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躍出樓牢,站在飛檐上,少師啟望了望天,只見微雲朵朵,月滿中天,墨色夜空里飄了一陣淡淡的玉蘭清香,沁人心脾。
月光照下,少師啟眉目微凝,喃喃道,「時間到了,走!」三人在樓頂飛掠,這城西卻不像城東,那邊屋頂都有人守衛,而這里屋頂卻是沒人。三人躍過五條街道,來到城中十字街頭,他對陌緩行道,「就在這城西第五巷道,有一座月涼水院,你鬼樂幽丘的客居,向來在那兒。若是有緣,你自能見到水姑娘,而若是無緣……你自求多福罷。」
那陌緩行聞言點頭,自是離去,可剛跨出一步,又立住了身形,在屋瓦上,他殘破的身形被月光照得有些蕭索,「多謝。」一句話語淡淡飄出,身影躍下,卻是隱沒在了黑暗里。
那少師啟愣了一愣,嘴角一彎,對小寒道,「小寒,你去城東鎖幽閣,那魔譜仙子應當是到了,你去听听,看他們到底在商議些什麼。」
那小寒一驚,道,「魔譜仙子?她不是白天逃了麼?怎麼這晚上又敢過來?」
那少師啟搖頭道,「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了,你快去!」
那小寒小嘴一撅,道,「不去!你要我去我就去,憑什麼啊!若你不跟我說清楚,打死我也不去!」
少師啟心中嘆口氣,道,「我其實是想,你那麼厲害,若是逮著機會,能把那天齊劍搶過來也說不定。不過想你是怕了那魔譜仙子,該是不敢去的,是我高估你了,哎……」
那小寒眼楮一鼓,道,「你才怕了她!我這就去把那天齊劍搶回來給你看看!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說!」言罷她身形一縱,少師啟一聲小心還未喊出,她人已是不見。
搖了搖頭,少師啟心道,「這小丫頭,還是受不得人激。」
他往城北看去,只見高高低低的屋頂上,鋪月光如水,就好像煙波浩渺的江面被風吹起的波瀾,那高樓上掛著的一串串昏黃燈籠,起起伏伏中,好似點點漁火綴在其間,隨風飄搖。
而在城北,有一座五層高樓,氣勢恢宏,挺拔穩健,每層十二飛檐下面,都掛了三串澄亮的燈籠,照在四面八方的金黃琉璃瓦上,光彩明亮,仿若天燈一般,把這夜里點得透亮。
少師啟往那座高樓縱去,剛剛接近,便听一陣喧鬧之聲,酒香四溢,看里面人群,猜拳賭酒者,多不勝數。所謂江湖豪客,有三不能缺,一是刀,二是酒,三是膽!刀代表力氣,本事,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沒本事那是萬萬不能!沒有個一技之長,別人縱使想捧你,也只能徒嘆奈何!而酒則代表義氣,信用,所謂豪杰,不講信義,說話不算數,那還算個屁的豪杰!人不拿唾沫淹死你才怪!而膽則代表膽氣,魄力,身為豪杰,若是遇事就屁滾尿流,哆嗦不能自己,此等懦夫鼠輩還不如回家找媽媽吃女乃去!可別在外面丟人現眼,惹人笑話了!
此刻少師啟借過旁邊矮些的高樓,翻身便上了這里三樓,人靠坐在欄桿上,把劍收于腰側,對緊靠欄桿這邊桌上的一位清秀少女一笑,道,「姑娘,討口酒喝,不介意罷。」
這少女正自看著樓中的熱鬧,卻听一個聲音如秋雨洗過山中的清潭,轉頭看去,一雙眸子如碧葉尖上滑下的兩滴晶露,落在清潭中,漾出一個好看的微笑。
見她望著自己愣愣發呆,少師啟不禁問道,「姑娘?」
那少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頭埋下,一臉通紅,相當窘迫。
「公子?」這桌旁邊,一位清婉女子見了少師啟明顯有些驚訝。
少師啟見她樣貌,不禁笑道,「原來是淚雪樓的阮姑娘,在下有些口渴,想討碗酒喝,不知……」
忽然,一雙細白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上面捧著一個紅瓷的酒碗,里面酒水蕩漾,顯得遞酒之人,心中頗不平靜。
少師啟道聲多謝,接過酒碗,仰起脖子一口喝干,大呼爽快,他自午前被紅娘子打暈,至今可是滴水未沾,口渴倒是真的,一碗明顯不足,又著一張老臉,伸碗笑道,「姑娘,我今時著實有些太渴,可否再來一碗?」
那少女也就是阮清香了,依舊深埋著頭,臉色緋紅,不敢看少師啟,只用眼角余光瞥見酒碗,怯生生伸出手,接了過去。旁邊阮清儀見她羞澀模樣,卻是眉頭一皺,提起桌上酒瓶,對少師啟道,「公子,用碗太嫌麻煩,請!」
那少師啟接過,笑道,「那便多謝了。」言罷倒轉瓶口,咕嚕咕嚕便灌了起來。他卻是沒有注意到,旁邊那少女捧著酒碗,放在膝上,蔥根般的指頭,把酒碗摳的緊緊的。
少師啟把酒喝完,抹了抹嘴,對阮清儀笑道,「阮姑娘,自昨日城中一別,被姑娘教訓一番,至今時今刻,我仍覺心中開闊,倍感幸甚啊。」
那阮清儀面上尷尬,微微欠身,道,「清儀慚愧,昨日不知公子身份,言辭上多有冒犯,還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勿要跟在下一般見識。」
少師啟聞言一笑,點頭表示諒解。這時只听人群哄起,中間桌上,韓八尺抱壇牛飲,那酒壇子比他腦袋還要大上一圈,見他喉頭滾動,酒水從嘴邊溢出,淌過下巴滴在地上,眾人均是叫好,及至一壇喝干,韓八尺把酒壇往地下一摔, 當一聲,酒壇碎裂,果真無酒濺灑,眾人拍手,皆是豎起大拇指,連連稱道,說是,「和系幫的,果然是好漢子!」
那韓八尺打個響嗝,瞪著一雙老虎眼,往桌上一拍,朝對面坐著的一個俊俏公子甕聲甕氣道,「老子對不起陌兄弟,剛才自敬了陌兄弟一壇,而這刻又順你意思,再干了一壇,怎麼樣,這下你該是滿意了罷!」
那俊俏公子笑了笑,兀自搖扇不語。那韓八尺又是一聲響嗝如雷,打得這樓里一震,眾人不禁喝彩,道,「好嗝,豪嗝!」
這樓邊上,少師啟眯眼看著那俊俏公子,嘴角一勾,輕語道,「好大的膽子……」
那韓八尺道,「兄弟,你可不能不講信用!你剛才可是說了,我干這兩壇,便要把那句話的意思說給大伙听听,這江湖上,喝酒便是過誓,我不找你麻煩,老天都不會放過你!」
旁人應和道,「就是,江湖上混的,可是要講規矩!喝酒過誓,你可不能抵賴!不然今夜,你可別想從這樓上安穩下去!」
那俊俏公子一笑,道,「我何時說過我要抵賴?只不過,我剛才說的明明是三壇,就算算上先才你敬陌掌門的一壇,那也還差我一壇。是你自己沒守信用,可不要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在子雖弱,可也不怕你用強!」
那韓八尺聞言一怒,道,「你何時說的是三壇?先才你不是說,只要我把這兩個壇子喝空,便給我們解了那魔譜仙子的話麼?怎麼現今又冒出了一壇來,我韓八尺雖是個渾人,但也不傻,大伙可都在一邊听著呢!他們可以作證,是不是啊!」
旁人叫道,「就是就是!我們都可以作證,你剛才明明說的是兩壇,怎麼突然又冒出了第三壇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那俊俏公子搖了搖扇子,笑道,「既然大伙都幫你作證,那出于公正,若我說的是實話,想必大伙也是會幫我作證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