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燈光的菊川宅籠罩在一片夜的靜寂里,厚厚的波西米亞的羊絨地毯遮掩住了來自地下室的最後一點光亮。本覺得這張地毯在傳統和式屋子里略顯突兀,現在想來竟是正好。
掀開地毯,沒有想象中揚起的塵埃,這使得他們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點點的光路從地下室入口的縫隙邊上傾瀉,淺見修介想拉開那看似薄薄一層的木板,卻見閻魔愛攔下了他。
「是一目連的氣息。」她淡淡地說,瞥了眼在一旁已經準備好的骨女,她右手食指中指間夾著火焰纏繞的飛刀,準確無誤地連發落在木板上。明明只是簡單的小刀扎落,卻掀起巨大的震動。木板在一瞬間碎裂開,驚起碎裂的木屑,飛旋地扎向他們。淺見修介提燈直指,微黃的提燈光落在木屑上,似是毫無競爭力的燈光細密地包裹住木屑,木屑在一瞬間被融得毫無蹤影。
一目連為祭品設下的門禁破時驚起的罡風也在這瞬間停了下來,淺見修介滿意地理了理自己被罡氣驚亂的發型,紳士地俯身︰「女士們,請——」
之前的點點光芒只是門禁之光,如今門禁已破,地下室便被一片黑暗遮蓋,伸手不見五指。骨女淺淺地掃了眼,有些不滿地低聲吐槽︰「你提著燈,難道不該走前面?」
嘴上這麼說著,骨女卻沖著他莞爾而笑,顯然是很滿意淺見修介對她的稱呼。她原本就魅惑的臉龐被這一笑染上些許純情,仿佛如一朵展開在夜間的曼陀羅,散發著動人卻危險的味道。
淺見修介只是提著燈微笑回應︰「嗯,說的也是。」
說著,他便要跳進那看似深不見底的地下室。動身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閻魔愛,似是在期待著什麼。閻魔愛沒有骨女這麼多花哨的動作,微微點頭算是應了淺見修介。淺見修介卻被這表達友好的禮貌動作給激勵到了,他縱身一躍落入無邊的黑暗,只有昏黃的提燈在黑暗中洇開一朵絕美的花。
「怎麼樣?」骨女在上面問道。
「沒事。」淺見修介的聲音很快傳了上來,「離菊川涉所在的地方還有很長的一段走廊要走,小心點應該不會出事。」
「那就好……哎,小姐,你沒事吧?」骨女的聲音突然急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
「小姐暈倒了。」
閻魔愛就這悄無聲息地倒在她的面前,骨女一時有些手足無粗。
「把她帶下來給我看看。」
等千脅穗波穩穩地落在地面上,骨女才抱著閻魔愛輕巧地落在了淺見修介面前,閻魔愛蒼白的面容上褪去了僅有的血色。淺見修介示意骨女將她放平,將提燈重新收回成十字架,在閻魔愛的額前、雙肩輕輕地比劃了兩下,看到閻魔愛緩緩睜開眼楮,這才開口︰「這里就是陣法所在地。」
「嗯?」
「讓一目連現形的陣法。」淺見修介一邊說著向前踱了幾步,「為專門對抗沒有**的靈體而設立的陣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骨女應該埋在與這個位置正對的地方——也就是正對我們房間的地下。」
「哎,是。」骨女支起下顎想著,「輪入道說那里奇怪的力量最弱。」
「沒錯,所以你沒事,愛出事了。」淺見修介又重新立起提燈,「力量最弱的地方其實是陣眼,骨女已經和陣法融為一體所以沒事。而我剛才燃起了愛額前和雙肩處熄滅的三盞燈,暫時將她偽裝成人類以騙過這陣法。」
他的提燈在他的手中沉沉地晃蕩著,仿佛極為沉重一般,熟悉的光芒讓閻魔愛倍覺溫暖。
這是什麼時候就不曾有過的感覺了呢……
閻魔愛緩緩地抬起頭︰「謝謝。」
她說,又補上兩個字︰「修介。」
「沒事。」淺見修介緩緩轉身,「之後路,將更難走。」
閻魔愛看著他提著燈的背影,不知為何想到通往地獄的忘川——孟河花燈飄滿的季節里,每當夜幕降臨就是這般情景︰蒼茫暗中點點微光,是修羅地獄中唯一的光亮。
這一幕在她的記憶中存在了很久很久,即便是忘川之水,最終也沒能消去。
黑暗很濃,濃得燈光散不開。閻魔愛跟在他的身後看不見前方任何事物,只能瞥見燈光落下照亮的腳尖。
他的腳尖。
突然,淺見修介的燈光一抖,整個人便矮了下來。他的悶哼散在靜境里,和鮮血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響交融在一起。他面前的刀光一閃,一把鋒利的日本刀就這麼出現在他們面前。四圍一下子亮了起來,襯得淺見修介的燈光微不足道。淺見修介抱著受傷的右肩,鮮血透過指縫流下似是沒有停止的時候。
「真是不知死活的一群……該怎麼稱呼你們呢?」菊川涉握著日本刀指著淺見修介的鼻尖,「成天和這些呆在一起,也不怕被吸干了陽氣。」
淺見修介看著他,目光冷淡︰「這就是你的祭壇?」
「算還有些見識。」菊川涉譏諷地說道,「知道還來,就是不知死活了。也好,我這把刀也確實需要一個人的鮮血來完成最後的獻祭儀式。」
手起刀落,骨女飛刀一把擋住,卻只听得「叮」的一聲響飛刀四散轉而飛向骨女。骨女連忙化開飛刀,卻又听得一聲巨響。淺見修介用提燈柄硬生生地攔下了菊川涉犀利的刀風,看似一折就斷的提桿此刻卻不知由什麼材質構成,饒是善于劈刺的日本刀也劈不斷。
「放棄吧。」菊川涉咬著牙,將所有力氣都集中到手中的刀上,「你抵擋不了多久的。」
「我不會的。」淺見修介沒有絲毫松手的意思,「你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放棄。」
眸光里閃過的堅韌微微觸踫到日本刀的靈魂,刀身微微一震,傳到菊川涉的手腕上卻是不小的震顫。
「想起來吧,一目連。」
閻魔愛的聲音听起來沒有絲毫的情感起伏,卻讓迷失的魂靈感覺到了召喚,日本刀的震顫越來越劇烈,饒是菊川涉緊緊地握著刀柄也無法控制住。
菊川涉怒火中燒,將刀高舉,對著淺見修介就是直直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