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卻不是對淺見修介說的。
閻魔愛的目光早已轉到倍賞美紀身上,寒涼的目光讓她不由得一陣哆嗦,避開閻魔愛的目光,倍賞美紀顫顫地答︰「植草遙步。」
「你的名字。」明明該是句疑問句,閻魔愛卻沒有絲毫詢問的語氣,仿佛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是。」倍賞美紀垂下頭,「這具身體是倍賞美紀的,而我是植草遙步。」
「真是麻煩呢,又是靈魂委托。」碎發的年輕人喃喃自語著,將頭偏向閻魔愛,「小姐。」
閻魔愛微微頷首,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繼續之前的話語︰「你若真的要消除怨恨,將紅繩解開即可;解開繩線,就和我正式締結了契約,你怨恨的人將立刻墜入地獄。但是,怨恨若已消除,你自身亦將付出代價。害人終害己,締結契約後,你的靈魂亦將墜入地獄,無法前往極樂淨土,靈魂將飽嘗痛楚與苦難永遠徘徊。不過這是你死後的事了。」
植草遙步仰頭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神情,口中低聲喃喃卻不知在說些什麼。當她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閻魔愛已經說完那句「之後,就由你自己抉擇」。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接受我的委托!」植草遙步驚訝地出聲,卻發現自己已經處在診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只有她手中的稻草人說明的了一切。她的耳畔還殘留著閻魔愛最後的聲音——
「因為,你還活著。」
植草遙步看著手中黑色的稻草人,一把扯開了紅色的線。瞬間風起,植草遙步習慣性地伸手去擋,卻發現握不住手中的稻草人。
「怨恨已听取。」
輪入道蒼老的聲音漸漸消弭,僅留植草遙步手中的紅線在漸靜的空氣中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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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搞不懂小姐了呢,居然請那人到了這里。」骨女雙手抱在胸口站在地獄的入口處,藍色的曼珠沙華悄悄綻放在永不停息的三途河岸,河岸上的點點河燈自御景柚姬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消失過。
「小姐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用意吧。」輪入道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一目連還沒有回來嗎?」
「是啊,據說這次的委托有些困難。」骨女長長的發綹垂下,給她平添幾分妖嬈。她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山童,「這麼久了,你一直在找什麼?」
「公主不見了。」山童仍然低著頭,「那天幫她上過發條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她的頭滾了下來,人面蜘蛛爬了出來。」
骨女知道山童口中的「公主」就是人面蜘蛛出現後就莫名失蹤的菊理,但自從菊理失去靈體後就只是一具人偶,她的失蹤想必和人面蜘蛛不無關系。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山童解釋,骨女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便消失在地獄入口的牌坊下。
她的身後,人面蜘蛛從牌坊上拋下長長的絲,一如之前他懸掛在屋外一般,時時刻刻監視著閻魔愛的三只眼依舊不懷好意地滑動著,教人永遠無法猜透他的想法。
閻魔愛卻只是坐在屋外的台階上,四百年來她早已習慣這里從未改變過的夕陽,但她沒想到淺見修介只是微微一怔後就旋即接受了這般靜止的一切。紡車的聲音從未間歇,仿佛是這靜謐中唯一的異樣。
「很有意思的地方。」淺見修介評價著,「閻魔桑,你說呢?」
「愛。」閻魔愛糾正他,卻沒有回答淺見修介的問題。
淺見修介自嘲地一笑︰「那愛也就叫我修介好了,話說愛找我來有什麼事呢?」
「你想做的事。」閻魔愛的回答一向簡單,聲音輕巧得仿佛一彈而過的風,只是來自于地獄帶了幾分蒼涼的味道。
「這麼說你是同意合作了?」見閻魔愛如此直白,淺見修介也干脆開誠布公。閻魔愛總是用那雙幽深的紅瞳看著他,雖然他清楚那是閻魔愛一貫的動作,每次卻還是在她目光的注視下感覺到脊背泛起的涼意。不知是不是殷紅的緣故,淺見修介總覺得閻魔愛的眼眸有一種看透人心的力量。
「倍賞美紀的魂靈也一並來了吧。」閻魔愛的目光下移到淺見修介頸部的十字架上,「她在這里,這是你的提燈?」
淺見修介的十字架晃了晃,仿佛里面真的有什麼要掙扎著出來。之後閻魔愛便听到和之前完全一樣卻出自于不同靈魂的聲音︰「請救救我。」
「不。」閻魔愛拒絕得干脆,「該救你的是你的委托人,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而已。」
她听到一聲嘆息,但這樣的嘆息四百年來她听到的已經太多太多,絲毫換不起她的反應。
淺見修介啞然失笑,這麼久以來,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說話的人。他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一提一放的過程中十字架就已經變成了一盞提燈,提燈的中央少女半跪的身影若隱若現,低身哀求的姿態無論換誰都會心生愛憐。
「愛,」淺見修介好奇地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無口無心無情?」
「地獄少女是沒有心的。」閻魔愛起身便是要送客的模樣,「我能遇見的人只有兩種——即將下地獄的和未來下地獄的。輪入道,送客。」
「是,小姐。」
明明還在地獄入口處的輪入道不知何時出現到了淺見修介的跟前,紅色的圍巾整齊地纏在脖頸上,轉瞬間便化成一輛古制牛車,燃燒的車輪中間是他的面龐。淺見修介揚眉看著這輛頗為新穎的牛車,低聲問閻魔愛︰「這就是你平時工作時的交通工具嗎?」
說完,他不等閻魔愛的回答便只身跳上車,丟下一句話︰「記得三天之後的午夜,地點你應該知道的……」
後面的話被車輪軋過的隆隆聲響覆蓋住,牛車走遠後閻魔愛才準備離開,卻听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一目連立在她的身後神情不滿地對著輪入道離開的方向兀自吐槽︰「那家伙究竟在高興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