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赴約日。
臨出門前我特意洗了澡,換上問坎坎借來的衣服,對著鏡子壓了壓那撮總是不听話向上翹的頭毛,最後擺了幾個連拍動作!
——Perfect,簡直是非常完美!
一切準備就緒,去敲坎坎的房門。
等了半天,他才磨磨蹭蹭把門打開,手中捏著一張卡片︰「對不起,普瑞爾,我今天不能和你同行了。」
「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沒事。」坎坎埋低頭,柔順的劉海滑落下來遮住了他的表情。
「‘珍珠’不是你盼望已久的餐廳嗎?有你最愛吃的紅酒香草烤小羊排……」
「對不起。」他不知所措地反復揉搓著手里的卡片。
我眼尖,一下就瞟見卡片上印著一個名字︰「坎坎,十王子殿下叫什麼?」
大概他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抬起頭,愣了一下︰「……加普勒培斯。」
果真……我眯起眼,露出一個‘了然于心’的表情。
看來現在即便是說干口水也無法阻止他去赴約了。
嘆了口氣,心情沉痛地將雙手搭在坎坎的小肩膀上︰「不管你這次是去和他做個了斷還是打算和好,哥都支持你。只是你必須答應我,絕對不能自己躲起來偷偷哭鼻子,不管任何時候哥的肩膀都免費給你靠!」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肩膀。
坎坎瞪大眼楮看著我,最後遲疑地點了點頭。
哎……看樣子他暫時也不需要我的肩膀。
我微笑沖他擺擺手,獨自往‘珍珠’走去。
作為沒車沒房的*絲男士,要赴約都得提前一個半小時出門,中途換乘兩次運河上的公交船,花費三個派朗,再走上十五分鐘,才能到達位于第二環東區的高級餐廳‘珍珠’。
在這漫長的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坎坎的事情。想來想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況且趁著現在年輕,出出麻疹也不錯,人這一輩子能為自己深愛之人瘋狂一次也是值得的。
說到底,我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羨慕坎坎。
他至少還能為十王子瘋狂,而我卻不知道該為誰瘋狂。——埃拉西普斯?——哦,此刻他就坐在我對面,細致地為我把小羊排切成碎塊,可我只想對他說三個字︰我有手。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是因為我這些天都沒陪你,生氣了?」埃拉西普斯邊切著羊排,邊抬頭看了我一眼。
「沒有,只是不太習慣一位男士這樣為我服務,其實我可以自己來。」
「呵,事實上我也從來沒有為一位男士如此服務過。」埃拉西普斯放下刀叉,左手優雅地撐著下巴︰「或許,我還可以為你進一步服務……」
一口番茄汁從我的鼻子里嗆了出來。
埃拉西普斯臉上帶著愉悅微笑,早有準備地遞上餐巾。我接過來胡亂擦掉混合了番茄汁的鼻涕,毫無疑問,模樣肯定滑稽得像個小丑。
正巧此時,包間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埃拉西普斯想了想,拎起餐巾輕輕擦拭嘴角。
我拿起一只蛤蜊,剝掉殼︰「那你猜這是經濟糾紛還是刑事糾紛?」
「很遺憾的告訴你,都不是。」
我把蛤肉塞進嘴巴里,詫異地看著埃拉西普斯。他已經快速解下胸口的餐巾,彬彬有禮地對我欠身︰「很抱歉,我失陪一下,去迎接一個大人物的到來。」
在亞特蘭蒂斯,能讓埃拉西普斯親自前去迎接的‘大人物’會是誰?
我好奇的猜測,機械性地咀嚼著蛤肉。埃拉西普斯起身路過我的座位,忽然彎腰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然後快速地離開了房間。
直到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我才「咕咚」一下吞了蛤肉,渾身汗毛蹭蹭地豎了起來!
——蒼天吶,我普睿小天才活了快二十年,居然被被被被一個男人吻了額頭!!!
他這是耍我呢,耍我呢,還是耍我呢?!
用力搓了搓額頭上被埃拉西普斯吻過的地方,心情簡直是五味雜陳,五雷轟頂,五花八門……
……
窗外,波塞多尼亞的夜靜靜浮了上來。
月光搖曳著樹影,投影在不遠處的運河水面,波光粼粼,一片靜好。
作為亞特蘭蒂斯最高級的餐廳,‘珍珠’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據說當初還是亞特拉斯親自為這里取名。發展到如今,餐廳主樓一共有五層,一到四層分別招待不同等級的顧客,第五層則專供十王,設有十間按照他們個人喜好而裝修的包間。埃拉西普斯的這間位置極佳,視野開闊,望出去就是第二環與第三環之間的運河,無論白天夜晚景色都美得沒話說。
據說‘珍珠’的樓頂非常特別地布置成了一個露天品酒花園,僅為國王亞特拉斯服務,連其他王子都要提前一個月預約,才能有幸去那里享受微醺時光。
很難想象頭頂上的那個露天花園究竟是什麼樣子,那種上流貴族的生活,小屁民即使奮斗一生也無法支付一晚。
一邊剝蛤蜊一邊胡思亂想,不一會兒盤子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女侍者細心地過來替我換掉餐碟,又添滿了冰番茄汁。我捧著杯子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全喝掉,冰涼的感覺從喉嚨一直滑到胃里。
唆唆手指,打了個飽嗝︰「外面好像來了許多大人物?」
「是國王和幾位王子的家庭聚餐。」女侍者的職業笑容非常僵硬。
很有可能她那些好命的姐妹們都趁機近距離觀察國王去了,而她還必須留在這里繼續為我服務……這顯然很不人道。
我放下杯子,對她擺擺手︰「我一個人在這里就可以了,你先出去忙別的事情吧。」
女侍者立刻如蒙大赦地欠了欠身︰「如果閣下有什麼需要,盡管搖這個鈴鐺,我會第一時間趕來的。」
偏頭去研究那個掛了磁歐石的鈴鐺,女侍者已經迫不及待地開門走了出去。我余光不經意間瞟到一個熟悉的矮個子跑過,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門又合上了。
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待了好一會兒,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埃拉西普斯終于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他將外套月兌下來交給僕從,開口就抱怨道︰「該死的阿耳戈斯ヾ,我保證擾人約會者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發生了什麼事?」我趕緊坐正身子。
埃拉西普斯優雅地喝了一口紅酒,拎起雪白的餐巾一角擦了擦嘴︰「沒什麼,只是幾個兄弟們的小型聚會——可惜總有不融洽的事情發生。」他頓了頓,抬起頭瞟我一眼,「我本打算把你引薦給國王,可是他竟一口回絕了我,理由居然是不想在家庭聚會上見到外人。」
「啊?」我有點尷尬地撓撓頭發︰「那你們的宴會已經結束了?」
「沒有,只是我不想把這個與你獨處的夜晚浪費在無聊的家庭聚會上。」埃拉西普斯側頭,沖我甜蜜地微笑。桌上搖曳的燭光令他的面容模糊而溫柔,紫羅蘭色的眼楮比以往更加深邃含情。
「為了這個浪漫的夜晚,干杯!」他擦了擦手,朝我舉杯。
我只好端起杯子,與他輕輕踫了一下。
……
…………
晚餐結束後,埃拉西普斯堅持送我回宿舍,我反復推辭,他一再堅持,到最後我不得不讓步。
走出‘珍珠’的時候,餐廳總管正帶著一群侍應生立在水晶旋轉門前鞠躬,皇家親衛隊的近百名騎兵直挺挺立正站好,將並排停在門口的五輛豪華馬車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起來。伸長脖子瞥一眼,五輛馬車就像五座迷你型的移動宮殿,黃金車身上瓖嵌各種各樣的寶石,寶石拼湊出美妙的圖案,在夜色中閃爍著比星子更璀璨的光芒,拉車的駿馬嘶嘶噴鼻,整裝待發。
果然是國王的晚宴,這陣勢,怎一個壯觀形容。
本想偷偷瞟兩眼就走,埃拉西普斯卻突然拉起我的手,大方穿過人群,直到最前端最豪華的那輛黃金馬車旁。
他單手斜放在胸前,微微欠身道︰「大哥,這位就是我想向您引薦的普瑞爾。」埃拉西普斯把我輕輕往前一推,似乎想讓馬車內的人看更清楚些。
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招嚇得手足無措,我不知該如何應對,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那里。透過馬車的紗簾,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側影。
隨即,側影一動,車廂內傳出一個清淡的聲音︰「我知道了。」
……我次奧,這聲音,簡直好听的過分了。
他就是傳說中的亞特拉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雖然此刻與他僅有一門之隔,但听到他的聲音仍仿似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如冰雪蒼原的極巔,如風過麥田。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語調也很平淡,幾乎完完全全就是無視我這個人的存在。
他女乃女乃的,我居然因此而有些失落。
……
……
大隊人馬離開,埃拉西普斯拉著我的手踏過萬家燈火,回到第三環。
路上,我實在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國王會把家庭聚會訂在‘珍珠’,國王不是應該恪守本分待在皇宮,等著御廚做好每一道菜嗎?」
「一個地方呆久了會悶,國王也不例外。」埃拉西普斯牽著我走過一條長巷,巷尾的磁歐石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亞特拉斯只是獵奇,對于美食和美人都一樣,他只是一個獵人。」
「哦……」我低頭大步往前走。
快要走到宿舍大門口了,拐過一個彎,埃拉西普斯忽然毫無預警地將我推到牆上。他雙手扶住我的肩膀,臉漸漸靠過來,彼此呼吸近在咫尺,擦過臉頰的氣息炙熱而滾燙。我抬頭看著他,夜霧中天地失色,唯有他一雙明眸如紫水晶般剔透,有種異樣的魔力。
「忘記國王還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今天可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呢。」
「好……」好曖昧的姿勢,我咽了口吐沫。
「你今天過得開心麼?」
「開、開心。」
我被他箍得很死,動彈不得。
正想著如何敷衍過去然後趁機月兌身,埃拉西普斯的臉就瞬間在我眼前數倍放大——他他他他他他想干嘛?
這姿勢,不會是要吻我吧?!
一剎那,N個念頭在腦海里同時爆炸︰
A接受他的吻,強烈引誘他做*愛。
B不接受他的吻,並謊稱今天大姨媽。
C接受他的吻,告訴他來日方長,擇日開房。
D不接受他的吻,踹他的小*。
EAllabove.
……
(這TMD是誰出的選項?!)
我到底要不要推開他?
是該嚴詞呵斥還是婉轉拒絕??
這樣做是不是顯得自己很故作姿態???
其實,埃拉西普斯沒有什麼不好的……不,應該說他已經足夠完美。
他英俊,溫柔,深情,彬彬有禮。
他是一個王子,一個真正的王子。
普睿啊普睿,別傻了,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還會有人對你更好嗎?
接受吧……接受吧……
和他接吻的感覺一定很棒吧?
接受吧……接受吧……
埃拉西普斯的嘴唇眨眼間就要落到我的唇上了,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輕輕淺淺,帶著一絲醇酒的味道。
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雙手不自覺緊緊攥成拳頭……
然後……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埃拉西普斯已經捂著鼻子呲牙咧嘴地嗷嗷叫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靠,這也不能怪我……
男人親男人,開、開什麼玩笑?!——
注釋︰
ヾ阿耳戈斯︰希臘神話中長有百眼的怪物,被赫拉派去監視變成母牛的宙斯情人。後被宙斯所殺,赫拉取其眼楮放在孔雀的尾巴上。在這里比喻打擾人好事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