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時辰以後,明夷真人體內的魔息才被完全吸附到光球上,那陣中的閃爍的光球已經變成了熾紅色,散發出的巨大魔息使整個轉息生靈陣內都充斥著暴烈的壓抑感。
隨著魔氣的完全離體,明夷忽然以手扶額,看那表情似乎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在陣法邊緣打坐的顧萌萌吃驚之余完全搞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是在意識幾乎崩潰,馬上要被魔功控制的邊緣,這位意志強大的玄機才子都能忍住修為反噬之苦,舉止言談毫不動聲色。怎麼現在明明魔息都被引出來了,他的痛楚好象變得更嚴重了呢。
這時候陣法正在運行,她是進不得出不得,根本幫不上忙,因此只能想動又不敢動地看著明夷保持著一個動作忍耐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才放下撐著額頭的手,看似恢復了過來,只那臉色早已變得蒼白無比。
「明夷真人,你這是怎麼了?可好些了?」顧萌萌遲疑著問。
明夷沉默著打出法訣封住光球,揮袖將它收了起來,又撤去了轉息生靈陣,才對她說了句「無妨。」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顧萌萌,忽然問道,「掌門紫虛真人可還好?」??顧萌萌愣了愣,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地回說,「前任掌門紫虛真人已坐化很久了,現在的掌門是他的大弟子明離真人。」
明夷俊秀的臉上流露出悲傷之色,嘆了一聲,「果然如此。」
這太不對勁了,明離真人成為掌門,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這個明夷好似對此完全不知,好象已經被禁錮在這里,與世隔絕了很久一樣。
那現在的回鳳峰主又是誰?人家不但好端端當著領導,還有閑心跟他掌門師兄論道斗氣呢。而且顧萌萌自己分明是見過明夷真人的,他怎麼可能會被關在這里很多年?
幻境,肯定是幻境!
這樣一想,顧萌萌的膽子倒大了不少,既然是幻境歷練,那難度肯定就會照顧到煉氣弟子的水平,不會真把他們的小命弄掉。畢竟門派是為了鍛煉弟子,不是為了讓他們喪命的,即使是在幻境中出現大修士,想來也不會對他們造成真正的生命威脅。
她頓時放松了,臉上也就有了笑容,干脆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吧。明夷真人身為回鳳峰主,是時常出現在人前的。怎麼可能因為煉了魔功被禁錮多年呢。」她听說很多歷練用的幻境,只要陷入陣中者辨別出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就算是過關了,幻景也就會自動消失。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的事物沒有任何變化,明夷真人已斂起了悲傷之色,平靜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是幻境?」
「不,不是嗎……」顧萌萌心慌了。
「現在,外面那個明夷,到了何等修為?」他的語氣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
「听說回鳳峰主與掌門一樣,是出竅中期的修為。」顧萌萌慌亂地回答。
明夷深深地嘆了口氣,「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那,您這是,您這是……」顧萌萌實在不知道怎麼問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我是明夷的化身,外面那個才是本尊。」明夷真人坦率地說,「當年本尊遭遇奇險,被迫將魔修邪法之力吸收到自己身上,雖然解了一時之困,但碎魂魔功的反噬再難擺月兌,最後本尊以身外化身之法將魔功修為集中到我身上,切斷了我對本尊的感知能力,又以幻術迷亂我的時間感和記憶,將我封禁于鎖魂海中。如今魔功修為一去,大夢覺時,方悟己身不過鏡花水月而已。」
「啊……」顧萌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是剛剛想起來您是化身,還是您的本尊將您封禁在這里的?」
那化身遠望浩瀚的滄海,蒼白的臉在月光下更顯俊美,他做出個苦笑的表情道,「是啊,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在他幻化給我的記憶里,我是真正的明夷,是因為吸收了魔功邪法之力,被景飛卿聯合數位高階修士禁錮于此。若不是這個記憶,我怕是很難堅持這麼久。他是想讓我堅持的時間盡量長,讓他有時間修到更高的修為,這樣在化身崩潰時他受的傷才能輕些。他給我編的故事其實也沒錯,若不是他用這種辦**擺月兌了魔功,最後的結果,一定和這個故事的結局一樣。」
雖然平靜如常,但驟然恢復的記憶還是讓明夷真人的化身受到了某些沖擊,令他對著顧萌萌說出這些話來。看著面前風度從容的人,一陣同情傷感突然襲上顧萌萌心頭。
對化身之法,她只見過容成真人以化身度天譴。當時容成真人把她抱在懷中,並未讓她看到化身遭受到天譴的痛苦,她那時只擔心著身邊人的安危,也根本未覺得化身是一個「人」,也會疼,也會死。可如今見了明夷真人的化身,這麼高傲自持的修士,卻從產生之日起就被禁錮著,經受多年魔功反噬之苦,記憶被修改,連對外界的感知都被人為打亂,這境遇讓她看到只覺唏噓難過。
「這次遇到你,不止解決了我的問題,也救了本尊。雖然他以幻境之術錯亂我的時間感,讓與我意識相連的魔功沒有在短時間內折磨死我,將反噬持續了那麼多年。但即使用這種方法,也已經到達了極限,若我這個化身被魔功反噬而死,本尊即使已經是出竅修士,定然也會重傷,你這個人情,卻是可以算在他頭上。」
「您這麼多年真是很不容易……」顧萌萌是真心佩服這個明夷真人的化身,在絕望中受了這麼久的痛苦,仍然風範不減。剛剛看到結束痛苦的希望,就想起來自己不過是個被本尊拋出來專門受罪的替代品,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怕是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命運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