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發男子額前的劉海輕輕地掩住了他只有單目的事實,一身運動夾克松松垮垮地穿著,和他人一樣隨意自如。他脖子里的項鏈墜折射著已不強烈的陽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蕩。掩映在一片樹林里,一目連望著這一帶唯一的建築物,說不清的味道籠罩在那並不氣派的屋子之上,陰森的氣味讓來自地獄入口的他也感覺到了些許不適,如此深重的怨念只有地獄深處才會擁有……
菊川涉平時究竟在做些什麼?
一整天都沒有見到菊川涉出門,若不是整日開著的窗戶,一目連真的懷疑他是不是得到了什麼風聲而逃得遠遠。
畢竟……那個叫淺見修介的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
一想到淺見修介,一貫隨意的一目連也有些不淡定。就這麼一愣神就讓他沒注意到從背後探出的黑色煙氣,如一條黑色的繩帶,緊緊地從他身後捆住他教他動彈不得。一目連心知不妙,連忙趁項鏈沒有背負住的時候湊近親吻吊墜,黑煙散亂,一只藍色的稻草人靜靜地躺在地上,脖子上的紅線系得緊緊,仿佛怎樣也扯不掉。
一只手指修長白皙的手拾起了地上的稻草人,另一只手扯了扯紅線,卻發現是個死結。
「藍色的稻草人?這就是一目連了……」菊川涉將稻草人放平,干脆用兩只手生生地解開紅線。他本就十指靈活修長,解起紅線來動作也愈發好看。
「這樣就能流放別人到地獄了嗎?」菊川涉的唇角泛起一絲邪邪的笑,「那這次被流放的人到底是誰呢?」
紅線解開的瞬間,卻沒有大風刮過,藍色的稻草人依舊躺著,沒有絲毫的變化。
「看來你是被拋棄了呢。」菊川涉緊緊地握住稻草人,在空中甩了甩,嘴里喃喃念叨著听不清楚的咒語。隨著他動作的加快,稻草人幻化成一把鋒利的日本刀,明晃晃的刀刃上三個小字不甚清晰——
七胴切。
「果然是把嗜血的好刀。」
手起刀落,手中的紅線風吹即斷,遙遙地仿佛是在挑釁閻魔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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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魔愛微微一怔,捏皺了曼珠沙華的花瓣。
「愛,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完成委托?」淺見修介看著坐在屋前的閻魔愛,她的手中是一枝紅色的曼珠沙華。被摘下的曼珠沙華失去了亮麗的色澤,殷紅殷紅的比之前更似血的顏色。
「不。」閻魔愛平靜地拒絕,捏著花睫的兩指搓轉著著花朵,看都沒有看淺見修介一眼。
淺見修介也不惱,敘述似的口吻說道︰「一目連好像出了點事呢。」
「我知道。」閻魔愛沒有絲毫觸動的樣子,只是指甲有些深陷入花睫中,淡綠色的汁液在她的指尖漾開,漬成一抹寫意的花。
「你應該知道菊川做的是鬼神交易。」淺見修介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清冷,「你也好,輪入道他們也罷,都只是魂靈修成的實體,是靠近不了他的。」
「嗯,所以我不能讓你卷進來。」閻魔愛偏頭看向淺見修介,「修介,這是我的委托。」
這是閻魔愛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淺見修介猛地一驚,只覺得耳垂輕軟,聲音脆生生的竟是那樣好听。他愣了愣神,這才反應過來,言辭溫和地爭辯道︰「這也是我的委托。」
他向閻魔愛伸出手,一個標準的邀請的姿勢。近九十度屈身,他看不到閻魔愛臉上的神情,只是靜靜地等著,等到空氣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閻魔愛只是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屋檐,那里人面蜘蛛垂下長長的絲,背上的三只眼楮順時針轉了轉,算是默許了。
冰涼的手掌覆上的那一剎那,淺見修介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想緊緊地握住這只手,再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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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川打開門,門外是陌生的一男一女。少年的脖子上掛著一只隱隱反光的十字架,少女則一直低著頭,一頂棒球帽遮住了她的容顏。
「請問,你們有事嗎?」菊川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掃,最終落在長發少女身上。
「我們要到崎莊去,不過迷了路,現在天那麼晚了,你看……」淺見修介側身恰好擋住了菊川涉投向閻魔愛的目光,手指一指就將他引向外邊落下的夜幕。
「崎莊的話應該要在樹林盡頭的岔路口走另一條路,現在趕過去的話,也確實太遠了……」菊川涉看著淺見修介愈發懇求的目光,遲疑著同意了他們借宿的請求。只是,他的視線自始至終沒有月兌開閻魔愛的身影。
淺見修介似是有意無意地護著閻魔愛,但又絲毫不露聲色。菊川涉不能直問,只好淡淡地提醒道︰「你脖子上的十字架有關宗教信仰嗎?」
「沒有沒有。」淺見修介從善如流地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隨手塞到口袋里,「只是個裝飾,看著好看,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四個字咬得特別重,很有些意味深長的感覺。菊川涉也不再糾纏,一轉身進了廚房。是時正是飯店,因為這里遠離居民區才沒有裊裊的人煙氣息。淺見修介和閻魔愛在榻榻米上坐下,只覺得低矮的房屋里積郁著散不出的鬼氣。
「你感覺到一目連在哪里了嗎?」淺見修介低聲問閻魔愛。
「應該打回原形了。」閻魔愛搖頭,「不然不會感覺不到他……」
「菊川涉顯然是了解你的。」淺見修介偷偷瞅了眼緊閉的廚房門,他不敢保證那看上去紙糊的一般的門是否能阻隔住他們說話的聲音,可是,他還是要說,「一貫在隱蔽處觀察著委托人一舉一動的是一目連,而只有一目連的原形對他來說還有用的。骨女的枯骨和輪入道的輪子都做不了什麼,但一目連曾經是殺人甚重的日本刀,作為祭品再好不過。」
閻魔愛靜靜地听著,一言不發。低低壓下的棒球帽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的神情,為了掩藏住紅瞳的黑色美瞳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讓她……想到自己眼眸還沒有變紅前和仙太郎在一起的時光。
真是段慘淡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