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抬頭,松川玲那瞥見了上戶純不願讓她瞧見的那抹神色。她迅速地別開頭,握著紙包的手悄悄地壓下,轉了個上戶純看不清她動作的方向,踩著椅子便攀上了在高處的儲物櫃。
上戶純饒有趣味地望著她,似是在看著一只被逼到牆角的小獸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似是這樣就可以逃離被束縛的結局了。緊緊抱著teddybear的手有些扭曲地壓著熊的耳朵,掌心里隱隱地泛起汗珠,卻不知是被捂熱的還是激動的。
「針線被我收在上面的櫃子里了。」松川玲那看似笨拙地解釋著,動作利索地將紙包丟到櫃子里。她知道上戶純已經看見了她藏起的動作,因而丟得隨意,似是故意要被上戶純瞧見一般。注意角度地欠著身子,余光偷偷地瞥著抱肩坐著的上戶純,卻見對方也在偷偷地觀察著她。避開了四目相對的尷尬,她大幅度地一轉身,似是要弄出些動靜一般,裝作轉身沒站穩,她雙腿顫顫幾要摔倒。
上戶純沒有反應,連呼吸都沒變。松川玲那背著她咬牙,加重了雙腿的顫抖。
上戶純依舊沒反應,身後傳來指甲刀和指甲踫撞的聲響,松川玲那猜她此刻一定拿著銀光閃閃的指甲刀一邊修指甲一邊注視著她,但又怕她懷疑便以剪指甲為托,屆時即便她摔了下來也有個理由。
這麼想著,松川玲那一拍儲物櫃的邊緣,干脆尖叫道︰「啊啊啊啊……」
「哎——」上戶純終于注意到了,和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的反應一樣,松川玲那听見身後有椅子在地板上劃過發出的刺耳聲響,以及對方故作體己抬高的聲音,「你當心點啊——」
實際上,上戶純也就是動了動腰,挪了挪椅子,沒有絲毫要站起的意思。倒是話尾的語氣詞拖得極長,听著頗為貼心實際上毫無誠意。
不管怎麼說,她是已經抬起頭來了。
松川玲那這麼想著,干脆心一橫,模索著椅子的邊緣,她狠狠心腸一腳踏空了去。椅子被她落下的聲勢驚翻,她重重地砸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讓上戶純下意識地起身,腦袋卻不輕地挨了那麼一下,沒听見松川玲那的尖叫,上戶純倒是先喚了聲︰「哎呦!」
東西落地,上戶純俯身撿起,這才發現是松川玲那的針線盒,里面的細針撒了一地。上戶純瞅瞅坐在地上地嚎的松川玲那,又瞅瞅散在地上的針,決定還是先扶起倒霉催的松川玲那。她的手剛剛觸踫到松川玲那的胳膊便被一把打開,她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便听見松川玲那殺豬般的慘叫︰「啊——我的手好疼啊——」
手?
上戶純沒來由地一喜,心道她莫不是磨壞了手背。湊到松川玲那面前,上戶純小心翼翼地探問道︰「為什麼是手疼?不應該是……」
「啊——我的手背擦破了啊——」沒等上戶純問完,卻見松川玲那死死地捂住手背,一點一點的紅色從她覆著的指縫間滴落。上戶純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恢復正常︰「看來傷得不輕,我幫你包扎一下……」
「不用了……」松川玲那努力抬高胳膊,支著桌面硬生生地佔了起來,「還好站得不算高,我摔得也不重,還能走。我自己去洗洗就好了。」
她下意識地垂下手,身後的地板上便落了一抹紅。上戶純瞧了,面色上的關心中狐疑不缺,卻也應了她的要求︰「也好,我幫你撿了這些針。」
「那就謝謝啦。」松川玲那被疼痛扭曲的面容上強擠出一絲笑意,一瘸一拐地向衛生間走去。
听到水池傳來嘩嘩的水聲,上戶純連忙走到松川玲那剛剛坐著的地方,但見那一抹紅是一朵帶著紅色的棉花,其間的味道和紅墨水極為相似。
上戶純的面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水池旁。
洗手液搓起層層泡沫,手背上的傷口若隱若現,未干的紅墨水清洗起來格外方便,松川玲那知道上戶純已經拾起了那塊棉花。
從兜里掏出先前丟到櫃子里的紙包,細細地打開卻見里面空無一物。她隨意地一團,投入了廁所的紙簍里。
紙包從來都只有一塊棉花,那便是沾了紅墨水的那一朵。
之前被淺見修介劃開手背而飛出的棉絮已經悉數回歸,但為了麻痹上戶純,她不得不從手里取出一大塊,和閻魔愛交給她的藥粉混合在一起。因為如果只是一塊普通的棉花,會因為缺了人的靈氣而引起上戶純的懷疑的。
她知道這樣一定是會損了元氣的,她卻不以為懼。盡管那名叫閻魔愛的少女的面容在她的印象里已經一日復漸一日的模糊,但三途河畔的那次對話她卻依舊記得清晰︰
「你就是傳聞中的地獄少女?」
松川玲那站在閻魔愛的身側,望著緩緩流逝的三途河,低聲問道,似是恍一高聲便驚擾了這地獄里少有的一份安寧。
「是。」
「那你能送我怨恨的人下地獄,對嗎?」
「是。」
「那你能送上戶純下地獄嗎?我听提燈師說是她把我變成這樣的。」
松川玲那偏過頭,目光期許地望著閻魔愛,閻魔愛卻只是平視著三途河,聲音空靈︰「你怨恨她麼?」
「哎?」似是怕她不相信一般,松川玲那急急地補充道,「不僅是因為我,還因為她害了美阪涼香。」
「這不符合規矩。」閻魔愛說完這句後便不再言語,饒是松川玲那再怎麼發問,卻也只是得到「不可以」這樣的否定回答。
「地獄少女是不接受非人類的委托的,上戶純是類似于妖的存在,不屬于地獄追溯的範圍。」不知何時出現在松川玲那身後的淺見修介回答了她的疑問,她愕然回首,卻見淺見修介遞給她一包粉末,「如果真想對付上戶純,就麻煩站在我這邊,讓它和你血液化成的棉花混合,雖然還是會讓她得手,但也抑制了她一部分力量。」
松川玲那驚訝地望著淺見修介離去的背影,卻听見他低聲補上最後一句話︰
「如此,你便可以不用支付此次委托的報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