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蝴蝶名作幻舞紅蝶,背生四翼,渾身赤紅如火,振翅翩飛如夢幻起舞,上下飄忽,瞬息百丈。
幽雲豹心頭一愣,「是它?」
它又止住了身形。
幻舞紅蝶的大名,在這鳳谷的內谷,可謂是無獸不知,無獸不曉。只因它最喜吸食腦髓,因此生有一只長而銳利的口器,一旦被它刺中,即刻便暈死,任其宰割。
至今,這鳳谷的內谷已不知有多少靈獸無故喪生在了這支銳利的口器之下,就連以身法詭異而自立的幽雲豹,也對其忌憚非常,平時是連踫也不想踫上。
然而此刻,見那幻舞紅蝶歇在一個樹墩之上,離虛夢影也不過十丈距離,兩邊翅膀上下曳動,讓人覺得就像一團躍動的火焰,不知怎的,幽雲豹心中,竟隱隱為那虛夢影擔憂了起來。
這種心情,概許可以看做,自己沒能得到的獵物,也不想被別人得到。
「難道幻舞紅蝶也盯上了這個女人?」
幽雲豹想要出聲提醒,但它卻並不想開罪那幻舞紅蝶。
因為,若是它要趁自己睡著的時候給自己來上一下,那麼自己,可就是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
猶豫片刻,它還是選擇了沉默,就在那一邊伏著,不進不退,只靜靜地觀望。看那虛夢影到底能不能在幻舞紅蝶的口中存活下來。
虛夢影盤坐在地上,如幽雲豹早先預料的一般,她的確受了很重的傷。她也沒有想到,只不過是幾只化形以下的猴子,竟能把她傷成這樣。
流風回雪一劍,虛夢影出了全力,可謂是扭轉乾坤的一劍,同時,也是取巧的一劍,只因她整個人,從那大殿里出來,便一直都覺得有些不好。
這種不好,不知該用何種言語來形容,大概說來,便是體力欠奉,心神不足,一身化印真力,使出來不及平日一半的威力,若是全力施為,總有種身子被抽空的虛弱之感。
而先才,她會選擇面對一只虎視眈眈的幽雲豹,盤膝坐在那里調息養氣,並不是因為不把那幽雲豹放在眼里,而是因為,出那一劍流風回雪,她已實在是不能再動。
嘴里含著一口鮮血,面上雖表現得平靜,但她心中卻是有苦自知,若再提真氣,必將牽動傷勢,把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死期到了。
因此,為了不讓幽雲豹看出自己的虛實,她干脆不走不逃,大刺刺地坐在那里,任憑那幽雲豹如何試探,她始終不動,若能拖得自己氣力回轉,那時再戰,區區一只幽雲豹,又怎能傷得了她分毫!
可是,如此故弄玄虛,終究不是長久之法,那幽雲豹不過猶豫了片刻,還是走近了自己身周十丈之地。
她很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十丈之地,已不僅僅是代表著一種距離,更意味著一條紅線,是在虛夢影一劍斬殺所有的風靈白猴之後,于情勢變化之中,自然而然生成的一條紅線。
他們誰也沒有明確表示過這條紅線的存在,但在他們心里,這條紅線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因為,情勢往往比人的意志還要強大,它會讓人在自然而然之中,不得不承認並接受一些近乎不可理喻的東西。
而此刻的這條紅線,便正是這樣的一種東西。
虛夢影背後有冷汗滲出,十丈之外,情勢賦予了她不必出手的理由,而在十丈之內,她則被情勢逼迫,有著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十丈之外,她可以裝作不屑,可以裝作高深莫測,甚至可以對幽雲豹的一切試探全都視若無睹。因為,十丈之外,她不動,會比動要更好,更能令幽雲豹驚疑不定,更能令它踟躕不前。
然而,十丈之內,一切規則都發生了改變。
一旦那幽雲豹踏入十丈之內,她若是沒能做出必要的反應,幽雲豹立時便能斷定,她再沒有余力能夠與它放手一戰,到那時,虛夢影則必死無疑。
然而,她若是做出了正確的反應,哪怕僅僅只是接下了幽雲豹的一招,只要見她安然無恙,那幽雲豹必定會心中驚駭,掉頭便跑。
想它能有耐心一路跟蹤自己,許多次機會,都忍住了不貿然出手,顯然是個生性謹慎,不喜兵行險招的聰明家伙。
而如何對付這種聰明的家伙,虛夢影同樣作為一個聰明的人,自然是非常的了解。
然而,現實之中,卻往往沒有若是。
虛夢影很緊張,她在想,若那幽雲豹真敢踏入十丈之內,自己究竟該不該出手,不,此刻或許應該這般來描述,她,究竟能不能出手。
因為一旦出手,必然牽動傷勢,而一口鮮血噴出,氣血一虛,自己則必將死在幽雲豹的口下。而若是不出手,幽雲豹同樣會斷定自己無力再戰,那時的下場,除死以外,亦再無其它。
因此,听著幽雲豹一步步逼近,她心中是當真緊張,甚至,她已做好了要跟那幽雲豹賭命一搏的準備。
十丈了,幽雲豹已經近到了十丈之地,便是再抬一腳,再邁一步,虛夢影就不得不動。
幽雲豹的腳掌,提起,又放下,再提起,再放下,跟著虛夢影的心,也是一時懸空,一時落定,如此這般幾多次數,當真是把人折磨得心力交瘁,直欲求死。
終于,幽雲豹再次提起了腳步,這一次跟前幾次全然不同。即便沒有睜眼,虛夢影仍舊可以感受到,這一步,既沉重而堅定,又輕靈而飄舉,既有進的意志,又有變的余地,這只幽雲豹,的確是非同一般。而這一步要是落下,便不會是在十丈之外,而必定是在十丈之內!而她,也必將出手,而且出手要快,要先,要烈!要能在那幽雲豹腳掌落地的瞬間,便把劍送進了它心髒里!
她的手,已微張,她的肩,已低沉,甚至她的眼,已隱隱將要睜開。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就在那幽雲豹的腳掌,即將要落在十丈之內的時刻,忽然,「轟隆隆……」
一陣突如其來的巨響,把一人一獸都是一驚,那幽雲豹條件反射般地跳開,而虛夢影的手則微微一顫,回歸了平靜。
听到大樹接連倒下的聲音,虛夢影自己都沒有料到,那借了呼風咒之勢的一劍,竟然威力強至如此。而她更加沒有料到,就是這關鍵時刻的一響,把那幽雲豹嚇了個半死,令它再也沒有心力來琢磨自己的虛實。
而幽雲豹的謹小慎微,也讓它決定了,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深不可測,渾身不露絲毫破綻的可怕女人。
虛夢影在心中吁了口氣,她暗道一聲好險。背上衣衫盡濕,此刻覺來,已是好多年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命懸一線,雖然刺激,但也確實太過折磨人了一些。
本想那幽雲豹便會就此退去,然而,它退了三步忽又停住。
虛夢影這才剛剛放下的一顆心,立時又懸了起來,與此同時,也免不了產生一絲疑惑。
淡然睜眼,她面上表情平靜,似乎睜眼只是想看看這四周的風景。
順著幽雲豹的視線,她看見了一只歇在樹墩上的紅色蝴蝶,而這,也正是那只令幽雲豹深深忌憚著的幻舞紅蝶。
能夠近到自己身周十丈而不被自己察覺,同時還能夠令幽雲豹突然改變主意,暫不離去,這只紅色的蝴蝶必然不是凡物。究其危險程度,恐怕比這幽雲豹還要更加可怕一些。
幽雲豹見虛夢影淡然睜眼,而後便看向了幻舞紅蝶,可她面上並沒有如何驚訝,有的,只是一種很平淡地思索,仿佛是在想著,為何這蝴蝶是紅色的而不是藍色的或是白色的。
總之,它敢肯定,虛夢影絕對沒有意識到,這幻舞紅蝶身上所隱藏的巨大危險。
而這整個鳳谷的內谷,幻舞紅蝶可是能排進那危險程度前五的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