟隨手就丟給了蘇杭,沖著他問︰「會做飯嗎?」
蘇杭被問的莫名其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那醫生也不跟他嗦,直接吩咐到︰「我里面炒著菜,你進去炒兩把,裝盤。」
「……嗯?啊?」
蘇杭還沒來得及抗議,那醫生就朝著躺椅上的韓澈走了過來。他人還沒站定,就朝著真真吼道︰「你這丫頭,怎麼好讓他這麼躺著?翻過來!」
「啊?」
真真也被這醫生弄的一愣一愣的,這鄉村赤腳醫生,本事沒多大,指揮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真真的動作慢了點,他便皺了眉不高興的埋怨︰「你說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墨跡?」
他說話的時候,嘴里的煙跟著上下動著,那長長的煙灰居然還是沒落下來。
真真抬頭想要詢問蘇杭的意見,卻哪里還有蘇杭的影子?感情他是真的去替這赤腳醫生炒菜去了?
憑著她一個人,那醫生也不說幫忙,真真費了半天勁,好容易將韓澈翻了個身,露出他背上的傷口。
赤腳醫生再不客氣了,親自上手,一把撕拉開了韓澈的襯衣,露出雨水浸泡過的槍傷。繃帶是早被雨水浸濕了,紅殷殷的一片。
赤腳醫生走到櫃子邊上取出剪刀,果斷的剪斷了亂成一團的繃帶,將傷口暴露出來——血肉模糊的一片,簡直慘不忍睹。
「嘖!」
赤腳醫生咂了咂嘴,朝著里面吼道︰「小子!出來!還炒菜呢?現在是炒菜的時候嗎?」
「哎,來了!」
蘇杭一臉狼狽,臉上還沾著煙灰,還真是,不是您讓炒的嗎?這就又怪上我了?盡管心里不平,但嘴上卻什麼都沒說。
不管蘇杭也好,真真也好,怎麼都覺著這赤腳醫生不太一般呢?
「你,把他給我挪到里面屋子里去,丫頭,你進來,燒點熱水!」
衛生所的治療室,非常的簡陋,想要像現代化醫院的空氣層流,那是不可能的。幸而蘇杭表明了身份,將隨身帶來的急救器材遞給了赤腳醫生。
那醫生一看,眼里露出絲興奮的光芒。
「還等什麼?動手吧!」
取子彈的整個過程,上麻藥、切開,避開大血管、取出,清洗傷口,對肌理、縫合——那個被蘇杭和真真月復誹為赤腳醫生的面容模糊的男子,進行的如行雲流水,讓蘇杭這個科班出身,擁有博士頭餃的人,都嘆為觀止。
這就是所謂的高人?隱居山間的高人?
不管怎樣,子彈取出的那一刻,真真一顆心放到了肚子里。
只听赤腳醫生在那里吼︰「丫頭,你會做飯不?快,抄倆菜去,把我給累的喲!」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