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那冰洞旁,借著旁邊路燈的微光,他可以看到這不深的小河底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心頭不安的情緒彌漫開來,腦海中不斷出現一個可怕的場景,「難道……難道是哥哥……」他心中惶然,來不及月兌掉身上的裘衣,手上的綢傘一松,徑自便跳下了河去,寒水浸骨,對他這個自小身子羸弱,全沒有半點內力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針刺大刑,然而此刻他于自己已是全然無顧,一心所想只是救起自己的哥哥。可是,他奮不顧身之際卻忘了一件要緊的事情,他並不會游泳,從來不會。
「救……救……救……」
貌美公子在水面上本能地撲打著,一沉一浮,喝到口里的河水,他感覺簡直可以把自己的內髒給凍成冰渣,本想要去到河底救人,可是跳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根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就如此刻,自己連喊一句完整的救命都是如此的艱難。
「救……命……咕嚕嚕……」一連串的氣泡在水面上破開,他終于喊出了「命」字,可他卻也再浮不起來。
「隨風!」一聲憂急的嬌喝在夜里蕩開,從夜色的隱約之中沖出來一位少女,婀娜的身姿如點水飛鴻,細白的手腕往那水里一探,獨孤隨風已然被她一把拎起,精巧的足尖在水面上點開一朵青蓮,腰身一折便翩翩然落在了岸邊。
「真是個笨蛋!」眼見獨孤隨風有些神志不清,她手含內力往他的背上一拍,只听哇的一聲,獨孤隨風嘴上一張,一大口清水便吐了出來,人也清醒了一些,少女見他沒事便把他扔在了地上。
「這麼晚了你跑這兒來做什麼!要不是我恰好路過,你就死了你知道嗎!」盯著獨孤隨風,少女一雙眼楮如同流光的琥珀,晶瑩亮澤,還透著一股香氣。
獨孤隨風坐在岸上,他面色蒼白沒有理會少女的斥責,只是指著那河水,渾身冷地打顫,道,「人,河……河里有人……救……快救……」
少女本還準備狠狠地罵他幾句,可听到他的話語,面上又猶豫了一陣,最後咬了咬牙,跳下了小河。獨孤隨風身體不停地顫抖,可他眼楮卻睜的大大的,緊張地盯著河面,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個人影便從水底被扔了出來,獨孤隨風撥開這人潮濕散亂的頭發,果然如他擔心的一樣,這人不是他哥哥獨孤輕笑,又能是誰?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你醒醒啊,哥哥,我是隨風啊!哥哥,你醒醒啊!」見獨孤輕笑面色蒼白,渾身冰冷,獨孤隨風心中慌亂,只知道不停搖著獨孤輕笑的身子,然而那獨孤輕笑雙眼緊閉,如何也回應不了他。
一塊碎冰突然砸在了獨孤隨風的頭上,吃痛一聲,他抬眼看去,只見那少女身在河中俏眼瞪圓,嗔道,「混蛋!獨孤隨風,把我拉上去!你想凍死我嗎?」
這小河不深,可河岸頗高,少女從河里冒出頭來,小臉白里透紅,濕漉漉的頭發一順而下,睜一雙大大的眼楮,含些怒意,如一個冰美人魚兒,身邊的冰面早已被折騰成了細碎浮冰,人在水中根本無處借力,更何況那無孔不入的寒氣本就需要她竭力運功去抵擋。本想著讓那獨孤隨風拉自己一把,可是喊了半天,那混蛋竟然理都不理,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把人救起來卻遭到如此冷落,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她心中憤慨順手便抄起一塊浮冰砸了過去,嘴里還罵道,「還不過來拉我,信不信我上去再把你踢下來!」。
獨孤隨風被少女砸醒,連聲抱歉,雖然擔心自己哥哥的狀況,但怎麼說也不能放任那少女浸泡在寒冷的河水中不管。他爬過去抓著少女的手就要把她拉上來,可嘴上卻道︰「暮凝,哥哥他應該是溺水了,我沒有內力,你一定要幫幫他啊。」
虛暮凝听後卻是俏眉一豎,手上用力一拉,那獨孤隨風驚叫一聲,「啊喲!」被她拽下水來,而她自己則借力躍上了岸去,見那獨孤隨風在水中掙扎呼喊,她雙手叉腰,罵道︰「活該!我是該你的還是欠你的,你說幫忙就幫忙,你以為你誰啊!本姑娘心情好一次便救你一次,壞一次便殺你一次,你是死是活我尚且不管,更何況你哥哥,我呸!死去罷你!」
這時一隊黑衣錦袍的侍衛听見獨孤隨風的呼救聲跑了過來,虛暮凝見了領頭的侍衛卻只是平淡道了一句,「路過而已,與我無關,你們看著辦,本姑娘要回去沐浴了,哼!」言罷,甩了甩身上的水,離開了此地。
……
素白紗帳,紅緣青榻,獨孤輕笑睜開眼楮,棉被上臥著的黑貓被他驚醒,抬起頭,一對黑玉般的眸子盯著他,冷冷地,就好似在問,「你怎麼還沒死。」
獨孤輕笑看著這只黑貓,不禁笑了笑,想要拿手去模它,可是手上剛動,心中卻是一跳,他發現自己的手原來一直被另一只手給握著,側頭看去,這是一只白皙的手,很輕,很柔,也很溫暖。連著這只手的臂彎里,睡著一張柔和的側臉,脖子下面一束烏發簡單打了個柔結,從頸項伸出,在錦被邊沿蜿蜒幾道,流下了床沿,這是一個美人兒,也是一位公子。
「隨風……」
獨孤輕笑在心中默默喊了一聲,他只需要輕輕一抽,便可以把手從這位美人公子的手中抽出,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側頭靜靜望著這位美人公子,面上露出了一副溫柔神情。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好像在守護著一顆珍珠,守望著一個幸福。
睫毛微顫,那美人公子要醒了,獨孤輕笑面色陡然一冷,抽出自己被抓著的手,面對帳頂,冷漠道,「你來這里做什麼?」
獨孤隨風的臉側還有壓久的紅印,雖然獨孤輕笑的手抽離出去令他有些失落,可當他看到獨孤輕笑醒來無事,眼中又裝滿了欣喜,喊道,「哥哥,你醒了,我……」
「滾。」獨孤輕笑面上冰冷,突然吐出這麼一個冷漠的字眼,把獨孤隨風接下來的話給堵了回去。
獨孤隨風面上一愣,笑容都僵在了那里,輕喊道,「哥哥……」
「滾!」獨孤輕笑加重了語氣,側過頭去,不再看他。
獨孤隨風眼中淚光閃動,他心中只覺委屈可又無從辯解,他還想努力嘗試一下,仍舊堆起笑臉道,「哥哥,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 當!」
獨孤隨風拎起一個紅釉提盒還未打開就被獨孤輕笑甩手打翻在地。
「我叫你滾!!」
玉米的香氣散在空氣里,甜甜熱熱的,可這些對于獨孤輕笑來講,不會有絲毫影響,他一手按住床沿,一手捧住胸口,氣息微喘,由于上身側起,被子褪到他胸部以下,露出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見他怒目瞪著獨孤隨風,好似面對的不是自己的親弟弟,而是自己的仇敵。那黑貓好似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給嚇到,轉身輕輕一躍,從床尾那邊的窗子逃了出去。
獨孤隨風呆呆望著自己的哥哥,他微抿嘴角一言不發,只有眼中霧氣彌漫,眼看淚水瞬間溢滿就要滴落下來,獨孤輕笑忽然斂了怒容,重新躺下,閉眼淡淡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走罷。」
獨孤隨風聞言,心中猛地一顫,眼淚是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可他立即轉下了身子,埋頭去收拾那提盒以及灑了一地的飯菜。待收拾妥當,他站起身來,眼眶微紅,可淚水已去,見他對獨孤輕笑粲然一笑,紅潤的唇邊仿似彎出了一道春天,如雨過初晴,清晨正好,笑道,「哥哥,我來日再來看你。」言罷,他轉身離去,雖然極力掩藏,但他的背影仍舊難掩一種傷心失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