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陡生變故,傅揚波跟孟斕軒都是面色一變。
那鄢莊主也是練過幾年武藝的人,卻沒想到一招就被杜若衡制住,心中甚至惱怒,遂大叫一聲,罵道「無知小兒,信口雌黃,你才是那小姑娘,老身便是那夜茗山莊第十七任莊主,被捉來給你們那??姑娘解毒的!」
「若非??傷勢有起色,你現在便不是被扣住命門這麼簡單,一髦耋之年的老人,身上怎麼會有那樣的香味,你到底是誰?」杜若衡原本那帶著幾分懶散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凌厲。
「這你就不懂了,老身天天跟那花草打交道,身上自然沾惹了不少芝草之味。」鄢莊主听他這般說,便又鎮定了下來。
「我杜若衡還不至于分不出那花草的味道跟那少女的體味。」說罷,他手中微一使勁,鄢弄影只覺一陣刺骨的冰寒從手上脈絡侵入體內,全身骨頭都似要凍僵一般,血液亦仿若不會流動一般,便再忍不住,終于淒慘的大叫了一聲起來。
這一聲,盡管淒慘,但尖銳清脆,卻跟之前那蒼老沙啞的聲音完全不同,明顯是一少女的聲音。
「別捏,別捏了,疼,疼啊,般若玄寒掌不是失傳了麼,你居然會」她尚未說完,寒氣再次傳來,便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只是那聲音,卻也終于回復了原本的聲音,幾分清脆,幾分抱怨,幾分痛苦。
一雙老眼里,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杜若衡手一松,便放開了鄢弄影。
傅揚波跟孟斕軒互相望了對方一眼,心中終是明白了七七八八。
這老莊主抹了抹眼淚,頭轉向一邊,生氣地喘上了幾口氣,終于回過頭來,道「老身今日倒霉,只想著那來者是富貴客人,沒想到還帶著雙漿,那客即克,那葉從落,十上口下,加上左右雙槳,同樣是克,老身今日有難,遇著相克之物,卻事先沒有算出,真是丟死人了。」
杜若衡掃了她一眼,便不多說,遂即欺身上前,一手按住鄢弄影肩膀,一手伸向她面上發際之處。
「別,別,我自己來,放手啊!」鄢弄影便又大叫了起來,用手去護住自己的臉。
「你便給我老實些,這世子府,從來就不是外人可以撒野的地方。」說罷,杜若衡終放開了鄢弄影。
鄢弄影瞪了杜若衡一眼,又看了看傅揚波孟斕宣二人,長長吐了口氣,便皺著眉,呲著牙,小心翼翼的將那面上一張極薄的面具揭了下來,放在桌上,露出了一張帶著幾分怨氣,幾分無奈,卻又明艷無雙的一張臉。
杜若衡等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卻見她,又將自己頭上那白色的假發取下,露出濃密如雲的青絲。
此時已是落日十分,光線略顯暗淡,但這間小小的屋子,卻突然如那人間四月的大地,所有鮮花,一起競相盛開一般。
屋內諸人,都是看慣了風月的,什麼樣的女子未曾見過,此刻見到這夜茗山莊莊主的真容,均是在心中暗暗喝彩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杜若衡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依舊帶著幾分警惕,牢牢盯著鄢弄影。
「我便是夜茗山莊第十七任莊主,鄢弄影。」弄影直著脖子,直瞪著杜若衡。
三人半響不語,屋內一片寂靜。
這終就是有些難以相信,夜茗山莊的莊主,竟會是這樣一個小女孩。
「你今年幾歲?」杜若衡雙眼閃爍著變幻不定的冷冷光芒,在鄢弄影身上不住打量。
「十,十五。」鄢莊主頗為不悅,她終究是堂堂一大莊子的莊主,為何似犯人般受這等審問。
只是那杜若衡話語之中,竟蘊藏那隱隱威嚴,她竟不曉得如何抵抗。
今日便忍了這口氣罷,總要想辦法找回這場子的。
克星,倒霉。
「原來的莊主,什麼時候死的?」
「六年前。」
「你九歲便做了這夜茗山莊莊主?你是原來莊主什麼人?」
「我生下來,就被送到莊子上,他是我師父,也是我養父,我六歲上便學會了這八卦珠的算法,于是便指定了我為下一任莊主,大人,小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假,便叫那嘴角生瘡,天打雷劈。」鄢弄影心中在盤算著各種報復的辦法,嘴上便不免有些凌亂。
杜若衡終忍不住笑了起來。
「八卦珠?你有此物?」
鄢弄影得意的哼了一下,便從腰間將那八卦算珠取下,遞于杜若衡,道「你若能會用這算珠,待我駕鶴歸西之後,這莊子,便交給你。」
杜若衡接過那算珠,嘴角一鉤,搖了搖頭,卻無聲的笑了起來。
只見掌中算珠,卻見這是一個八卦型的玉盤,按那乾、坤、震、巽、坎、離、艮、兌方位,豎著劃分成了八個大格子,又中間橫著攔開,一共十六個格子,每個格子當中,均是八串算珠,每顆珠子,如小米粒大小,用八種不同顏色質材的美玉雕成,看著甚是復雜。
杜若衡一笑,便將那八卦算珠交還弄影,道「看來我是無資格承你衣缽的了,只是你又何必作成那副樣子。」這八卦珠,他略有耳聞,確實是夜茗山莊獨有的秘寶,突然,他雙眸一凝,卻定在了鄢弄影的額際一處地方。
這鄢弄影,雖年紀尚幼,但肌膚似雪,五官鮮艷到極致,可見將來張開了,會是何等模樣,只是她左側眉毛外上,卻可見一處殷紅的圓形印記,如銅錢般大小,一半露在外,一半隱在發線之內。
這一印記,頗為顯眼,使那張原本如出水芙蓉般純淨的面龐,竟帶上了幾分妖異的色彩。
杜若衡不禁輕嘆了口氣,鄢弄影卻敏感的覺察到了對方神色的變化,面上露出了沮喪之色,邊將頭發撫弄過來想要努力遮住那印記,邊道「這是我生下來便有的,師父見我生得怪異,怕外人覺得不祥,便教我用那小羊皮做了各種面具。」
原來她臉上這面具,卻不是人皮面具,而是用羊皮所作,只是卻能做成這般毫無破綻,卻實在是不容易。
杜若衡頭微微一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後來師父死去,我做了莊主,我知道很多人不信這莊主會是個孩子,所以我才裝扮成這樣,」小姑娘揉了揉被杜若衡捏疼了的手腕,吸了吸鼻子,剛才自己都沒發覺,竟痛得哭了,又繼續道「外人若知道夜茗山莊的莊主是這樣,必定會輕瞧了我莊子,說不定便有那覬覦我莊子生意紅火之人,起那貪意歹念,算計我那莊子,也未可說,是以我便才這樣裝扮,諸位好漢,諸位大俠,這事萬萬須替老身隱瞞,每年清明重陽,我定遣莊子上的人給府上送那珍品鮮花,啊,今年冬天便開始送,話說梅笑雪,別的本事不濟,那梅花,種得極好,紅黃白綠,各種顏色,各種香味,都是外面尋不到的。」說罷,便滿眼的哀求之色,望著這眼前幾人。
杜若衡面上狐疑之色漸漸淡去,卻終于展顏一笑,道「這府上,從來沒有那無聊之人,莊主大可放心,話說你這名字,也是你師父因你這印記給起的麼?」
雲破月來花弄影,這印記,便如那圓月一般,一半隱在如雲黑發中,一半貼在她皎潔好看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