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畫理了理身上整潔干練的小黑裝,又將胸前的銘牌正了正,這才深吸一口氣,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抬腳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了門口。
「涂畫,這麼早就出來了?」大堂經理程城親自指揮著幾個員工將本就閃亮地板反復擦了好幾遍,又挑剔的在各個角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走出去跟涂畫搭話。
「是啊,總經理說這次來的是貴客,不能怠慢。」涂畫眯眼往遠處看了看,馬路上各色車輛來來往往,車燈耀眼閃亮,而那所謂的貴客卻不知正坐在哪輛車里。
「天冷,你多穿點。」程城見她一身單薄的小西裝,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他已經年過四十,雖然在職場上浸yin了這麼多年,卻難得還是一副熱心腸,對後輩們頗為照顧。
「我能受的住。」涂畫四下看看,見周圍無人,湊到程城耳邊低語,「剛剛李總特意跟我強調要衣裝整潔,只能這樣了。」
「淨折騰人!」程城嗤了一聲,卻還是拍拍涂畫的肩膀,鼓勵道︰「好好干,你這才剛升任客房部經理,可不能出差錯。」
「我知道了。」涂畫沖他感激一笑,「前輩您去忙吧,我自己會注意的。」
「那行。」程城沖她點點頭,順便督促了一下門童便要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道︰「昨天的烤小餅干很好吃,我兒子可喜歡了,讓我跟你說聲謝謝。」
「小意思!」涂畫沖程城做了個鬼臉,「下次你再把他帶來讓我捏捏臉,我還給他烤!」
「你啊!」程城失笑,搖搖頭走開了。
程城走後,涂畫又借著玻璃門整理了下有些被風吹亂的發絲,確認自己渾身上下都十分得體之後,方才保持著微笑站在那里準備迎接總經理口中的貴客。
涂畫工作的酒店叫雲軒,是北方唯一一家白金五星級酒店。三年前涂畫大學畢業,在數千名應聘畢業生中月兌穎而出,一舉成為了雲軒的管培生。
她性格好、工作認真,又難得有天賦,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將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的漂漂亮亮,因此上個月客房部經理跳槽之後,涂畫便直接被總經理提了上來,成為雲軒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管理人員。
昨天,總經理特意將她叫到了辦公室,鄭重其事的告訴她,今天會來一個貴客,讓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許出任何差錯,不管客人有什麼要求都要滿足,哪怕是將手上的工作都推了。末了,甚至模著沒剩下幾根的頭發開玩笑道︰「就算是他要女人,你也得去給他找!」
李總一向是臭脾氣,為人十分驕傲,難得有人能讓他如此嚴謹的對待。涂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後來回去之後听女同事們八卦,說李總口里的貴客貌似跟雲軒的大老板有點關系,也就見怪不怪了。
今天涂畫忙了一天,將總統套房的一切都打點的妥妥當當之後,連晚飯都沒吃,便親自站在門口等著所謂的貴客過來。雖然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模樣,但李總說這人很年輕,三十歲左右,開著一輛黑色的路虎。信息說的這麼詳細,涂畫覺得自己還不至于笨到認錯。
她在雲軒工作了三年,別的沒學會,對汽車品牌倒是認識了個十全十。因此當那輛搶眼的黑色路虎映入眼簾的時候,涂畫立刻走下了台階,站在門童的右側,微微躬身準備迎接車內的人。
門童是一個新來的小伙子,工作熱情的過分,黑色的路虎剛剛停穩,便搶在涂畫前面伸手打開了車門,「歡迎光臨。」
涂畫無奈,只能跟上門童的腳步,欠身道︰「歡迎光臨。」
那道熟悉的聲線傳入耳朵的時候,唐至意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听。
多久沒有听過她的聲音了?三年還是三年半?
攥住座椅墊的手指用力到骨節發白,他不得不死死壓抑住心底瞬間涌上來的百般情緒,才能夠保持著臉上的平靜,以至于讓自己不會太過失態。
抬頭順著聲音望過去,那女人一身黑色得體的小西裝,身形窈窕而修長,頭發精致的挽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仍舊是眉眼秀氣、唇紅齒白的模樣,既熟悉又陌生。
三年零五個月,他瘋狂的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出現的城市,卻連她的影子都沒見到。
為什麼要離開?明明前一天她還笑著去牽他的手,說要跟他在學校里的各個角落都拍上照片。畫面再一轉,就變成了他孤零零的站在她的宿舍樓下。
「哎?519宿舍的女生?都走了啊,你看看,連鑰匙都全部歸還了呢。」宿舍阿姨從抽屜里掏出一個登記薄呈到唐至意面前,幾乎瞬間就擊碎了他心里殘存的那點希望。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見她,唐至意死死盯著涂畫的臉,右手不自覺的伸到兜里模出一包煙,黝黑的眸底暗的嚇人。
門童彎身等了許久,也不見客人下車,心里頓時有些慌,這是他培訓後正式上崗的第一天,該不會……出問題了吧?
想到這里,門童情不自禁的抬頭往車里望了望,沒想到這一看,立刻就對上了車里男人冰冷刺骨的眸光。
登時呼吸一緊,後背不自覺的挺直,手腳都僵了起來,培訓時講的應付突發狀況的方法瞬間忘了個一干二淨,只能勉強保持臉上的笑容,結結巴巴的道︰「客、客人……下車吧。」
「老板?」駕駛位的林助理叫了一聲,對自家老板忽來的怔愣有些疑惑。而且……林立的目光下移,落到唐至意捏著煙盒的手上,老板一般在心煩的時候才會想抽煙。
心煩?為什麼?因為這個冒冒失失的門童?
林立剛想出口斥責,就見唐至意長腿一伸,跨下了車,繞過那個門童直接站到了後面的女人面前。
車里久久沒有動靜,涂畫就要一直保持著躬身的動作,她這天正好來月經,身體本就不舒服,這麼長時間的彎腰,更是酸痛難忍。
心里暗罵車內的人抽風,面上卻不得不保持著恭順的微笑,直到一片黑影擋在眼前。
「涂畫,客房部經理?」男人的聲音冰冷中夾雜著一絲嘲諷,「呵,雲軒的經理都是這麼沒眼力見的?」
這聲音……這聲音……涂畫的身體一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抬起了頭。
這個男人還和記憶中的一樣,一點都沒變、長眉細眼,薄唇高鼻,清俊挺拔,卻總是面帶寒霜,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她,他的女朋友。
「我當然會留在A市,至于你,去哪里我才不關心!」
「分手?你不知道麼,我早就等著你說這一句了。」
涂畫拼命咬著牙,強忍幾乎涌上來的淚水,沉默著回想著他曾經刮耳的冷言冷語,好容易才調整好了情緒,微笑而客氣的開口道︰「對不起,讓您不滿意了,請這邊走,我為您帶路。」
唐至意卻站在原地不動,只盯著涂畫的臉,那凶狠的目光帶著排山倒海的情緒呼嘯的沖進她的腦海里,瞬間便將涂畫剛剛才壓下的情緒攪的紛亂。
「客人,可以走了嗎?」
涂畫微微側過臉避開他的目光,口吻恰到好處,不淡漠,卻也不熱情,是對客人最好的態度。
唐至意臉色更加陰沉,森冷的目光幾乎能將人凍傷。
「客人,請問可以走了嗎?」
「客人,您這樣我們很難辦。」
「客人,請您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好嗎?」
…………
她說了那麼多,唐至意卻依舊沉默,目光釘子一般釘在涂畫身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狠狠刻在眼底一般。
十一月的北方,正是陰冷的季節,抬頭都不見陽光,涂畫外面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小西裝,凍的牙齒幾乎打顫,卻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失態,只能苦苦忍著。
一陣凜冽的北風吹過來,涂畫鼻尖一癢,差點一個噴嚏打出來,幸好她反應快,生生忍住了,這才沒有當眾出丑。
她這番動作雖小,卻沒能瞞得過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的唐至意。他瞅著她狼狽的模樣,忽然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卻在涂畫想要跟上去的時候,仿佛背後長眼楮的頓住了腳步,頭也不回,「不要跟來,我不需要你領路。」
頓了頓轉向林立,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林助理,你愣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走!」
「是!」林立趕緊收回投注在涂畫身上的目光,小跑著跟上了唐至意的腳步,心里卻越發覺得疑惑了。
自家老板平時毒舌是毒舌,但卻從不刁難人,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老板和這個客房部經理認識?
涂畫,涂畫,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听到過這個名字一樣。
林立搖搖頭,將腦袋中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沉默的跟在唐至意後面扮木樁。根據他多年的經驗,老板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勁,他還是老實一點為妙,省的老板把火燒到他身上。
涂畫僵立在原地,微微垂著頭,半晌沒說話,與平時愛笑干練的模樣判若兩人。
「涂經理……我是不是搞砸了?」那個門童擦了擦腦門上沁出的汗珠,心有余悸的叫了涂畫一聲,俊秀的臉上滿是忐忑。
「恩?」好幾秒鐘過後,涂畫才險險回過神來,安慰道︰「沒事,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真的嗎?那就好。」那門童暗暗拍了拍胸脯舒了一口氣,「我剛剛看到停車,腦子一熱就沖上去了,抱歉,涂經理。」
「沒關系。」涂畫勉強沖他笑笑,「以後多注意就行了。」
唐至意借著上台階的工夫微微偏過頭,就看見涂畫正和那個俊秀的門童聊的開心。心里猛的就竄上來一股怒火,對著他就僵著臉裝不認識,對那個女乃油小生就笑的那麼開懷?明明是來給他領路的,現在卻跑去和別人聊天!
三年半不見,哪怕當初只是點頭之交,尚且會寒暄幾句,而他們曾經是情侶,她卻對他視而不見!
唐至意擰著眉,黝黑的眼底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這個時候他已經忘了是自己不讓涂畫跟上來的,滿心滿眼都是憤怒。轉過頭一邊上台階,一邊對林立冷聲道︰「去,把那女人叫……」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腳下驟然一空,高大的身形猛地搖晃了起來,盡管他極力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但卻到底沒能抵抗住那強大慣性,啪嘰一聲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而林立作為唐至意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在自家老板開口的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就回頭沖著涂畫喊了一聲,「涂經理!」
于是,當涂畫一抬頭,看見的就是唐至意毫無形象的摔倒在台階的那一幕。
林立先是一愣,隨即一邊趕緊彎身去扶唐至意,一邊大著嗓門驚呼︰「老板,你怎麼摔倒了?」
他這一喊,原本沒注意這邊的人頓時都望了過來,噗嗤噗嗤掩飾不住的笑聲頓時四起,林立卻猶不自知,狠狠的往自家正艱難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老板心上戳刀子。
「老板,這好好的,你到底是怎麼了?」
「老板,快起來啊!地上可涼!」
「啊!老板,你褲子摔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