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名花 第三十六章 有道是綺筵公子,繡幌佳人.

作者 ︰ 康素愛羅

杜若衡面上神色一變,便一言不發的望著傅揚波跟孟斕軒。

「這張銀票,是她離去那日,我親手交給她的,這個票號我記得,還有此處這個褶皺。」這樣大面額的銀票並不多見,那時防偽技術不行,因此銀票的主人,總會在上面做一些小記號,防有人用假的頂換了去。

這銀票,確確實實,千真萬確,就是他們那日給那夜茗山莊第十七任莊主那張。

「那小道童,便是那小懷。」傅揚波心下一印證,便明白了。

「怪不得戲院中,兩人那舉止,如此可笑。」那兩個道士,高興起來手舞足蹈的樣子,一度被座中諸人恥笑,此刻方明白,不過是兩個孩子假冒的道士罷了。

「太好了,這下終于撞我手里了,我去拎了她上來。」說罷,傅揚波邊要沖下去。

「拎上來然後怎樣?」蕭漸灕手一伸,將他攔住,懶洋洋的笑道「打一頓?」

這一下,傅揚波倒是愣住了,盡管有氣,卻好像還沒有辦法出。

杜若衡沉吟片刻,卻對那管事的說「不能讓她再賭了,再賭,她那間莊子,就要輸給我了。」

「那正好!」傅揚波道。

「她莊子輸了,倒霉的只怕會是我。」杜若衡皺著眉頭道「我那日不過是拆穿了她的偽裝,便想淹死我。」說罷,嘴角竟浮現出一縷笑意,又對那管事的道「把銀票還給她,就說那銀子這里兌不開,然後把那吃的給他們上上,那兩人,有吃的,一定會忘了賭博。」這點杜若衡倒是沒有說錯。

「你們卻是在說什麼?」那管事的剛走,陳天啟跟葉楚材便好奇的走了上來。

「那老道士,是個孩子扮的,是那夜茗山莊的鄢莊主。」杜若衡緩緩道。

「啊,那個小書生?」陳天啟的弟子範增義卻叫了起來。

杜若衡眉毛一抬,便望著範增義。

「我們前日去了爛柯山,在客棧上遇到了那莊主,昨日棋會,又見著了她。」範增義便將這兩日的事大致說了一次。

「奇怪,她不是應該已經回山莊去了麼,怎麼會出現在城里?」杜若衡便覺得哪里不對。

「昨日我們跟她乘一條船回來的,她跟那小童一直在睡,我們到京城下了船,他們好像還在睡。」範增義道。

聞此言,眾人便不禁笑了,便連一直默默不語的蕭漸灕,面上都止不住輕輕一笑。

「我昨日跟她下棋,便知道,她那計算卻是極到位的,只是輸在年幼,經驗太淺,無甚心機,只想不到竟能記下二百五十六張牌,」陳天啟想起那一地的花瓣,笑了一下,卻又抬頭看著傅揚波道「卻不知她是怎麼得罪了二位,提起她,這般氣惱。」

傅孟二人面上一紅,便喏喏不得言語。

「左右不過是山野頑童,使那嘴皮子功夫罷了,」杜若衡笑著道「老傅也是,怎跟一個孩子較真。」

「那孩子,卻是不厚道,我師父也不知道哪里就得罪她了,竟然拿那,那啥來比喻我師父。」範增義一時失嘴,便有些吞吐。

「不過是拿頭驢來比喻我罷了,我不該說她沒資格喚南冥道長作掌門,也沒什麼,年輕人這等小事都要放心里的話,將來怎麼成大事。」陳天啟淡淡說道。

那範增義只好做肅然狀低頭不語,蕭漸灕望著陳天啟,便干咳了幾聲。

「這孩子,不肯吃虧,嘴上又無遮擋,自己無甚本事,又不知那天高地厚,只怕終有天要吃虧。」杜若衡眉心竟隱現愁雲。

「正是,昨日在船上,便又嘲諷那長樂門的人,後來我便點了她的啞穴,否則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陳天啟回想起昨晚,也覺那莊主,忒胡鬧了。

听到長樂門幾個字,一直在沉默站在蕭漸灕身後的越小裳,面色神色微微一變。

「你點了她啞穴?」孟斕軒便皺著眉,斜著眼楮看了陳天啟一眼。

「嗯。」陳天啟點了點頭。

孟斕軒便跟傅揚波蹙著眉,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只覺得陳天啟此舉不妙。

「既然那莊主跟你們都相識,又是這樣有趣的人物,何不請上來一聚?」那葉楚材便放下了手中毛筆,笑著說道。

杜若衡便低頭沉吟了片刻,突然對繚綾說道「繚綾,你們幾個,先下去。」

蕭漸灕便松開了攬在繚綾腰間的手,淡淡的對懷中女子說道「你們出去。」說罷,卻轉向了杜若衡,帶著一絲調笑之意望著他,低聲道「杜公子竟然也有忌憚的時候?」

杜若衡嘆了口氣,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張被散發遮住大半的小臉,拿著本詩冊,搖頭晃腦滿面嘲諷的說‘有道是綺筵公子,繡幌佳人’。

「你也知道,就算沒有什麼,她也能說出什麼來,有點把柄,不曉得她出去後會怎般形容我們,還是,還是小心點罷。」杜若衡望著那幾個歌妓離去的背影,竟帶著幾分發愁。

「一會莫要拆穿她,」蕭漸灕突然笑了起來,「那樣一定很好玩。」

「我卻也不敢。」杜若衡笑道。拆穿了她,上次是鑿船,這次怕是要拆館子罷。

就在杜若衡正準備出去,卻見門被打開,又一個人走了進來。

卻是剛才送謝疏桐回去的永寧府奴僕常平。

他自幼服侍小世子,在府里身份特殊,甚得蕭漸灕信賴,卻見他走了進來,笑著對屋子里的人道「我方才上來,看到那位道爺,真是有趣。」

「她怎麼啦?」杜若衡便停下了腳步。

「你看。」常平一指身後的珠簾,道「我剛上到二樓,見大堂里擺了好長一張桌子,坐滿了二三十號人,那老道士做在上首,便問那薛管事,才知道,那道長來時要了一大堆的菜,吃不完,那小道士,便去街邊,喊了幾十個人上來幫著吃。」

這一下,房間里的人好奇,便將這幾扇房門都一一打開,透著那珠簾,向下面二樓中堂望去,但見一條長桌,擺滿了雞鴨魚肉各色菜肴,那道長跟那小道士,正吃得不亦樂乎,旁邊坐滿了人,還有人手里拿著紙張什麼的,不停向她詢問。

「還有,我上來時,正好有人手里拿那了葉公子清早做的那首詩在向旁人炫耀,那老道士,竟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說葉公子那句‘腸斷山城月,徘徊照遠人’中的‘山城’換成‘邊城’便更好。」那常平笑著向葉楚材說道。

不想他此言一出,杜若衡蕭漸灕等人,便愣了一下。

葉楚材過了半響,方低聲緩緩道「我本來,寫的正是‘腸斷邊城月’的,只因跟青蓮學士那句‘夢繞邊城月’太似,有抄襲之嫌,方改成了山城月,那道士,哦,那莊主,說得卻沒錯,是我太拘泥了。」

「小丫頭有幾分名堂,」蕭漸灕伸了伸手腳,站起來,指著桌子上謝疏桐的畫,道「常平,你拿下去,給那道士看,莫說誰畫的,卻看她怎麼說。」

常平便拿了畫往外走,杜若衡多了個心眼,便道「莫讓她知道我們在這。」

常平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眾人便在那樓上透過珠簾向下看,但見那老道士,將那畫攤開,嘴里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跟周圍的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一人遞過筆墨,那老道士便在那畫上添了幾筆,常平便捧著畫,走了上來。

常平一掀開珠簾,杜若衡等便圍上道「她卻怎麼說?」

那常平將那畫在桌上鋪開,道「那道士好大的口氣,說這畫,是臨摹的罷,山是死的,樹是死的,水也是死的,然後便在溪口的位置添了條船。」

眾人低頭看謝疏桐那幅畫,卻見弄影在那溪水之中,順著那水流方向,加了條孤舟,微微斜著,似乎取那野渡無人舟自橫之意。

便是那艘小舟,寥寥數筆,這流水,便活了起來,似乎可以听到那潺潺流水之聲,帶著這山這樹這幅畫,也活了起來一般。

那葉楚材不由得低聲道「我原以為謝氏雙姝,便已是天下女子中的極致,只是這女子,似乎竟比那,」一想蕭漸灕在此,便急忙將話打住,道「竟也有這樣的才華。」

杜若衡心中嘆了口氣,便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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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注︰‘腸斷山城月,徘徊照遠人’一句是用了遼人耶律楚材的‘黃沙萬余里,白發一孀親,腸斷山城月,徘徊照遠人。’這首詩本來就有山城月跟邊城月兩個版本的。

好吧,其實我寫葉楚材的時候,就是用耶律楚材做模版的,包括前面提到的‘八月陰山雪滿沙,藤羅深處有人家’一句,都是他寫的,蠻有意思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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