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談話才剛剛開始不久,便被突兀而來的雨晴公主打斷,一時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做了。
花恨柳是害怕與這看似貴為一國之尊,實際上或許仍有著許多小女兒心性的雨晴公主,拋開第一次見面就「坦誠」的尷尬經歷,兩人白天的時候還斗氣來著,誰知道對方會不會無聊到專程跑來這里大耍大鬧一通消完氣就走人了你呢?
楊簡的想法卻要復雜太多,她此時已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躲還是應該代花恨柳去開那緊闔的門了——說來這也不怨楊簡,是他花恨柳在車上時就擺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一到鄉城更是直接對楊瑞道一聲「我要休息,多多見諒」,便回到客房避不見人了……無論是真休息也好、假休息也罷,種種跡象表明他是不想讓別人打擾,此刻自己迎出去是什麼意思?再被雨晴公主進來看到在床上裹著被子的花恨柳,縱使再不多想,也能據此聯想出什麼東西吧?
如若躲開呢?楊簡卻更是不屑︰我又沒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樣一躲不就表示我真的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正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應對之際,忽听花恨柳清了清聲,道︰「你……怎麼還不去開門?」
「我?」楊簡心中大驚︰憑什麼讓我去開門?你自己不會去開麼?
「我不方便。」花恨柳苦笑了一聲,卻也不解釋。
「你快把衣服穿上啊!」楊簡此時恨不得將花恨柳活劈了!悔不應該听他說什麼有些怯寒便將這門關上了,如果開始的時候這門是開著的,也不必生出這些顧忌了。
不過楊簡顯然是生氣極了,不知不覺中便將聲音提高了許多,這便讓在外面等著答復的雨晴公主听到了房內傳來的一些內容︰
「你快把衣服穿上啊!」
「我穿著呢……」
……
正如花恨柳所猜,看似高貴的公主身份不過是她的一層偽裝罷了,在那頂白紗遮蓋的後面,仍然是一張青澀的臉,一顆懵懂的心,此時听到房間內傳出這些話,她的臉上頓覺陣陣發燒。
果然如開始時他們所描述的那般,不但「大清早的忒是好精神」,明明傍晚時候還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此時卻振奮精神做那……雨晴公主暗自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出「苟且之事」幾字。
但她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打算——若是黑子或者白客棋在,此時听到屋里的這番對話,怕是要慌不迭時地將她拉回去才罷,但此時卻是她自己一人在此,找花恨柳要談的也是一件必須私下里才能談的話。
「不知先生方便不方便,若是不方便,雨晴待會兒再……」
「不……不用!」
花恨柳答應一聲,沖楊簡一揮手︰「快去開門吧!」
「她不是要走了麼?你怎麼……」楊簡怒瞪著花恨柳道。
「大姐……」花恨柳苦笑道︰「你沒听見人家說什麼‘不方便’麼?分明就是已經知道你在這里了,你還躲什麼躲?」嘴上雖然這樣說,但他心中還是接下了下半句︰況且說的是「待會兒」而非「改日」,這分明便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來說一說的樣子,如果不是有什麼急事,那便是自己真將這位公主得罪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了。
楊簡卻不知道他心中還有另外一道「彎」,不過卻也覺得花恨柳說得對,當即再瞪了他一眼,轉身去開門了。
隨著門「吱呀——」聲中打開,兩個人最終還是面對著面見到了。
「雨晴妹妹,好巧……」楊簡與雨晴公主尷尬得不知先說些什麼好,甫一見面竟也有數息沉默。當楊簡自己自詡為是「負責人的姐姐」決定打破沉默開口說話時,雨晴公主也懷著打擾到別人的愧疚心態解釋說︰「我……我什麼都沒有听到……」
只這一句,楊簡便知今日之事,怕是難以解釋清楚了。不過,雖然這樣想,她仍然紅著臉解釋道︰「不是妹妹你想的那樣……」
「有什麼好說的啊,先請公主進來再說吧!」花恨柳卻是听不清兩人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在門口敘事畢竟不妥,當即招呼道。
不料,他這句出于好心的話剛剛說出來,卻惹得楊簡在心中將他罵得退了幾層皮——這插話也太不是時候了啊,我前一句剛說了「不是想象的那樣」,你後一句「有什麼好說的」就將前面的解釋完全無視了,按邏輯來看,好像還順帶著肯定了人家的那句分明是欲蓋彌彰的「什麼都沒有听到」!
「是我怠慢了……」心中雖然不滿,但嘴上楊簡卻應得快,趕緊拉雨晴公主進屋,道︰「他就在里面。」
雨晴公主進屋卻並未直接去找花恨柳言事,而是先停下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室內,發現花恨柳住的這一間與自己所住的客房幾乎沒有什麼不同,房間的布局、屋內的擺設乃至小到桌上的茶壺花紋,竟都是一樣的,要說有區別的話,或許只有那小到桌上茶具的紋飾略有不同罷!
想必這家的主人定是個非常嚴謹、苛刻的人吧,對這房內的一事一物也是如此地講究……她心中正暗自想著,身後卻突听「咯——」的一聲輕響,原來是楊簡又順手將門關上了。
「雨晴妹妹不要看了,都一樣的。楊敏在幾位長老中是有名的粗人,所以當時修建府第時他為了省心便將房間都建成了一樣的,買這些擺設也是成批成套購置的……」
見雨晴公主停在屋內不停張望,楊簡好心解釋道,只不過她並不清楚雨晴公主原本內心是如何想的了,否則恐怕就會不顧形象地笑出聲來吧!
雨晴公主經她這樣解釋確實錯愕不少,不過幸好夸贊的話並沒有說出來,因此也不見得有多難堪,只是略有些臉紅,跟了帶她走在前面的楊簡,入內室見花恨柳。
「雨晴唐突打擾,先生勿怪。」抬頭見花恨柳仍是裹著被子坐在床上,雨晴公主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口中卻忙向著花恨柳道歉。
「不必在意……」花恨柳笑道,「不知道公主這時到此,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沒……沒有!」「吩咐」是哪里的話,任憑她是一國的公主也不敢說能夠「吩咐」他們心目中的「當世第一人」啊,況且對方現在還頂著一個和親正使的名頭,若真將花恨柳所說的「吩咐」理解為「命令」,那她這個公主的真實性都會受到人們懷疑了。
「來此處主要是三件事。」平復了一下心情,她將來此的目的理了理說道。
「三件?」花恨柳原本以為有一件事可說也就不錯了,卻不成想竟然有三件事!莫非是有一件是拿來聲討自己的麼?他心想看來今天必有一劫,說什麼也躲不過去了。
「怎麼了?先生很……趕時間麼?」雨晴公主不明白為何花恨柳的反應竟會如此激動,似乎是下意識地就朝楊簡望了去。
「啊?哦!沒有沒有!」花恨柳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說辭確實不妥,當即否認道︰「莫說只是三件,五件、十件、二十件,只要公主有需要幫忙的,條件允許內的我都會盡全力幫忙。」
「這倒不必,真的就只有三件。」雨晴公主解釋道︰「這三件事,需要先生幫忙的不過一件,其他兩件一個是報一則消息,一則是給先生一行人提個醒。」
「哦?」花恨柳一听三件事中似乎並未涉及對自己不利的事,當即也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模樣,道︰「還請公主詳解。」
「第一件事,是來告訴您個消息,白叔叔找到了,只是受了一點傷,黑子現在正在照顧他,請先生不必再費心力擔憂啦。」
「找到了?甚好甚好!」花恨柳听聞白客棋被找到,也是大舒一口氣,畢竟還沒出熙州就發生失蹤、刺殺的事件,實在不利于籠絡人心。尤其是當他听到只是受了一點傷後,更是欣喜若狂,道︰「他在哪間房,我稍後就去慰問一下他!」
「並不在府里,都和其他人員一樣待在城外的軍營里呢。」雨晴公主答道。
之所以這般安排,並非楊瑞特意針對西越人,雖然在骨子里楊瑞還是對這個時常來自己境內殺人劫糧的不大喜見,但好歹也能分得清孰輕孰重。而追究起來「兵不進城」,卻是大部分的州城堅持至今的條規,一則有統治者為了自身安全的考慮,另外也是對城內百姓的一種保護,所以這「兵不進城,毋亂地方」只不過是因為其本身便是一道法律罷了。
花恨柳並非不知道這項法律,只不過一時疏忽並沒有記起來,當即尷尬地笑笑,道︰「那便明天,明天去。」
「另一件事,是來求一個答案。」說著,雨晴公主沖床上坐著的花恨柳道︰「還請先生先告知我們在鄉城的行程,雨晴也好通知邊境上的大越勇士做好迎接準備。」
「呃……這個……」花恨柳當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這並非有多大的機密在內,只不過按照楊武的意思,可以先在鄉城多呆一呆、拖一拖,直到西越方面火急跳牆了再出發也不遲,順便報一報因談判從楊簡這里吃的虧——但是事實雖是這樣,花恨柳卻不能以實相告,只好求助著望向楊簡。
「雨晴妹妹,這個當真說不好。」楊簡心知父親在這個時候耍脾氣、甩臉色,實際上根由還是因為自己,也只好將話引到自己這邊來。「我知道你擔心國內的局勢,但在我看來金輪王朝絕沒有敗跡的可能——最起碼現在看連潰敗的苗頭都看不到,你大可放心。」
「可是……」這番解釋自然難以說服雨晴公主,見她仍然要說,楊簡又道︰「你此時擔心的是鐵陀王的反叛,我覺得您這是擔心錯了!」
見雨晴公主听到自己的話後一愣,楊簡繼續道︰「在我們看來,貴國的隱患並非鐵陀王,而是另外一股勢力……所以不妨將線放得長一些,這樣才能將大魚釣上來。若是匆忙趕到平復了鐵陀王的反叛,那麼便給了另外一方勢力潛藏實力的機會,以後再想將其連根拔除可就不容易了——雨晴妹妹,莫非想當大越歷史的罪人?」
這話便說的有些重了,但效果卻是明顯的,雨晴公主听後果然不再堅持問。
「你也放心,最長不過三五天,三五天後,我們一定出發。」花恨柳見她下垂的腦袋透露出難掩的失望,不禁同情起來,竟將楊武所說的「短則三五天」直接化成了「最長三五天」來安慰對方。
「真的?雨晴謝謝先生了!」雨晴公主听到這話後,猛地抬起頭,仿佛又重燃了希望一般,語氣竟也輕松了起來。
「自然是。」花恨柳不顧楊簡怒瞪的雙眼,笑道。未等雨晴再次說謝,花恨柳繼續道︰「找到白客棋就是你說的報一則消息,鄉城的安排便是所謂的求一個答案啦……那提一個醒又是說的什麼?」
本來還表現略有些激動的雨晴公主听到花恨柳這話後頓時安靜下來,回答的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頓了數息之後方才開口道︰「這便是關乎此行成敗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