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過,那天氣便明顯回暖了起來,弄影便說這盆冰蘭已不好放在室內,便遠遠的搬到了莊子前院的花廊下,跟幾株今年培育的花苗放在了一起。
縱眼不見為淨,又總覺得心上哪個地方極不舒服,于是隔天又搬了回來,不兩日,又搬了出去,這般來來回回幾次,她也不嫌累。
幸好莊子上的花僕都是不是常理中人,即便心中有所疑慮,也沒有太在意此事,春天要來,即將百花盛開,那才是他們莊子上最大的事情。
然弄影終有天還是按捺不住了,親自來到花棚,選了株最好看的赤鹿百合,然後對身後的簾光道「我明日去下京城。」
她終究是想知道,那謝疏桐,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的美麗,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的賢淑,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的才華出眾。
她到底有多好,能夠讓他在那麼多傾慕他的女子當中,選她為妻。
嫁于他也不見得就是好事,也不知她是何品性的人,能容得下他那樣招蜂引蝶的性子。
既盼著他倆琴瑟和諧,又盼著他倆不要太好了才是。
這般思來想去了幾天,終究決定去看一下那小謝姑娘,是個何等女子。
莊主突然要走,花僕們都吃了驚,莊主這次回來,神色有幾分抑郁,大家是都看到的,原以為不過是受了歹人欺負所致,此刻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總不會是情殤吧?想想看也不至于。即便是情殤,也是她傷人家,斷不至于被人所傷的道理。這點在她莊子上的人心中是毋庸置疑的。
「我只是想,那永寧府的人幫我們修了莊子,他府中娶新人,總是要道賀一下的。」鄢莊主說得很是有道理。
「咱們送去的那四株白梅,若拿到市上去賣,也抵了修繕費了,這株赤鹿百合,前日揚州府的鹽商徐先生差人五百兩紋銀求購,我都沒有給。」梅笑雪難掩心痛。
「這是送給謝府的。」弄影道。
「啊,送給小謝姑娘的麼,那我寫幾個賀詞一並送去。」
「待我也畫幅畫送去。」
一听送給小謝姑娘,四君子卻又來了精神。
謝氏雙姝閨閣典範,多少男子朝思暮想,即便從未見過其面的夜茗山莊四位花君,也是有所仰慕的。
弄影臉色益發的難看,悶著嗓子道「你們莫要丟我莊子的臉了。」
她這次去,走的是水路,兩日後方到的京城,到了城里,四下打听,不一會便找到了謝府。
謝府雖已漸衰敗,但底子猶在,加上今日結上了永寧府這麼門親事,那是天大的喜事,府里上下煥然一新,就等下個月二小姐出閣。
弄影這次是做了個老嫗裝扮,微佝著腰,只說是奉了夜茗山莊莊主之命,送了株鮮花給小謝姑娘。
那謝府到底是世代書香之家,門房也略有幾分見識,雖不曉得這赤鹿百合有何珍惜,但夜茗山莊的名頭卻也知道,曉得她莊子上花木價值不菲,便急急通報了小姐。
不一會,便出來個年輕的丫鬟,領著弄影,穿過幾個院落,然後沿著彎曲的抄手游廊向西,來到二小姐的住所。
這間樓閣此刻已經裝扮得無比精致,弄影抱著那赤鹿百合,望著屋里的擺設,忐忑不安的站在前堂門口。
過了好些功夫,听得一陣叮當環佩之聲,兩個年輕女子笑著走了出來。
弄影抬起頭,見這兩位女子,一位是認識的,正是那被小梅子下錯了花毒,她花了好些日子救過來的岑?,另一位女子舉止大方文靜,皮膚潔白細膩,雙唇嬌艷若滴,
雙頰紅潤,容光煥發,自然是那要做新嫁娘的謝疏桐了。
果然好漂亮,唔,倒也配得上他。
她胸口微痛,終究還是笑著上前,將那株赤鹿百合捧了上去。
這株百合花色紅艷至極,最為難得的是中間布滿了如梅花鹿身上的斑點,點點如珠,晶瑩奪目。
謝疏桐自然是識貨的,輕輕驚呼了一聲,便道「你們莊主太過客氣了,上個月送給漸灕的梅花,此刻還在我院子後栽著呢,我著實喜歡,這次竟又送這樣名貴的花來,真叫我過意不去,翠環,給嬤嬤盞茶,嬤嬤一路趕來,必定辛苦了,唔,晴雪,去叫姐姐來看這株花。」
弄影側身坐下,接過茶,手微微顫抖。
原來自己送去的那株梅花,他送給了小謝。
面上微微一笑,用那蒼老的聲音答道「我們莊主說了,莊子走火被燒,永寧府跟杜公子鼎力相助,莊子上下感激不盡,這株百合,取個好意頭,願謝小姐跟蕭、蕭公子百年好合,早、早生貴子。」
強忍著胸口疼痛,這句話終于還是說了完整。
「好漂亮的花。」
弄影這廂話音剛落,卻听到另外一個女子聲音。
這女子年紀稍大,二十五六的樣子,一身湖綠色綢裙,罩著同色的狐皮坎肩,容顏跟謝疏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表情更沉靜跟淡泊些,即便帶著微笑,眼里依舊一絲淡淡的揮不去的哀愁。
這自然就是疏桐的姐姐謝楠音了。
弄影心中嘆了口氣。這才是配得起他的女人啊。
這樣的兩個人,竟然不能在一起,真是遺憾。
一時間,弄影倒有幾分同情起了蕭漸灕。
喝了兩巡茶,將這花的澆養要點敘說了一次,便急急告辭,逃離了此地。
不管如何,他跟這小謝姑娘,也算是神仙美眷了。
嗯,待得天氣暖和了,自己去那望海峰瀑布下的深潭取回自己的珠子才是要事。
剛萌芽的情絲,要斬斷,似乎不算太難,何況是練了千里絕情方的鄢弄影。
鄢莊主走出謝府大門,深吸了一口氣,心上卻覺得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