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恍惚間,人卻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等船主將她搖醒時,才發現天已亮,那安慶府已是到了。
弄影下了船,便一路往南奔去,不久便到了李家莊的田地,此刻正是秋收季節,那田里垛著高高一摞摞的收下來的稻谷,望過去金黃一片,過了村口的那株老槐樹,再行得數里,便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青色丘陵,那山包包上整整齊齊的栽著一排又一排的茶樹,遠遠的,山腳下,可以一座很大的莊子,灰白色的圍牆,里面露出那一大片密密濃蔭並那參差錯落的屋頂,卻是她的莊子到了。
到家的喜悅油然而生,京城再好,又哪里及她莊子一二,她腳下步子便快了起來,踏著腳下松軟的土地,不一會,便到了莊子門口。
輕叩了三下那綠漆大門,便听到小懷不耐煩的聲音「外面卻是誰,這麼早便來。」說罷,門嘎吱開了一個小口,緊接著便驚喜的叫到「卻是莊主回來了!」
說完,卻掉頭就往內院跑,邊跑邊大喊「快起床,莊主回來了!莊主回來了,快起床!」
弄影抬頭看了看高高懸掛的日頭,心中不禁氣惱——自己離莊這幾日,這些人,估計是日日都睡到下午方起來的。
但聞莊主回來,那四位花君跟那四位花侍,便都急急的涌了上來,闖禍的梅笑雪更是跑得比別人快一分,衣裳都沒穿好,那繡著朵朵紅梅的緋衣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便笑嘻嘻的來到弄影身邊,連聲道「恭喜莊主凱旋歸來,听聞莊主此翻進京,賺了不少,我等心中,不勝歡喜,歡喜。」
「這是我自己辛苦賺回來的,你卻歡喜什麼,哼,若不是那杜若衡壞事,我本來還要賺得更多的,」這話說完,卻見帳房陸先生身形消瘦低眉垂首畢恭畢敬站在一側,只得無可奈何將那懷中那三千兩銀票取出,遞給了陸先生,然後探著頭在人群中張望了半天,便對著一個一身白衣面目俊秀的男子道︰「小劍跟我回屋里去,卻有話問你。」
梅笑雪見弄影沒再追究他闖禍之事,心中大喜,急急對蘭君寒劍道「快去快去,莊主叫你。」說罷就要溜。
「小梅子也一起來,還有節華凌雲。」鄢莊主斜眼看了梅笑雪一眼。
片刻之後,這梅蘭菊竹四位花君擁著他們莊主,便來到了夜茗山莊歷任莊主居住的忘憂樓前,這是一棟兩層高的小樓,跟莊子上其他典雅精致,雕鏤畫棟的建築不同,卻顯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古樸得很。
眾人熟練的繞開樓前的機關,進到屋內,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擺在前廳,弄影在那坐北朝南的一張木椅上坐下了,凌雲節華寒劍各在另外三面坐下,唯有梅笑雪,擠在寒劍身旁縮著身子坐下,生怕弄影注意到他。
「我這次進了趟京城,卻發現,我這桌子,實在太過寒磣了,待臘月里,去換張楠木的才好。」弄影看著自己屋中的家具,想想世子府離園跟那探花樓的擺設,不禁有感而發。
這梅笑雪等四人,不想莊主急急將他們找來,竟是為了此事,不禁面面相覷。
過了良久,那寒劍方發話道「正是,莊子上很多東西都折損得厲害,好比我那屋頂,便已經開始漏雨,我意思把瓦該換一換了,我去找陸先生說,陸先生卻給了我一個木盆,讓我先接著。」
「我找你們來,卻不是商議你那屋頂漏雨之事的——就先用木盆接著罷。」弄影瞪了寒劍一眼,然後卻想起什麼似的,起身就向身後樓梯跑去,蹬蹬蹬的跑上樓,過一會又蹬蹬蹬的跑了下來,回到原位坐下,然後將手心里拽著的那枚玉章放在桌上,又將懷里那幅小畫卷取出,小心翼翼的在桌上攤開。
「看出名堂了沒?」弄影望著面前四人。
「這個印章就是這枚章子蓋上去的,」寒劍指著畫紙右下角的模糊印記,卻帶著幾分詫異望著他們莊主「這卻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找到的?」
「說來話也不長,這畫據說跟鎮魂令相關,我費了老大的勁才拿到,你們看這畫里有什麼古怪沒有,我卻只看到些山山水水。」
「章子上面的字不認識,這個要問張先生。」唇紅齒白的菊君節華一本正經說道。莊子里歷來不懂的字,都是問張先生的。
「那你就趕緊拿上這章子去請教張先生。」弄影說罷,將玉章往節華手里一塞。節華拿過章子,便走了出去。
「這畫,卻不知莊主大人如何看出那山山水水的來,我只覺得更像百鳥圖,你看,這是腦袋,這是眼楮,這是嘴,這里一只,這里還有一只。」梅笑雪歪著腦袋,在畫上指點了一翻。
「其實,也可以說是一幅出水芙蓉,你看,這是波浪,這個圈,就是芙蓉,寫意,寫意得很。」一身綠衫的竹君凌雲將那畫倒著看了半天,得出了新的結論。
「確實是山水。」寒劍沉默了半響,終于決定還是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弄影感激的看著寒劍。
「你看,這個形狀,」寒劍手在畫上沿著那線條一比劃,肅然道︰「正是個山字,這幾筆,又是個水字。」
弄影臉一黑,正待發話,卻見節華跑了進來。
「張先生說了,這是梵文的另外一種寫法,其實就是那文殊的七字心咒,他還說,我們這都不認識,傳出去惹人嘲笑,趕明年開春,要教我們這梵文。」節華面上帶著一絲愁苦。
「這卻如何是好!」梅笑雪大驚失色。
「文殊心咒?」弄影瞪了他二人一眼,又拿起那幅畫慢慢看了半響,然後道「莫非這畫的是文殊?」
「正是,」梅笑雪突然眼前靈光一閃「這幾個圈,卻是那比丘尼,外面套的大圈,是那光環。」
他這樣一說,所有人便歪著頭,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唯有坐他對面的凌雲,只得站起身繞到梅笑雪身後,透過他肩膀看去。
「你方才還說這是腦袋這是眼楮!」弄影嘴上說著,心中卻亦看得明白,換一個角度,配合那心咒,看得真切,就是那文殊講學圖。
只不過那畫中諸人,只有個大概輪廓,而無細致五官,要麼是畫者倉促所成,要麼是故意這般為之。
「看樣子,應該是某本經書上的插圖,否則沒有這麼小的畫的。」凌雲說道。
確實,一般的畫紙,極少這般小的,唯有那書籍中的插圖,才有可能。
「就算是插圖,也小了些,哪有那麼小的經書。」梅笑雪道。這幅畫,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而一般的經書,不論長寬,都比這要大出許多。
「《華嚴經》,唐初二年的譯本便是這般大小的。」弄影突然想起了什麼,面上神色變了一下,道「你們都出去罷,我覺得我很快就要成為天下第一了。」
「莊主,現在這般,便很好……」正直的凌雲鼓起勇氣,低聲說了句。
「出去罷,將來會更好。」弄影白了凌雲一眼。
這四人只得互相推搡著走了出去,剩下弄影一個人,坐在原位,沉思了半天,便起身,穿過陰涼的弄堂,走向北邊一間昏暗的房間。
推開虛掩的門,只見空蕩蕩的房間內,地上一個挨一個,六個一排,放著三排一共十七個小樟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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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工作好忙,又感冒了一場,想堅持雙更貌似堅持不了了,嗚嗚,悲催的撲街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