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見不能看那小郡主一眼,不免有幾分沮喪。
葉楚材見弄影眼中悻悻之色,只得低聲道「你若一定要看,那我想想辦法罷。」
弄影大喜,轉過頭對著葉楚材低聲道「江左四子中,就屬兄台最是厚道!」表情真摯,語氣誠懇。
「鄢莊主過獎了。」葉楚材干笑兩聲,他自己本來就是追蹤這衛紹王而來的,這不過是個順水人情罷了。
說話間,卻听得鑼鼓之聲傳來,遠處塵土飛揚,一隊人馬從官道盡頭逶迤而來,于是這兩旁路人均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垂手肅立,不敢出聲,唯獨弄影,仍伸長了脖子探著頭向那邊張望,只想看那小郡主一眼。
那隊人馬越走越近,不一會便來到了茶棚前,卻見那前後,均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全副戎裝的將士,騎在高頭大馬上,中間是一輛黃蓋綢緞頂的華麗馬車,頂蓋垂著厚重流蘇,車上雕著龍騰雲霧,就連那拉車的馬,也是披掛整齊,好不神氣。
「這大王的車隊好生威武。」小懷感嘆道。
「待日後莊子上有錢了,我們出去,便也這般,只是卻湊不齊那麼多的人。」弄影心下計算,她莊子上所有花君花侍茶童挑夫帳房廚子連那教書的張老先生都算上,也不過四五十口人,而這皇叔光是這前面開路的將士,就有上百人,後面還跟了支更龐大的護衛隊,加上那服侍的宮女僕從,一眼望去,至少有五六百人。
「可以把李家莊的人都請來。」小懷提議道。
「這個主意不錯。」弄影點頭同意。
「我卻要走在最前面。」小懷看著最前方騎在白馬上的一位昂首挺胸全身銀色盔甲的年青將領,好不羨慕。
「那便最前面。」這先鋒的人選就算敲定了。
「只是我不敢騎馬。」
「那便黑妞。」這先鋒的坐騎也算是敲定了。
葉楚材面上帶著微笑,听著這主僕二人描繪的美好前景,眼楮卻緊盯著那馬車後面跟著的一個人。
那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騎在一匹褐色的軍馬上,面上無甚表情,身著紫衫,身形消瘦,皮膚蒼白,雙目深凹,鼻如鷹鉤,左臉頰可見一道疤痕,斜在面上,約一寸來長。腰間別著一把彎刀,手緊緊握在刀柄上,骨節粗大,甚是有力。
「你二人若想見那郡主,一會便要听我的話。」葉楚材俯子,對這二人低聲耳語。
「听的,听的。」弄影小懷頻頻點頭。
「第一件,沒讓你們說話的時候,便不可說話。」此刻葉楚材已經深有體會,這鄢莊主的一張嘴,便是這江湖的一大禍害,再加上個同樣風格詭異的小懷,兩人一起亂說起話來,不曉得會惹下什麼禍事,所以,一定要先廢除掉這兩人的話語權,才是上策。
弄影跟小懷看了對方一眼,便一起齊齊點頭,表示並無異義。
「第二,看到馬車後面穿紫色短衫的那個人了麼,一會給我留心點他的動向。」葉楚材聲音低沉,語氣既帶著幾分恨意,又帶著幾分憎惡。
弄影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疑問,只因葉楚材不讓她說話,便不好開口問,卻拿一雙眼楮瞪著葉楚材。
葉楚材沒有言語,目送著那隊人馬漸行漸遠,周圍的人群也漸漸散去,方轉過頭來,對弄影道「我們走罷。」卻見到弄影依舊帶著一臉的困惑望著自己,便又笑著道「我意思是讓你莫要亂說話,不是不讓你說話。」
「我卻一直沒有亂說話,」弄影自然不會認為她自己亂說過話,她牽著照夜白跟在葉楚材身側,接著道「那個紫衫男子是誰?」
葉楚材沒有出聲,只是走到栓著一匹黃色雄馬的柱子邊,將繩索解開,然後將弄影扶上照夜白,又將小懷抱到弄影身後,自己方翻身上了馬。
這三人兩騎,便也順著那隊人馬的方向,朝那大孚靈鷲寺方向走去。
待走到了官道上,見前後無人,葉楚材方緩緩道「你听說過岑孝松跟韓清漪夫婦的名字麼。」
「怎能不知道呢——鴛侶仗劍江湖除魔焰,鶼鰈捐生塞外空余恨——現在李家莊還有那說書人在說他們的故事,我每每听到他夫婦二人被奸人害死時,便要哭一次,」弄影轉過頭來望著葉楚材,繼續道「我家梅笑雪跟寒劍幾次要學他夫妻二人雙雙闖江湖,只是那陸先生不肯給盤纏,否則他二人現下只怕,只怕也該給那奸人殺了。」
岑孝松跟韓清漪夫妻二人,武藝高強,仗劍江湖,一身正氣,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一直為江湖中人所稱道,但卻被朝廷所詬病,十余年前,一奸人將他夫妻二人引誘至玉門關外黑龍谷,被埋伏在那里的朝廷軍隊亂箭殺死,死後尸首仍緊緊相擁在一起,據說便連那朝廷的將軍看了都不禁落淚,下令厚葬。後來二人的故事,便由那說書人口口相傳,在民間悄悄流傳,弄影小時候也是經常听的。
「岑大哥夫婦,便是??的父母,」葉楚材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方才那著紫衫的男人,便是殺死岑大哥夫婦的奸人董問賢。」
「原、原來??是岑大俠的女兒呀!」弄影便驚叫了起來「還有那奸人,不是南人麼,怎麼又投靠了金人!」
「這董問賢,三姓家奴,他為了一本《通玄心經》,便投靠了畢家,出賣了岑氏夫婦,畢家誅殺了岑氏夫婦,也青雲直上,我們花了十年的功夫,才弄垮了畢家,他一早見局勢不妙,便早早另尋靠山去了,我一直在找尋他的蹤跡,不久前才探得他投靠了衛紹王,不曉得他《通玄心經》練成了沒有,如果練成,那便要告訴漸灕,不可讓??出來冒險。」葉楚材面色凝重,語氣也沉重了起來。
「原來,原來竟是這般復雜!」弄影雖戴著面具,但那層薄薄的羊皮,卻擋不住她滿臉的震驚之色,「畢將軍府被抄,連我莊子上的人都知道,原來還有這一段故事在里面,活該!還有,怪不得那日傅揚波那麼狠的將我捉去,倘若那??不治,我莊子豈不是要被那天下說書人罵盡!」弄影想起假若??不治,她百年之後,那李家莊的說書人仍在對周邊農莊上的人講那‘夜茗山莊梅笑雪毒殺岑大俠後人’的話本,卻叫她地下如何去面對歷任莊主,不禁便感到一陣後怕。
「畢家被整垮,原因多得很,終究是這朝廷,氣數將盡罷。」葉楚材不想跟弄影詳談這里面的曲折經過,只驅著馬,沿著前方車馬留下的痕跡,不緊不慢跟著車隊,朝北方大孚靈鷲寺方向馳去。
「兄台來此處,就是為了這個董問賢的麼?」相比那畢家,弄影終究還是更關心那說書人嘴中的奸人。
「正是,一來是要了解他的行蹤,二來是要確定他跟衛紹王的關系,三來是要模清他是否練成了通玄心經。」岑氏夫妻二人與葉楚材蕭漸灕等人關系極好,韓清漪更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性格溫柔大方,與岑孝松相依相偎齊闖江湖,同生共死,不離不棄,不曉得羨慕死了多少武林中人。
那時江左四子俱是十四五歲少年,初見韓清漪時,俱是驚若天人,敬若天神,不想後來這夫妻二人竟會被董問賢跟畢家殺死,遺下一個女兒,下落不明,那時他們便四處尋訪??,終于在一金人大戶人家家里發現,贖了回來,蕭漸灕便開始親自教她武功,為的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那董問賢,武功很高麼,我那日船上听雪山派的大哥說起你們,卻說你曾經殺了那大汗的馬,將馬頭放在大汗床上,可是真有此事?唔,對了,那雪山派的大哥一直在找你們,說是什麼信,要你們明年去雪山參加什麼大會,信在孟斕軒那里。」
「正月十八的雪山會,我已經收到斕軒的飛鴿傳書了,大汗那次,只不過是趁他沒有防備罷,若現在再想做,卻絕對做不到了,」葉楚材開始語氣還是很淡,後來卻漸漸凝重「那董問賢是西南苗疆人,雷山彎刀門的傳人,他武功高強,生性狡猾,還擅長使蠱毒,要殺他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要活捉他,卻是萬分的難。」
「為何要活捉他?活捉他很難麼?只要兄台將他誘致我莊子上,我便能活捉了他。」這點鄢莊主倒是很有把握的。
葉楚材聞言,便不禁笑著回頭看了弄影一眼,接著緩緩道「若能將他誘致江南,也就不需勞煩鄢莊主了,他這條命,是欠??的,必須親自還給??。」
弄影見葉楚材表情沉重,便也不敢多問,心下想,這??姑娘,雖與自己一樣,都是自幼失怙,她卻有那麼多人相幫相護,不禁暗暗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