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歐奈羅宮被扭送回學校,直到站在宿舍門口掏鑰匙的時候,我的手都還在發抖。
進了屋子反鎖上門,又不放心地把那幾道暗鎖全部扣住,這才靠在門上緩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腦子里嗡嗡的,什麼都無法思考。我想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洗個熱水澡,再吃點東西,最後美美的睡上一覺,也許醒來後一切就都過去了。
打定主意,我暈乎乎地揉著腦袋轉身——忽然,從天而降一團黃色不明物體!
我條件反射地用手接住,那東西毛茸茸、熱乎乎、沉甸甸,再定楮一看,原來是那只厚臉皮的大花貓。它正不停揮舞著小爪子,眯眯眼楮,愉快地沖我撒嬌。
才幾天沒見,這小家伙居然學會了賣萌!
——等等,為什麼它嘴角還留著沒吃完的肉屑?
我把厚臉皮扔到一邊,沖過去打開儲物櫃……然後,再也忍無可忍地徹底爆發了!
擰起正要作勢逃跑的厚臉皮的尾巴,完全無視它四只小爪子拼命亂蹬的可憐模樣︰「不要臉的臭貓,你知不知道那幾盒罐頭是我這星期的口糧?現在我沒得吃,就只好扒了你的皮吃掉你的肉再喝光你的血了!」
「唔唔唔。」厚臉皮放棄掙扎,扭過貓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發出嗚咽聲。
「你少給我裝可憐。」我把它像個鐘擺一樣拎在手里晃來晃去,「你們這里不管是人還是貓都一個德行!你,埃澤斯,緹摩西,特納,阿道夫,還有那個最最最欠扁的亞特拉斯,都是一個德行,自以為是,自私自利,自負自大。」
「特別是亞特拉斯!——國王就了不起啊?放我那個時代,國王就是人民的公僕,看你不順眼就一腳把你踢下台,還敢叫本天才下跪又不許抬頭看他,懂不懂什麼叫做人權啊?!要是沒有人民的推崇,他就連本天才的一個手指頭都不如!看著吧,看著吧,我一定要鼓動埃拉西普斯叛變,然後讓他跪在我面前,也像今天這樣嚇嚇他!」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最後居然忘了厚臉皮是只活貓,一揮手就把它甩了出去——只見它在半空中做了一個漂亮的拋物運動後,就「砰」一聲掉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傻眼了,吞了口唾沫跑過去戳它幾下,它還是一動也不動,瞳孔放大,四肢繃的筆直。糟糕,我好像把一只可憐的流浪貓給折磨死了……
我普睿小天才這輩子都沒殺過生,現在,居然,活活弄死了一只貓……作孽啊!!!
我愧疚地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朝它拜了拜,然後迅速翻箱倒櫃,找個能裹住它小小遺體的東西。等我終于揪出一塊破布,轉身,地上哪里還有厚臉皮的尸體。
詐、詐尸啊……?!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歡快的「嗚嗚」叫聲,我跑過去看,厚臉皮「死而復生」竟跳到隔壁坎坎的窗台上,抖抖胡子,叫的十分得意。我把手中破布團成團扔出去砸它,它靈巧地躲過,背過身去十分得瑟地對我搖晃尾巴。
⺪,連只貓都能欺負我!!!!
我氣炸!摔上窗戶,又拉上了窗簾,連澡都沒有洗就栽倒在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
……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趕去教室。
大概是因為我一人單挑眾人的壯舉,又或許是坎坎找的靠山很給力,總之,這天上課的氣氛與平時截然不同,老師溫柔同學友善,一派和諧,讓我受寵若驚。如果不是身上還有隱隱作痛的傷口,我當真要以為從前過往都是一場噩夢。
在結束了一堂枯燥無味的亞特蘭蒂斯地理後,我湊到奮筆疾書的坎坎身邊,輕叩了兩下他的桌子︰「那天的兩個人……我是說迦爾和奧蘭斯,不會就是兩位主祭司吧?」
「沒錯啊。」坎坎停下筆,正經地點了點頭。
我就說,那兩個家伙的氣場根本就不是街頭小市民能比的,這主祭司果然是主祭司,跟維比婭一樣,要沒那範兒還真當不上。
我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想不到你還認識這種大人物。」
坎坎揉了揉額頭,嘟著嘴說︰「那是我哥哥的原因,和我沒多大關系。」他說完就埋頭繼續做筆記,寫了兩個單詞又忽然抬起頭來,沖我神秘一笑,「你這次覲見國王時就應該和我哥哥見過面了。——欸,說說看,你對國王陛下的印象如何?」
印象,我有個屁的印象。
想起昨天那慘無人道的遭遇,我就忍不住對坎坎訴苦︰「大清早起床就被拖到皇宮去跪著,我容易嗎?一跪就跪五個小時,期間還只準上一趟廁所,不能說話不能起身不能東張西望,好不容易等到那混蛋國王來了,他還冷冰冰地質問我。我要完整不漏地重復那段預言我容易嗎?他還不滿意,逼得我真想豁出去告訴他,我好漢做事好漢當,光腳不怕穿鞋郎,結果沒想到他比我還*絲……」
「等等。」坎坎捂住了我的嘴巴,「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看到國王陛下的尊容?」
「唔……」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坎坎趕緊松開我,我長吁一口氣,極不情願地說出了事實,「其實,我壓根沒敢抬頭看。」
坎坎瞅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倆字︰無語。
「听說了嗎?伊菲蒙殿下要到我們學校來代課。」
「當然听說了,傳言還是迦爾主祭司親自去請的呢。」
距離我和坎坎不遠處有幾個女生竊竊私語,被我的順風耳不小心接收到了,轉頭就趴在坎坎耳邊問︰「難道我沒來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大事?」
坎坎拿筆頭支著下巴做思考狀︰「嗯……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迦爾說要整頓學院的風氣,所以專門請了四王子伊菲蒙前來做短期代課教師。」
嘖嘖,怪不得周圍氣氛和諧的如此詭異!
不過這些都與本天才無關,我往後靠,壓著椅背伸了個懶腰︰「但願這個四王子殿下不要選中我們班。」
可惜,很顯然,整個班里只有我持這樣的想法,其他同學都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關于四王子的種種︰
「如果伊菲蒙殿下能到我們班來代課,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一個女生激動地捂著臉,「我前幾天還看到他和瓊納斯書記官的小兒子去‘黃金大門’買首飾,當時好多人去圍觀,堵得一條街都過不去馬車。」
「誰都知道伊菲蒙殿下對情人出手是最闊綽的,還記得《海神報》曾經的頭條嗎?」
「怎麼會不記得,我的天,他為了博得弗克街小騷*貨凱爾的歡心居然送了他一座島!結果小騷*貨卻不知死活的想勾引國王陛下,四王子一怒之下就放火把那座島燒了個干淨。」
「伊菲蒙殿下一直就是性情中人。」
「所以除了國王陛下以外,我最想和伊菲蒙殿下上*床了!哦,我的天啊……他這次能來代課真是太幸福了……」
我和坎坎同時看過去,說話的女生正雙手捧臉做出一副暈倒的表情,而她的臉由于油脂過剩爛成了月球表面。
坎坎小聲說︰「伊菲蒙殿下絕對不會和她上*床的。」
我點點頭︰「如果他沒瞎的話。」
「不過,普瑞爾,如果你想和四王子上床的話,我保證那絕對是件容易的事情。」
神馬跟神馬?才一天沒見這小家伙居然敢跟哥哥我開玩笑了?
我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說什麼呢,哥哥我怎麼可能隨便跟人上*床?」
坎坎眼神閃爍,笑得狡黠︰「難道說你只願意和埃拉西普斯上*床?」
這又是哪跟哪?
我跳起來把坎坎的頭夾在胳肢窩下,敲花鼓似的敲敲敲︰「你這個小腦袋瓜最近在想什麼呢?上床這事哪能跟吃飯一樣說來就來,要有愛,彼此相愛才能上床,懂嗎?」
話音剛落,四周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等我意識到這一點後,還保持著夾住坎坎腦袋的姿勢轉了一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我身上,我即使臉皮有城牆厚也招架不住,紅著臉松開了坎坎。
「莫非這是你們為我準備的歡迎儀式?」忽然響起的說話聲將眾人注意力成功轉移了過去。
我這才注意到教室門口正斜倚著一個男人︰他身穿一件青綠色的多安利基同①,用一條簡單的藍寶石腰帶束著,脖子上掛了條很簡約的銀鏈,墜子是一顆黑曜石,與他的瞳仁一樣,在太陽下褶褶發光。他有一頭漂亮的暗紅色卷發,那是一種玫瑰凋零時的色彩,頭發長度及肩,襯得他的面容無比秀氣。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個人就是四王子伊菲蒙。
「相當榮幸,一來就看到同學們如此精彩的歡迎儀式。」伊菲蒙走到講台前,「剛才那位說‘彼此相愛才能上床’的同學,忘了告訴你,你的言論是我本年度听過最好笑的笑話。」
他身子微微前傾,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一眨不眨盯著我的眼楮︰「你難道不知道嗎?——在亞特蘭蒂斯,愛一個人就是要和他做*愛。」
眾人好死不死地配合著他哈哈大笑。
我懊惱地把頭埋進桌子里當鴕鳥。
伊菲蒙清了清嗓子,眾人配合的安靜下來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取下腰間短劍,理了理頭發,做自我介紹︰「我,伊菲蒙,帝國的第四位王子,想必大家對我都不陌生吧?」
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身旁還有女生激動得捶胸頓足。
「不過現在起,請大家都忘掉我這個該死的身份。因為接受了老朋友迦爾的邀請,我將在這里短期執教,所以更希望听到你們叫我伊菲蒙老師,而不是伊菲蒙殿下,這樣在我下次泡妞時才可以顯擺說︰哥曾在優秀的皇家元素學院混過一口飯吃。」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拍著桌子哈哈大笑,這個王子的幽默指數絕對是亞特蘭蒂斯之最,堪比普睿小天才我。
不過緊接著,我發現自己回蕩在教室中的笑聲顯得格外爽朗……格外洪亮……格外……死了,我這只海馬又一次成為了眾人的負面焦點。
這次一頭埋進課桌里,再也不出來了。
「啊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笑點驚人的鴕鳥同學應該就是傳說中‘東方來的奇葩’?」
伊菲蒙的話迫使我不得不抬起頭,裝作左顧右盼的樣子,企圖極力撇清和「鴕鳥」「東方來的奇葩」這些詞匯的關系。可他居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接著說,「普瑞爾閣下,即使你此刻不願當鴕鳥,也無法改變不能在天空飛翔的事實。——愛打地洞的鳥絕對不是好鳥,愛鑽課桌的學生也絕對不是好學生。」
片刻後,全班爆笑如雷,而我生不如死。
「好了,現在言歸正傳,請大家都站起來,靠在這個角落。」伊菲蒙取下胸前的黑曜石項鏈,纏在手心里吻了一下,才擱置到講台上,「盡量靠邊站,這樣我才能保證不會失手傷到你們。」
我跟著大家縮在一邊,不明白伊菲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只見他不拘小節地跳上了講桌,跟個指揮家一樣,左手一揮,右手一揚,剎那間教室里所有的桌椅都像是長了腿,自動碼在了牆邊。
「啊哈,我知道你們一定都很震驚。如果你們平時少嘲笑別人一點,多勤奮學習一點,一定就能和我一樣成為這世界萬物的指揮家。」
不得不說,我在這一刻還真有點喜歡這個王子殿下。
「現在大家站到中間來,兩個人一組,相對而立……」隨著他的指揮,大家開始尋找自己的搭檔,我和坎坎自然是一個組。
伊菲蒙負手在我們身邊穿梭,一字一句地講解什麼是自由搏擊。不得不說,這小樣兒還挺有人民教師的風範。
「自由搏擊是一種適合不能在磁歐石上獲得能量,也不能利用自然界元素力量的人運用的,用以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它並不拘泥于任何固定的套路招式,只要求在實戰中根據戰況自由發揮,以最終擊倒戰勝對手為目的……」講到一半,伊菲蒙停在了我身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想我需要找個搭檔給大家做一下示範——坎坎同學,不介意我借走你的搭檔吧?」
我拼命給坎坎眨眼楮,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了。坎坎‘心領神會’,眉眼彎彎笑道︰「當然不。」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楮。
伊菲蒙順勢拉著我走到教室中間,他的身高和埃拉西普斯差不多,這讓我不得不揚起45°角才能看清楚他的臉。
說實在的,除了埃澤斯,他們家的遺傳基因都不賴。
「喲,這麼一看,你這小家伙還真可愛。」伊菲蒙一點也不客氣地捏起我的臉,「我簡直忍不住要喜歡上你了。」
「伊菲蒙老師,這是上課時間。」我邊說邊揮開他的手,他卻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順勢往上一模,眨眼間把我整條胳膊給模完。我氣急,用另一只手去推他,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剪過我的手,又把我往前一帶,我整個人就直直撞入了他懷中。
頭頂傳來伊菲蒙愉悅的聲音︰「剛才大家有沒有看清楚我的示範?——不錯,自由搏擊就是這樣,所有招數的要求就是——對自己有利。」
他說話的同時,手還不安分地在我腰上模了兩把。
我的天,剛才差點被他冠冕堂皇的模樣騙了,這家伙根本就是一個色魔,不折不扣的色魔!
在雙手被擒的情況下,對付色魔只有一招——我趁他不注意,飛速抬起腿踢向他的小弟弟……
「啊——!!!!」
完全沒有料到他的反應居然這麼快,我撲了個空,還差點當眾摔一個狗吃*屎。
伊菲蒙模著下巴搖頭︰「雖然自由搏擊要求招數對自己有利,但並不代表可以無恥襲擊對手的要害,我們最重要的是控制住對方,而不是讓對方絕後。」他的話音還沒落,就忽然竄到了我身後,我尚未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單手擒住了我的雙手,單腿鎖住了我的雙腿。
當然,他的另一只手也沒閑著,化身「咸豬手」襲向了我的胸部。
我拼命掙扎,有一種要被人當眾非禮的感覺!但顯然同學們可不這麼想,連坎坎都帶頭為伊菲蒙這漂亮的示範動作鼓掌。
伊菲蒙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動作更加變本加厲,在我使出全力也無法掙月兌的時候,他迅速地靠過來在我耳邊呵了一口熱氣。我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不知道哪里來的蠻力,一下掙開了他的桎梏,反身一拳就朝他臉上揮去。
他朝後一退,像是算好了距離,一點不差地輕松躲過。
我卻用力過猛,剎不住車,徹、徹、底、底、摔了個狗吃*屎!
「看,普瑞爾同學已經學會了自由搏擊的精髓,懂得把握住任何機會,只是這身子骨就跟小雉雞一樣。」伊菲蒙蹲下來,雙手在我的背上游離。我保證在外人看來,他只是好心地安慰我這只受傷的什麼狗屁雉雞。
「哎,普瑞爾,我看你今天是不能繼續上課了。」他的手滑到我腳踝處,我躲避不及,被他抓了個正著。他握著我的腳,兩只眼楮卻盯著我的臉打量。背對眾人,他粉紅色的舌頭滑出嘴角,慢慢地繞著唇形打圈……最後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容。
那樣子——我簡直想把他揍成豬頭!!!
「作為你的執教老師我只有負責到底,親自送你回寢室了。但願其他同學們不會怪我。」伊菲蒙這麼說完,我立刻就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像機關槍一樣掃射過我,渾身上下千瘡百孔。
「不用了,伊菲蒙老師,讓坎坎送我回去就好。」我得趕緊和伊菲蒙撇清關系,直覺告訴我,這家伙比埃拉西普斯瘋狂一萬倍,危險十萬倍!
「坎坎個子那麼小,怎麼抱得了你?」伊菲蒙壞笑著橫抱起我,「對了,忘記通知大家,明天會有一位亞特蘭蒂斯的大人物蒞臨我們皇家元素學院,所以今晚不要忘記準備好自己最美的衣服哦,哈哈哈哈……」
說完,他就橫抱著我,頭頂所有學生的注目禮走出教室,走出教學大樓,走過長廊草坪圖書館,最後在一路圍觀下走進了宿舍大樓……——
注釋︰
①多利安基同︰基同可分為多利安基同(又稱佩波洛斯)以及愛奧尼亞基同。多利安式用一整塊面料構成,是一種長至膝蓋的短袖束腰外衣,呈矩形,其長邊大于著裝者的高度,寬為伸直手臂、指尖到指尖的兩倍。它用軟羊皮制成,多為紫色、紅色或藍色。穿著時,將多余的部分向上折疊,使矩形對折,並圍繞身體褶襉垂披于左邊,將腰部與胸部用扣針固定于肩,胸部用腰帶稍加懸吊,兩側各留穿孔以便雙臂伸出。由于腰帶上部將其拉出縮短了衣長,從而形成了一個寬大的罩衫。手臂□□,右邊散開並未加連接,為的是便于活動。多利安基同的圖案通常分為四種︰格子、波浪線、條紋及花卉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