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水靜靜的看著明鏡兒,唇邊的笑有些蒼白,淡淡地道︰「鏡兒,你從來沒有唱過《蒹葭》,是我故意試探你,你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你……根本不是明鏡兒。」
噗嗤……
聞言明鏡兒噗一下笑出來,嗤之以鼻地道︰「需不需要我揭發你小時候,給太監總管服用再生丹,還有往他的褲子里噴辣椒粉的事情。」若不是對他十分了解的人,大部分人都會被他那張人畜無害的笑容給騙,上官若水就是典型的笑面虎。
「還有……」
「沒有了,你這個死丫頭不要胡說八道。」上官若水氣急敗壞的叫起來,這個死丫頭一開口,盡是損毀他的形象。
以前他就是被她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給騙了,以為她跟某人一樣是不理事的主,沒想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落入她的眼內,成為她威脅他的把柄。
明鏡兒淡淡的一笑︰「你說,世上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只忘記某些事情呢?」
上官若水笑容一收,沒好氣地道︰「有沒有這種藥本公子不知道,不過本公子卻知道,人在受到巨大打擊,或者身體受到某種創傷時,會選擇性的忘記掉,她最不想記起的事情。」她的身體內除了他的藥外,沒有發現其它藥物。
楓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失去了那天的記憶。
沉默了片刻後,明鏡兒含笑道︰「若水,你說夜游癥中的我,會不會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然後做了一些有目的的事情,只是過後我卻忘記了。」桃花眼懇切的看向對方,玉指一下一下的叩著桌面。
上官若水盯著她的眼楮,那一雙桃花眼即便陷入困惑,依然是美麗無方,誘人深入淪陷不願返,言行間總是有意無意的散發出,跟某人一模一樣的氣韻。
就像此時,明知眼前疑雲重重,卻依然談笑風聲,絲毫沒有因為未知的東西而愁雲密布,就跟某人淡然的姿態一模一樣。
他們總是習慣笑對人生,似乎在他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困難這一說法,或者是說無論多大困難,他們總會有辦法解決。
兩人都陷入沉默中,好半晌後,上官若水眼中一亮︰「或許,我們應該先問問你身邊的兩個丫頭,他們或許比較清楚,你在夜游癥發作時,究竟做過什麼事情。」
想起每次提起某人時,兩個丫頭奇怪的反映,明鏡兒一臉淡然︰「也好。」
兩個丫頭跟在她身邊,或許真的會知道不少她做過的事情,不過,明鏡兒笑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問太子殿下。」那人應該比任何人知道得更清楚。
上官若水苦笑一下︰「只怕是不容易。」
明鏡兒不自覺的挑了一下眉,就听到上官若水道︰「自你離開後,太子殿下性情變得有些古怪,輕易不見人,即便是見人也戴著面具示人,更不讓任何人靠近他,而且你也應該知道,除了你沒有人能靠近他。」那個界定的距離,至今為止只有面前的女子能逾越。
「知道了。」
淡淡的應了三個字,明鏡兒既沒明確的答應,也沒有明確的拒絕。
上官若水一時也模不透她的心思,笑容有些淡︰「你跟太子殿下一個,心思永遠是要人猜的。」
明鏡兒沒有理會他,而是低頭細細的吃著碗中的藥膳,看似是一碗簡單的粥,里面不知道加了多少東西,說是藥膳卻沒有半絲藥的味道,口感還很不錯。
見她吃得香甜,上官若水道︰「我已經教會浮華做這道藥膳,這兩天你就先吃著,第三天再給你加點的東西。」近一年沒見面,她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
明鏡兒坐回書桌前,波瀾不驚地道︰「連日趕路,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至于上官若水要問浮華和浮川,她不會干涉,應她知道兩人很清楚,知道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她絲毫不擔心上官若水會問出什麼東西。
上官若水知道她是變相的在趕人,看看她面前的公文,也沒有反駁,若無其事的道︰「我先回去,你也要注意休息。」端起托盤就往外面走,總會有辦法找到答案,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弄清林楓城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
啷的一聲,天牢的大門打開,青之絢站大門前本能的用手遮住眼楮,過了好一會後,眼楮漸漸的適應外面的光亮,他才緩緩走出外面。
陽光的灼熱讓他的心有一絲燥熱感,尤其是看到站在面前的身影,走上前道︰「顧玉成,墨君離就這麼放本王,他就擔心本王隨時會要他的命,或者是日後再奪走他的江山。」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墨君離既然會放他走,而且沒有任何條件,不過他現在已經孑然一身,墨君離倒也沒什麼可以威脅到他。
顧玉成看著依然一臉傲慢的男人,面帶笑容道︰「陛下說,只要你在離都走上一圈,你便會口服心服。」雖然江山還是同一片江山,只是同是大帝朝,大離帝朝卻比青氏一族掌權時,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同級卻沒事層次。
「是嗎?」
青之絢有些不甘的道,不得不承認墨君離的自信讓他很不悅,墨君離憑什麼肯定他一定會臣服于他。
顧玉成沒有回答他,從身後的侍衛手中取過一個包袱,把包袱遞到青之絢面前︰「這是公主托在下帶給王爺的東西,公主殿下說,王爺若是不想領她的情,就當是她借給你,日後有機會再還。」
從顧玉成的話中,青之絢已經猜到包袱里面是什麼,他現在一無所有,確實是需要她給他準備的東西,也推托就直接收下道︰「當是本王借她的,日後定當歸還,代我跟她說一聲謝謝吧。」他很好奇,她對他究竟有多了解。
「短時間內,只怕是不能。」
顧玉成忽然冒出一句,青之絢心中馬上一動,就听到對方道︰「從拾月山莊回來後,公主一直昏迷不醒,這是她在陛下還沒起事之前,就交待給她身邊的人辦的事情。」
這個小女子真是厲害,即便是昏迷不醒,依然能讓局勢順著她的心意發展。
青之絢眉頭一蹙,淡淡地道︰「知道了。」他剛才既然會為她擔心,真是不可思議啊!
「代我謝謝她!」
青之絢拋下一句話,瀟灑的離開。
明鏡兒如此低估他,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誰說他是一個人來的,他還有一個十分強大的後盾,隨時能助他奪回一切。
「自然!」
目送對方離開,顧玉成轉身走入天牢,他手上還有一份聖旨。
青之絢沒有目的的在城中走了一圈,看到的皆是在錦都看不到景象,商鋪林立,街上擺攤買賣吆喝,皆是井然有序,往來的百姓們臉上都帶著笑容,絲毫沒有一絲改朝換代緊張氣氛,反而其樂融融。
走了半天,也看了半天,青之絢的心漸漸沉默,隨意找了一家客棧投宿。
因為不是在錦城,所以城中基本沒有認識他,只當他是有身份的客人,小心翼翼的侍候著,青之絢挑不出什麼滿意,梳洗過後便倒頭大睡。
就在他熟睡後,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小丫頭,走到櫃台道︰「掌櫃的,請問剛剛來的那位公子,他住了哪個房間。」
掌櫃打量了一眼小丫頭,看其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丫頭,猶豫了一下道︰「這位姑娘,咱們店里有規矩,客人若是沒有交待,我們是不能隨便透露客人的消息。那位公子是你的什麼人,我們可以代為通傳一聲,」
那小丫頭听到後一怔,笑起來道︰「是這樣的,我們家小姐也是來投宿,那位公子像是練武之人,就想在公子旁邊的房間住下,這樣她住得也安心。出門在外不就圖個安穩嘛,麻煩掌櫃的通融一下。」
「原來如此啊!你家小姐倒是個聰明人。」掌櫃听完小丫頭的解釋後,馬上爽朗的笑起來,翻開登記本看一眼道︰「這樣吧,我就為你們拿主意,安排你家小姐住在天字二號,你覺得如何。」
「謝謝掌櫃的。」小丫頭腦子一轉,馬上就明白掌櫃的用意。
天字二號房內,顧雅歌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的自己道︰「梅兒,王爺這一覺估計會睡到黃昏才醒來,你現在就下去,吩咐店家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記得務必要點王爺最喜歡的酒菜,一樣都不能落下。」
「是,奴婢知道。」梅兒應了一聲,離開之前在香爐中加了一把香後,才走出房間。
顧雅歌對鏡子中的自己道︰「到了今時今時,我不再是相府小姐,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我們都沒有驕傲的理由,應該一起好好過日子,他一定會答應我的。」無論別人怎麼說他,她始終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記得當年,那時候大家都年幼,在一次狩獵比賽中,她親眼看到他本應能射到一頭肥壯的梅花鹿,卻在看到梅花鹿後面的小梅花鹿後,他竟然收起箭,然後騎著馬不緊不慢的追在梅花鹿,一直把兩頭梅花鹿驅趕到安全的地界才後往回走,可是他卻輸了那次比塞。
當時,她出面為他澄清事實,他卻毫不在乎地道︰「輸了便輸了,我不需要任何借口。」
那時候先帝和太後都很喜歡他,就連父親也說也儲君人選,可惜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就像是被換了靈魂,變得囂張跋扈,還被人說是成性,後來人們更是對他聞風喪膽。
無論外面有多少傳言,可是她始終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那怕是冒著生命危險也來見他一面。
想著想著,突然,顧雅歌覺得有些頭暈,似是想到了什麼,想起身叫人,卻一陣睡意襲上來,眼前一黑就暈倒在地上,什麼也不知道。
青之絢的喜好實在是廣泛,卻又十分的挑剔,牛肉必須剛出生不超過一個月女敕牛,鮑魚必須是拳頭大小的,酒必須是十年以上的陳年桃花酒,駝峰不能太老……
這一桌子的好菜,就把小姐的積蓄花得差不多,讓家也驚得目瞪口呆,他這是踫上大主顧了,連忙吩咐人照辦。
梅兒好不容易交待完掌櫃,自家小姐要為王爺準備的膳食時,都已經日頭偏西,連走上樓,進門就道︰「大小姐,一切已經依照您的吩咐辦好,您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
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梅兒不覺傻了眼,聲音也突然打住,正要大聲叫喊時,卻瞥見梳妝台前放著一個信封,還有一張字條。
梅兒連忙跑過拿起字條一看,信是給老爺和夫人的,字條是寫給她的。
梅兒輕輕念道︰「梅兒︰我跟王爺走了,麻煩你把信交給父親和母親,請代我向他們說一聲‘對不起’,替我向他們磕頭賠罪。勿念!」
見自家小姐不見了,梅兒本已經慌了神,待看完字條後心情才平復一點點,拿著信飛快的往府上跑。
——※※——
曼佗羅山莊,溫慎涵看一眼上面簡樸不失大氣的牌匾,猶豫了一下才走大門,馬上有一名機靈的小廝走上前︰「溫公子,請!」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溫慎涵疑惑的看著小廝。
「回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辦事,其余的一概不知。」小廝一派認真的回答。
走入大門,山莊內的管事迎上來,接替了小廝的工作,含笑道︰「溫公子不必多問,到了地方你自會知道。」
溫慎涵不禁有些猶豫,就一個時辰前,有人給他送了一封信,讓他在黃昏前來到城東的曼佗羅山莊,說是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他,下面沒有署名,卻寫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令妹死亡的真相!」
他本想不來,可是看到最後一句話,他思慮了半天,終于還是來了,因為他一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跟在管事後面,一直往曼佗羅山莊里面走,里面的設計雖然跟尋常富貴人家的府邸沒什麼兩樣,不過這里卻是一家不折不扣的青樓,隨處可以看到男人摟著衣著暴露的女子在花園散步,還有各式各樣的年輕男子在跟一些貴婦說說笑,也有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
看到這些,溫慎涵才知道曼佗羅山莊里面,原來不僅是有妓女,也有公子面首,是個供男女尋歡作樂的地方。
溫慎涵連忙打開扇子遮住他的臉,他倒不是怕別人看到,而是害怕那些貴婦、小姐、公子們,把他當成是這里的公子拉走。
畢竟他那張臉,那份氣度,比這里公子不知強上多少倍,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小姐、公子想上前招呼,都被領路的管事用手勢拒絕。
跟著管事的在山莊中兜兜轉轉了大半個時辰後,終于來到了一所十分僻靜的小院,上面寫著煙波館,管事的一推門,溫慎涵馬上知道這里為什麼叫煙波館。
因為里面確實一片煙波浩渺,里面其實是一片湖泊,湖泊中間有一座不大的小島,上面臨水建著一幢水榭。
湖面上沒有橋,因為這里的水並不深,剛沒過腳踝,上面有一塊塊平整的石塊供人落腳,管事的就踩著石塊大步的往前走。溫慎涵也緊跟著他的腳步,走向水中間的小島,遠遠看去像是在凌波踏步,讓人嘆為觀止。
管事的大步走上小島,一直走到水榭前面,推開水榭的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溫公子,我家主子就在里面等您,您請自便!」
溫慎涵站在門前往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片綠洲,還有鮮花的海洋。
里面的空間比外面的湖泊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仿佛里面是另一個世界,兩者根本不在一個空間內。
腳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走去,一腳踏下時,眼前的畫面馬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綠洲沒了,鮮花的海洋也沒了,只有一個陰暗空曠的空間,在這片空曠的中間有一池水,由于光線太暗,完全看不清水下的情況。
溫慎涵心里有些猶豫,回過頭卻發現進來門沒了,身後是一片無邊的黑暗,不禁有些後悔,怪自己太沖動,一看到跟妹妹的死有關的信息,就不顧後果的獨自一人赴約。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突然一換,換成了一副暮春微寒的畫面。
他此時正站在一座亭子內,面前是一遍湖光春色,只是眼前景物看著卻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一般。
突然四個字從腦海中沖出,皓月山莊,溫慎涵馬上記起來了,這里的景致,跟當日溫樂凡出事的地方一模一樣,凡兒就是在皓月山莊出事,當日他就是這里看到了凡兒的尸骨。
相同的地點,相同的季節,有人要把案件重演一遍,讓他看到真相,可是這里一個人都沒有啊?
就在此時,眼前的景象突然一晃,亭子中多了幾個人,明鏡兒悠然的坐在椅子中,浮華和浮川站在身椅子後面的,還有一名女子躺在地上不動,看情況正處在暈迷的狀態中。
看到明鏡兒神態悠然,溫慎涵的不安一掃而光,連忙走上前︰「郡……公主,這是怎麼回事?」語氣卻是十分輕松,絲毫沒有之前忐忑不安。
明鏡兒唇角一勾起,含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為溫小姐報仇,人,我已經帶來了,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讓人代你動手。」輕描淡寫的語氣不像是問對方是滯準備報仇,而是像問對方要不要吃飯。
「你的意思是……」溫慎涵疑惑的看著明鏡兒,面上露出一絲不敢相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