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花草的氣息沁入鼻端,他可以感覺到懷中的人在簌簌發顫,蕭漸灕全身熱得像似要被燒干,雙唇便沿著弄影的發髻向下滑落。
突然,他眉頭皺了一下,硬生生的停了下來,雙唇離開了弄影的面頰,只在她耳邊懊喪的低聲道「有人來了。」
弄影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松了下來,感覺腰間那雙手的力道減弱了些,便趕緊將身子月兌出了蕭漸灕掌握的範圍,一邊舉起燈籠順著蕭漸灕目光方向朝林中張望。
黑黝黝的林子靜悄悄,除了蟲子的叫聲,便什麼也沒有了。
一陣清涼的夜風吹過,幾根枯枝掉在了弄影腳邊。
于是她隨口說道「唔,一定是那個什麼尊者。」
蕭漸灕咦了一聲,不禁問道「為何這般說。」
弄影低頭用腳尖踢了一下腳旁的樹枝,笑著道「槐枝別木為鬼,來者一定是那個鬼魅化成的什麼尊者。」
「這太過份了!」但聞一聲怒喝,包裹在一襲黑袍里的帕西果然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弄影每每認定他是鬼魅,又兩次從他手里逃生,這已經讓他大為惱火,如今還要心不甘情不願的與蕭漸灕聯手演一出還藏密筒的戲,本就憋了一身的怨氣,此刻再听弄影又在胡謅,焉能不大為惱火。
「太過份了,」帕西依然忿忿不平,指著弄影道「那些樹枝掉你自己腳邊,你怎不說你自己是女鬼。」
「所以說鬼尊就是漢字還沒學好,」弄影笑著一跺腳道「幾根小木頭掉在腳邊那是個跺字。」
帕西只覺胸口一股氣就要炸開來,眼見蕭漸灕笑而不語望著自己,終醒悟到與這少女做口舌之爭實在是毫無意義,他深吸了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不再去看鄢弄影,而是走到蕭漸灕面前。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半尺來長的圓筒狀東西。
藏密筒!弄影兩眼開始放光。
這可是她辛辛苦苦找來的東西,又為這東西幾乎付出性命。
蕭漸灕接過藏密筒,掃了一眼,望著帕西說了句「有勞尊者了。」說罷便轉身將藏密筒遞與了弄影。
這是他一早與帕西安排好的一場戲。先將藏密筒交給帕西,再由帕西當著弄影的面拿來給他。
唯有這般,如何能在弄影面前隱瞞自己就是那晚刺她一劍並從她手里奪走藏密筒之人。
帕西在眾人面前被弄影引誘說出自己知道這藏密筒下落之事,此刻也唯有助蕭漸灕找齊鎮魂令,方能避免無盡麻煩。
帕西看了弄影一眼,卻見小姑娘興奮的捧著這枚白瓷做的圓筒,眼里滿是喜悅。
不曉得她腦子里在想些什麼東西,難道她不明白這東西其實是件不祥之物麼。
再說了,他號稱西域千年不遇的奇才,但上面的九九宮格他根本難以理清頭緒。
「你能解開這八十一個格子麼?」帕西終忍不住問了一句。
「當然能。」弄影想都沒想便答道。
她不但要解開。還要找齊鎮魂令,她要在蕭漸灕等人摧毀鎮魂令之前參破其中的秘密,實在不行,就讓邪魔復生吧,只要能讓自己變得強大無比。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傻姑娘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
次日凌晨,天空中仍繁星似斗,弄影只覺剛躺下,就听到寺院里晨鐘響起,過了不久,便听見婆子叫門說那蕭公子已在寺門外相候。
遠遠的各種腳步聲誦經聲木魚聲已相繼響起。不想當和尚竟是這般勤奮,日後得讓莊子里的人也這般作息才對——弄影回想起自己每每不在家時梅笑雪等人便睡到日照高竿方起來,心下便不禁暗自恨恨計劃。
她迷糊中梳洗完畢,從枕頭底下將那藏密筒取出,小心翼翼的收于懷內,方出了房門。向寺院大門走去。
到了寺院門口,卻見蕭漸灕已經背著一個長長的包裹站在門外一株柳樹下等候了。
弄影上前朝蕭漸灕畢恭畢敬的唱了一個肥喏,嘴里還有些口齒不清的說道「蕭公子早啊,公子這般早傳喚在下,卻不知又有何要事相商。」
蕭漸灕望著弄影布滿著血絲的雙眼。不禁皺起眉頭道「你昨夜沒睡?」
「唔,那個九九宮格著實不好解。」提起九九宮格,弄影人好似清醒了一點。
「實在解不開了,就算了,那個鎮魂令,不找也罷,總有別的辦法的。」想到日後帶她一起尋鎮魂令,不曉得會遇到什麼險阻,蕭漸灕心里便已經開始後悔,雖然當著天下人的面答應了要淨化鎮魂令,但是比起弄影的安危來說,那終究還是次要的。
「那怎麼行,那豈不是令蕭公子在天下人面前失了信譽。」鄢弄影一本正經道。
——那怎麼行,鎮魂令可是我成為天下第一的最後一絲希望了。這才是鄢莊主心中所想、
蕭漸灕心知信譽這種東西對鄢弄影來說是最無足輕重的了,更何況是他蕭漸灕的信譽——她的那點小算盤他又如何不知。
「走罷,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去馬市買兩匹馬,我們便先回南邊。」九九宮格不曉得要多久才能解開,他離開永寧府太久了,必須回去了。
「今日不用齋戒了罷。」
「不用。」
弄影月復中哀鳴了幾聲,人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
蕭漸灕邁步向南走去,大半年前離開此地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時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呀,不想如今竟能佳人在旁。
他低頭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不想弄影也正好抬頭悄悄望著他。
四目一相對,弄影即刻將臉別開,只是頤頰生暈,眼中可見盈盈笑意。
突然弄影伸出了手去輕輕握住了蕭漸灕的手。
一股暖流至二人掌心流出,蕭漸灕的心跳得疼了起來。
兩人亦曾不遠千里一路攜手西行,只是那時一個神智未清,一個心無芥蒂,哪似此刻這般情意綿綿。
二人一路朝城南走去,走了約莫三里地,遠遠的可見一條河流向東流去,河堤兩岸滿是綠意成蔭的垂楊柳。
「這灞河兩岸的楊柳最是好看不過,若早來些時日,漫天的柳花,如飛雪一般。」蕭漸灕邊說,邊領著弄影走進路邊一家客棧。這家客棧全部用竹子搭建,臨河的一面幾乎全是窗戶,寬敞透亮,最是方便客人在此飲酒賞柳了。
弄影坐在窗邊,但覺受不了蕭漸灕那灼人的目光,索性扭過頭去看窗外繁華的街市與隨風搖曳的楊柳。
蕭漸灕笑了起來,秀色可餐,這不能怪他。
「這里的太後餅最是好吃,米粉蒸肉也與別處味道不同,我與揚波以前最喜歡偷跑出來到這里大吃一頓了。」蕭漸灕回想起十余年前與傅揚波一道追隨金融長老習武的時光,嘴角邊又露出一絲微笑。
弄影听這話,曉得蕭漸灕是這里的常客,放眼望去,但覺窗外景致與在襄陽府的醉謫仙所見相似,不由得竟想起那個叫素芸的歌妓來。
此時的弄影已非當時那個一心想擺月兌蕭漸灕的少女了,想起此事,但覺惱怒異常,但見她眼珠子一轉,嘴角噙著若隱若現的笑,扭過頭去對蕭漸灕說道「唔,卻也不知這里會不會也遇到蕭公子的舊相識。」
蕭漸灕怔了一下,雙目牢牢望著弄影,眉頭也蹙了起來。
「你何苦這樣損我。」蕭漸灕滿是無奈。她怎麼就這樣喜歡說這樣讓他難堪的話呢,她明知道她這樣說他心里會難受。
不過也至少說明她開始在乎他了,蕭漸灕心中柔情一動,忽然雙眉一展,似笑非笑的看著弄影道「現在終于不用提防你在我酒里下藥,我好欣慰。」
弄影忽想起自己錯喝了自己下了藥的黃酒一事,面上一紅,不禁惱羞成怒的瞪了蕭漸灕一眼,目光方一相觸,弄影便又急急將頭扭了過去。
蕭漸灕哪里受得了弄影這副薄嗔淺怒的模樣,但覺喉嚨如火燒一般又干又熱。
突然听聞弄影咦了一聲,接著听她吃驚的說道「你不是說天下只有一匹夜獅的麼,怎麼這里也有一匹黑色的獅子驄。」
蕭漸灕循著弄影的目光向窗外望去,果見一匹黑色的獅子驄沿著石板路自東往西向自己這邊方向奔來。
馬背上馱著一個人,從身影看,似乎是一個疲憊不堪的女人。
蕭漸灕面色一變,竟來不及從門走出,但見他身形一晃,人便從窗口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