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梁若蘭要開連鎖酒店的時候,宋世雄曾經反對過,怕影響不好,後來他上面的領導听說了這事,極力贊成梁若蘭自主創業,丈夫為部隊,為國家工作,不能把一家人都拴在一起。
自從梁若蘭開酒店賺錢後,家里的各種開支,宋世雄幾乎就沒有管過,宋美熙吃喝玩樂,上學的學費,全是梁若蘭給。
她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老公是大軍區的司令,在行商上就謀取便利,該繳什麼稅、該辦什麼證,她從沒少過,可以說,她完完全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把美麗人間連鎖酒店做強做大的。
從這一點來說,宋世雄還是比較欣賞自己這個老婆的,所以在家里,他對梁若蘭雖不說是言听計從,但從來沒有那種軍人的大男子主義。
他在西京軍區是威嚴的大司令,在家里,完全就是典型的老公和父親,這兩個身份,宋世雄分的很清楚。
宋美熙雖然有些任性,但在花錢上卻不大手大腳,在物質上,也從不向父母要求什麼。
她那輛豐田小跑,還是梁若蘭幾年前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後,就一直沒換過,雖說不上節儉,但像她這樣家境殷實的女孩子,能做到這些,也難能可貴,由此可見,其家庭教育還是不錯的。
常言道,兒要窮養,女要富養,必要的物質需求,還是要滿足的,特別是女孩子,長大後,就經得起誘活,不會走無辜的彎路。
所以,在陳文達眼里,宋世雄和陸展宏做官還是行得正的,要是有大瑕疵的話,也不會坐到今天的高位。
但陳文達有些納悶。宋世雄和自己講這些,到底想要表明什麼呢?
宋世雄接著說︰「我參加過自衛還擊戰,那時候,應該算是第一批進入越南境內的。越南和我們交界的地方幾乎都是叢林地帶。當年他們和美國打的時候,就是依靠這些天然的屏障。將美軍拖入了泥潭,最後折敗而歸。在那茂密的深山老林里,你永遠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樣的災難,或許是毒蛇。或許是掩蓋的不露一絲痕跡的淤泥水潭,又或者是猛虎野狼、懸崖、瘴氣……不論遇到什麼,都會快速的讓你喪命,我們有很多人,都是這樣悄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連尸體都沒有找到。」
見宋世雄說的深情,陳文達配合著說道︰「確實。那里的環境十分惡劣,正因為有你們這樣舍生忘死的軍人,我們才生活的這麼和平幸福。」
「或許是吧!那個時候我們還年輕,我們那個時候的想法和你們不一樣。十年動亂剛結束沒幾年,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並未走遠,我們一心想的就是保家衛國,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宋世雄不自然的笑了笑,說︰「真的,我們都有這種想法,祖國一聲召喚,我們義不容辭的踏上戰場……我當時在南方的一個軍區服役,是團政委,當時調令下來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部隊要去哪里?團長都不知道,上面只說什麼時間在哪里集合,然後上火車,當時的運兵車不像現在,有座位,有窗戶,還能看見外面的風景,我們當時坐的是悶罐車,黑漆漆的窩在一起,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火車要把我們帶到哪里?但我們都有預感,肯定是上前線……從1979年到1989年的十年間,我們和越南在邊境上就一直沖突不斷,1979年第一次自衛還擊戰的時候,我就參加過。那次去是1984年,我是第二次參加對越作戰,那一次,我們收復了老山、者陰山、八里河東山等地。」
「我們在悶罐車里很興奮,沒一個慫的,那情景,仿佛不是冒著生命危險去前線殺敵,而是去參加一個快樂的聚會,每個戰士比娶新娘子還高興……我們到了廣西老山和越南交界的地方下了車,編入了戰斗序列,隨後一路打到了越南境內。戰場上,我們的軍隊處于優勢,但並不代表我們就沒有傷亡,那時,越南和美國剛打完,整個越南全民皆兵,給我方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在朝越南境內推進的沿途,隔三差五的就有我們的戰士犧牲……」宋世雄神情嚴肅,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雨腥風,慘不忍睹的年代。
「有一次,我們團行進到一個地方,一輛我軍的坦克停在了懸崖邊上,看樣子是拋錨了,要不是一棵大樹頂住了坦克,這輛坦克說不定就墜入懸崖,摔的稀巴碎了。我帶著幾個人爬上坦克,打開頂蓋,里面嗡一聲,一窩蜂的飛出一團綠頭蒼蠅,臭的我們幾個差點沒頂住……朝下面一看,里面幾個戰士的尸體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其中有一個戰士,頭蓋都沒了……真是慘啊!所以說,沒有人願意打仗,但遇到非打不可的時候,只要是熱血同胞,就沒有退縮的……」宋世雄說的義正嚴詞,這個時候的他,才讓陳文達看到了指揮百萬雄師的威武將軍。
陳文達自以為是的認為,宋世雄對他說這些,可能就是強調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多麼的不容易,幾乎就是拿命拿鮮血換來的。
「越南人擅長的游擊戰術,還是從我們這里學去的,他們神出鬼沒,佔據著地形優勢,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打死一個是一個,雖然大局面不受影響,但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十分厭惡。」宋世雄說到這里,眉頭緊鎖了起來,似乎他也因為這個吃了虧。
「那一天,我們的團走到一個戰事識別級別為高等的地方,團長下令,在外圍駐扎下來,派偵察排去前面探一下路,我自告奮勇,帶著偵察排的人前去查看地形。查看地形,並不是沿著將要行進的路線走,而是從附近勘察。那個地方之所以被定位戰事高級別區域,主要是因為我們即將要走的那條路在兩座山中間,稍微懂得戰略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地形,極其適合打伏擊,兩座山上隱蔽人,只要我們一進入射擊區域,說句不好听的話,就相當于甕中捉鱉。」
「我和偵察排的人從旁邊岔到了山上,來回搜索了好幾次,沒有發現有什麼埋伏,就在這個時候,我無意中踩了一腳泥,弄的半個褲管都是泥巴,走起路來,十分的不方便……那座山上有一條流的比較急的河,河水流到山邊,直接從山上落差到了下面……」
陳文達听的津津有味,好似身臨其境一般,投入的情緒很自然的就被帶動了起來,插話道︰「就是一個瀑布。」
「對!就是一個瀑布,越南的山,是一山套著一山,一山靠著一山,一山還在一山上,你覺得這座山不高,其實你是從半山腰上去的,在山的那一邊,有可能就是萬丈懸崖……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急著想把腿上的泥巴洗干淨……就來到了河邊,月兌下鞋子,卷起褲管,就著河水洗了起來……當然,這個時候我們也不會放松警惕,偵察排的幾位戰士持槍在我身邊警戒……」宋世雄搖了搖頭,說︰「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突然就是一聲槍響,也不知道從哪里打過來的冷槍,一槍打在了我的左腿上,我腿一軟,失去了平衡,栽進了河里……偵察排的戰士見我掉進了河里,連忙過來拉我,可是對面的槍聲密集了起來,逼得幾位戰士不能靠近。我腿部受了傷,一落水,另外一條腿又抽了筋,真是禍不單行,我在水里一噗通,雙手也抓不住什麼東西,被河水一沖,很快就漂遠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麼折騰的,漂著漂著就听到前方傳來巨響……」
陳文達吃了一驚︰「你漂到了山頂瀑布的邊緣。」
宋世雄點頭道︰「是的,等我發現前面是瀑布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再說,就算我知道前面是瀑布,一條腿受傷,一條腿抽筋,我也沒辦法自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隨著河水落下去……當時我心里就想,完了!完了!這回肯定是交待了……因為你對地形不熟,根本不知道那瀑布落差有多大,反正就覺得自己這一掉下去,命肯定沒了……」
宋世雄的眼神凌厲了起來,他的情緒已經完全融入到了當時的遇險經歷,道︰「反正橫豎就是死,有什麼了不起的!索性眼楮一閉,愛怎麼掉,就怎麼掉,勞資這條命不要了……很快就到了瀑布邊上,我也沒朝下看,那個時候就抱著必死的信念,只覺得身子一個晃悠,緊接著整個人就騰空了起來,耳邊只有水的聲音,震耳欲聾……」
宋世雄笑了笑,說︰「那個時候真的就是無所顧忌,一心想著死,反而放開了,覺得自己好像飄在仙境中一樣,腿也不抽筋了,受傷的地方也不痛了,只覺得整個人猶如月兌胎換骨一般……嗯!那種感覺似乎在時光隧道里穿梭一般,那一刻,我甚至還在想,死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人死後,究竟會到哪里呢?我想,很快我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