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祭祀結束後,我和羅布告別,獨自一人回了宿舍。走到坎坎的房間外敲了一會兒門,他還是沒有回來。
傍晚時分,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正躺在床上看書,忽然听到一點似有似無的動靜從陽台上傳來。跑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只貓在奮力擠開我沒關嚴的窗縫,企圖進屋躲雨。它黃色的茸毛被雨淋濕,一綹一綹地貼在身上,顯得一雙黑漆漆的圓眼楮出奇大,既髒兮兮又可憐兮兮。
我伸手打開窗子,把它抱了進來,用床單給它擦干亂成一團的毛,又喂了它一些前幾天才做的手工罐頭。小家伙看起來是餓極了,埋在罐頭盒中吃得頭也不抬。它比一般的貓體型要大一些,也挺沉,但是非常乖,吃完東西就在我懷里縮成一團,像初生的嬰兒——還咂咂嘴。
看起來不像是沒主人的樣子,也不知道它到底是誰家的。我抱著它,一人一貓坐在窗前看了一會兒雨。雨中的世界,寂寞得仿佛只有我們相互依靠的體溫。
……
……
入夜後,雨漸漸停了。
我拿著毛巾去洗了個澡,出來後,那只貓已經不知所蹤。
奇怪的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埃拉西普斯和坎坎也像是約好了一樣一起人間蒸發。又回到了最初一個人的狀態,生活依舊按照固定的步伐進行——每天頂著所有人的嘲笑去學校上課,下課後再載著所有人的白眼去普露托號上剝大蒜,日復一日,或許還會年復一年。
可惜債務並沒由于我的辛苦勞作而有所減少,可以想象,在埃澤斯那吸血鬼資本家的控制下,債務如同雪球越滾越大,到最後連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欠他多少錢了。
《裝孫子兵法》第三百三十四條︰生活就是一場強*奸,要不反抗,要不享受。
于是,在第N次因為莫須有的理由被扣光一天勞動所得後,我終于做了一個很爺們的決定︰把所有的積蓄都掏出來——賄賂特納。
特納坐在一口巨型鍋蓋上,欠揍地向上拋接我那可憐兮兮的幾塊派朗︰「九王子殿下可是尊貴的海神之子,他的時間表可是帝國的最高機密……」
這個典型的勢利小人……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其實就是嫌棄給的少了。
但也只能應承賠笑道︰「我並沒有惡意,只是想投其所好和九王子殿下搞好關系,你知道的——最近他似乎看我不太順眼。」
「九王子殿下從來沒看誰順眼過,他只看派朗順眼。」特納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在亞特蘭蒂斯,是個人都知道九王子殿下最大的愛好就是沒日沒夜數派朗。說實在的,普瑞爾,就你這點錢還不夠塞牙縫。」
他翹著小指學埃澤斯的樣子撥撥我那幾塊派朗︰「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房價被炒的有多高,就說六王子在彭瑟斯開發的那個天價花園吧,十年了才賣出去三套,其中一套還是七王子殿下買的。這年頭,要不是因為買不起房,誰會在船上當水手?可話又說回來,這漂來漂去的日子也過不了一輩子,據說國王馬上要頒布調控房價的條令,我最近正打算存錢買房……」
他嗦嗦了一大堆,我不自覺捏緊了拳頭。
「收起你的貓爪子——要知道你這點派朗,別說九王子殿下了,就是我都不放在眼里。」特納把那幾塊派朗丟回給我,「不過,如果你肯拿一個秘密與我交換的話……我保證告訴你九王子殿下的時間安排。」
「什麼秘密?」我猶豫地問。
他小眼楮閃爍著,像只見到女乃酪的耗子︰「關于七王子殿下的dhejncvkoje……」
「我怎麼知道!」
「那再見了。」
「哎——等一下,別急著走嘛!」
「少廢話,到底換不換。」
「你確定知道九王子殿下的日程表?」
「絕對真實,物超所值。」
「……成交。」
……
……
根據特納透露的消息,我很快就整理出一份「埃澤斯每日作息時間表」。
不得不說,這吝嗇鬼的生活很有規律,堪比美國華爾街的商業精英。
早上
7:00起床、早餐、翻看當日報紙
8:00—11:00查閱賬簿、批閱文件
12:00邊用午餐邊听下屬匯報工作
下午
1:00—3:00視察員工工作情況
3:00—6:00換個地方,繼續視察員工工作情況
7:00晚餐,偶爾受傳召與兄弟們聚會
晚上
8:00—9:00每日盈虧總結會議
9:00—10:00私人時間
11:00安排明日工作、記賬
12:00上床睡覺
……
我拿筆將晚上「9:00—10:00」這一欄圈起來。
如此看來,唯一能夠下手的機會就是這個時間段。
據特納說,只要埃澤斯留在波塞多尼亞,就總會隱藏身份去一家名為「夢之夜」的小酒館。原因是酒館的老板娘碧姬長得有幾分像埃澤斯的夢中情人——財富女神普露托。
我決定今晚就去那里蹲點,在埃澤斯的夢中情人面前敲詐他一大筆。但是在此之前需要回宿舍打點一下行裝,以應付和他正面交鋒時所可能出現的任何狀況。
回到宿舍的時候,無意中瞥到坎坎的寢室門開了一條縫。連忙驚喜地去敲門,開門的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男人。我一愣,接著坎坎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普瑞爾,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擋住門的黑大個朝旁邊讓了讓,我才看見坎坎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里,膝蓋上壓著一本厚厚的書。
幾大步沖到他面前,推了他的肩一把︰「搞什麼,一失蹤就大半個月,知道哥有多想你嗎?」
坎坎合上書,抱歉地沖我笑︰「對不起,普瑞爾,讓你擔心了。」
他保持一貫謙遜有禮的貴族派頭,這反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模了模頭,轉身指著黑大個問道︰「這位是……」
「他叫凱爾特,是宮廷近衛長。」坎坎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托我大哥的福,他護送我到學院,不過等會兒就離開。」
揚手給凱爾特打招呼,可是他卻一臉面癱,我只好悻悻收回手。
「對了,普瑞爾,我剛才在信箱看見一封你的信。」坎坎邊說邊從書頁中抽出一封信。我接過,淺綠色的信封上沒有署名,拆開後,里面掉出一塊尾指大小的紫羅蘭色磁歐石。
坎坎有些吃驚地低呼了一聲。
我揚了揚磁歐石︰「這有什麼問題嗎?」
「先看看誰給你的。」坎坎指著信說。
翻出信來讀——意料之中,寫信之人是埃拉西普斯。
他用滿篇華麗的詞藻來闡述因為國王的聖諭而不得不離開波塞多尼亞的原因,並且向一切神靈起誓這並非他真心,誠摯乞求我的諒解,末了依舊不變其風格地附上一段熱戀中男女都說不出口的肉麻話。
我看完信,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坎坎問︰「寫信人告訴你這塊磁歐石的用途了嗎?」
「沒有。」我哭喪著臉,「這磁歐石不會是什麼皇家的定情信物吧?」
坎坎搖搖頭,我總算緩了一口氣……他又幽幽補充道︰「不過也差不多。」
「啊???」
「這個應該是貴族才能使用的千里傳音器。」
「千里傳音器?」
「嗯,就像現在這樣把它握在手中。」坎坎拿過那塊磁歐石握在掌心,「然後你用意念去想一個人,只要他是貴族,他身上佩戴的千里傳音器就會產生共鳴,這樣你就可以通過這個和他對話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淡淡熒光從坎坎的指縫中溢出,像是施展光之魔法一樣,他的臉忽明忽暗。
尚在驚訝之中,突然憑空冒出一個聲音——「加普勒培斯」。
像被電擊了一樣,坎坎那家伙立刻慌了神,急急忙忙說了一句「對不起」就把千里傳音器還給了我。
「這是……十王子殿下?」我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問。
「不是不是。」坎坎耳垂紅得滴血,頭跟撥浪鼓一樣拼命搖。
我立刻化尷尬為八卦,眯眼盯著坎坎。他掩飾地咳嗽幾聲︰「普瑞爾,這個千里傳音器是貴族才允許用的。如果你用的時候被人發現了,只怕會受到處罰。」
我靈機一動︰「那這玩意兒能拿去換點派朗嗎?」
「亞特蘭蒂斯禁止販賣千里傳音器,除非你想被關進監獄。」
……女乃女乃的,在這鬼地方連賣個手機都犯法。
沒轍,把那塊破石頭隨手丟進包里,打算開始干‘正事’——聲情並茂地對坎坎講述︰我是怎樣在剛來亞特蘭蒂斯時就踫到一個黑心老板,他是如何壓榨我,逼我賣身,然後又如何克扣工錢,雞蛋里挑骨頭,把我往死路上逼……
說著說著,幾度差點落淚,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有講故事的天分。
最後總結陳詞︰這一次好容易逮著了黑心老板的把柄,一定要去捉弄捉弄他,希望坎坎與我同去。
坎坎安靜听完,起初猶豫,可最後拗不過我還是答應下來。
我激動地拽著他又摟又抱,坎坎回以苦笑。倒是一直在屋里當隱形人的凱爾特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著同情、憐憫、為你祈禱……以及‘你這麼*,你老板知道嗎?’——總之,復雜的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所幸,要敲詐埃澤斯的愉悅心情很快就把這個疑惑給沖淡了。
哈哈哈,等著瞧吧埃澤斯,今天就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絲的逆襲!
……
…………
傍晚時分,我們終于抵達了位于第二環的「夢之夜」小酒館。
我站在大門口做賊似的左右環顧了三圈,然後貓著腰伏在坎坎耳邊︰「就是這里了。」
坎坎顯然是第一次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也躡手躡腳地貓著腰︰「不會搞錯吧?」
「情報準確無誤。」我打了個響指,攬過他的脖子朝酒館里走去。
酒館內的光線很昏暗,我們費力搜尋了好幾圈都沒發現埃澤斯的身影,只好先找了臨窗一張小桌子坐下。裝扮成各種女神的服務員過來給我們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坎坎靠在沙發扶手上喘著大氣,臉蛋被燭光映得紅撲撲。
我推了推他︰「你還真是嬌滴滴。」
本以為坎坎會辯解一番,但顯然,他並沒有听進去我的話,目光直直地盯著我身後,眼神令人發毛。順著他的視線回頭,一剎那,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我我我我我我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了埃澤斯!還是一個差點就認不出來的埃澤斯。
他終于放棄了那套標志性的黃金聖衣,卻換上一身土黃色布衫,袖口處用金線繡著無數派朗……這令人發指的品味,哦,還有他頭上那頂屎粑粑黃的帽子。
低頭對坎坎小聲說︰「瞧見沒有,那個穿得跟大糞一樣的人就是我老板。」
坎坎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唉……他肯定是在默默同情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在世上飄總是要挨刀,只是我不小心挨了一刀致命的。不過今天翻身的機會終于來了,坎坎,作為兄弟,你不能不幫這個忙。」
他還是猶豫︰「普瑞爾,趁火打劫不是貴族的作風。」
「不不不。」我搖了搖手指︰「這不是趁火打劫,是懲惡除奸。況且我也不是什麼貴族,而你充其量只算從犯,不算主謀。」
坎坎想了想,咬著下唇不再說話。
我只好自個兒先跑到埃澤斯身邊去打招呼。
埃澤斯看到我很明顯嚇了一大跳,捏著酒杯的手爆出青筋。我得意地沖著老板娘碧姬噓了聲口哨︰「老板娘,這位先生是我老板,你覺不覺得他今天帥呆了?」
埃澤斯抬頭怒瞪我。
衣著性感的碧姬端了一杯杜松子酒過來,俯身遞給埃澤斯,令人血脈噴張的□□顯露無疑︰「那當然,艾瑞克每天都是無以倫比的帥氣。」
埃澤斯別扭地移開目光,竟然破天荒紅了臉,埋頭用麥芽管吸了一小口酒。
艾瑞克……哈哈哈哈哈,這家伙居然還用化名來接近心上人。
好不容易憋住笑,但碧姬接下來的話卻讓我輕而易舉破了功。
只見她用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塊冰,曖昧地摩擦著埃澤斯袒露的胸部︰「尤其是他性感到連國王都比不上的胸毛——艾瑞克,親愛的,你真是充滿了男人味。」
埃澤斯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他好脾氣地沖碧姬一笑,有點像討糖吃的小孩。不過也沒忘了在碧姬轉身後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這還是我認識的埃澤斯嗎?
憋笑都快憋出內傷。
坎坎這時走過來戳了戳我的腰︰「普瑞爾,咱們還是走吧,別在這里打擾別人的好事。」
我擺手︰「不走不走。老板娘,我要一杯冰鎮朗姆酒,哦對了,今天我老板說他請客,賬全算在我老板頭上。」
我吃了豹子膽把爪子搭在埃澤斯肩上,又指了指坎坎︰「老板,這是我朋友坎坎,我想你應該不會吝嗇請他喝一杯吧。」
埃澤斯獻媚地沖碧姬笑笑,再轉過頭來咬牙切齒地說︰「當、然、不、會。」
「那好,老板娘,給我朋友來一杯果汁——記得都算在我老板賬上。」
碧姬站在吧台里搖晃著酒盅,傲人的雙峰也跟著頻率上下波動︰「艾瑞克,真沒想到你是如此慷慨。」
「那當然,這天底下若說慷慨,我老板排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有酒壯膽,我立即變得大無畏起來。拍拍埃澤斯的肩,向坎坎介紹︰「還沒有給你引薦,這位就是我老板——艾瑞克閣下。我告訴你,我家老板優點可有一籮筐,比如長的帥、胸部性感、為人慷慨、最愛請客吃飯、絕對不會為難下屬,還有……」我故意靠著吧台,大聲對碧姬說道,「他還是一個有色心沒良心外加利欲燻心的三心好男人。」
我打了個酒嗝。
坎坎趕緊拉住我的胳膊︰「普瑞爾,你喝醉了。」
我甩開他的手︰「放心吧,我沒有喝醉,就是想跟碧姬老板娘說……」後面的話我還來不及講,就听見埃澤斯捏緊拳頭咯咯作響的聲音了。
碧姬上前抽走我的空酒杯,又換上一杯滿的,順帶模了一把我的下巴︰「小家伙,你老板好像有點不開心哦。」
「沒有沒有!」埃澤斯連忙出來解釋,「年輕人就是愛開玩笑。」說完他斜睨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飲光了杜松子酒,又理理衣袖,壓低聲音說,「普瑞爾,你不就是想騙我請客嗎?告訴你,這點小錢本王子還給的起。」
哇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鐵公雞也有被拔毛的時候。
我嘿嘿一笑︰「那是自然,這點小錢算什麼啊。」索性站起來大聲叫嚷,「老板娘,把這里最好的酒菜都招呼上來。我老板說他心情好,今晚所有在這喝酒的人都算他請!」
話音剛落,酒館里所有人都歡呼起來,高舉酒杯向埃澤斯表達謝意。而埃澤斯也不愧是皇室出身,在這種非常時期還能一面牙齒咬得咯咯響一面微笑舉杯回應眾人。
這讓我不得不佩服他今天的大度,並且一不做二不休,叫老板娘碧姬連開了二十瓶最貴的酒。之後就拉著坎坎沒節操地大塊朵頤,胡吃海喝,一瓶接著一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到最後連誰是誰都分不清了,只記得離開‘夢之夜’時我拉著埃澤斯約好改日再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