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果真轉過頭去看了蘇培盛一眼,習慣了不覺得,賈恩候這麼一說,他才恍然大悟,就是這個理。難怪微服私訪總是不成功,就壞在他身上了,畢竟,只有皇家的人才會帶太監出門。四爺的眼神讓蘇培盛毛骨悚然,他縮了縮脖子,抗議的話也不敢說,太監和普通人不同那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切了子孫根已經是往事不堪回首,這樣揭人傷疤真的大丈夫?
蘇培盛的個人情緒並沒有影響到隱著呢和賈赦的對談,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又打上了啞謎。
「先生不問我事情可做成?」
「無需問,自然是成,否則您不會在這時候親自來我府上。」
「您倒是看得通透。」
「好歹是靠這個吃飯的。」
「胤禛親自上門來請,先生還不動心?」四爺真是好耐性,還沒放棄請他做幕僚。賈赦笑得道貌岸然,「本神算行情很好的,頭幾日,十阿哥還說要登門拜訪……大約也是親自過來。」
他剛說完,前院一個家丁匆匆而來,「大老爺您去看看,有個自稱十爺的家伙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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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胤禛看了賈赦一眼︰「恩侯兄果真本事大,這也能算出。」
呵呵,這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好嗎?
干這行有個規矩,不能測算自己的命運,不可問卜自己的前途,否則命道一定會改。只是看看面相倒是沒所謂,不搭上生辰八字準確性只能說一般而已。
玄門有四十九條門規,寫的都是不可做之事,若是犯了戒,下場就和賈赦上輩子一樣。他為何會英年早逝,因為觸犯了兩點。
門規第十三條︰七日內,只允開一次天眼。
門規第四十條︰七日內,只允做一場法事。
開天眼,在佛家被稱作天眼證智通,能看未來。
在玄門之中,開天眼並非是直接預見未來,而是看全身之氣。是紫氣灌頂,或者黑霧纏身……雖然也能從五官之色推測一個人的氣象與命道,總歸不夠準確。
不過這是非常耗精力之事,上輩子,賈赦只開過兩次,正好撞在七日之內。那是無奈之舉,壞了規矩卻是板上釘釘,加上連著做了好幾場法事……之後三個月,他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們這里說的做法事不是人死了之後請先生念經,而是利用玄道與人斗法。
做風水或者破風水,都在其列。
在相命卜卦佔星這些行當里,「七」可以稱作是命定之數,關于它,限制很多。他也是年少輕狂,以為自己命硬,氣運好,就忘了師傅的叮囑。
賈半仙死的時候二十又四,成為榮國府大老爺直接年長了十幾歲,雖如此……他還是感謝上蒼的,給了從新做人的機會。他以後絕不敢忘記玄門規矩,算命和做風水都是很危險的事。
想到這些,賈赦有些恍惚,家丁又提醒說︰「大老爺,您看是不是親自走一趟?」
賈赦朝四阿哥胤禛看去,對方悠哉哉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便是如此,他也沒敢同意家丁說的話,撇撇嘴說︰「這位都是自個兒走過來的,你讓本老爺去接他,這是不把當朝四阿哥放在眼里?」
那家丁簡直嚇壞了,他的確是因為听說方才進府的那位是四阿哥,生怕冒犯了大人物,這才對賈赦那樣說,沒想到卻被拿住了話柄。
就算那真是皇子又如何?
四阿哥是十阿哥的兄長,做哥哥的自己走進來,做弟弟的還要人去請不成?
他跪下猛磕頭,整個人都嚇壞了,不住的解釋︰「是奴才沒眼力,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
賈赦也是個極品,分明是他挑起的事,又推卸責任說︰「本老爺就是這麼一說,你這樣別人還當四爺對你做了什麼事。」
……呵呵。
旁觀了整個過程的蘇培盛已經不好了。
他在宮中模爬滾打這麼多年,跟著四爺從佟貴妃那里輾轉到德妃娘娘跟前,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罪,到大婚出宮建府,好不容易才熬出頭。即便如此,他也沒見過比榮國府大老爺賈恩候更賤的人!今天真是開眼界了!
蘇培盛想刺他兩句,又怕惹怒被這騙子成功洗腦的四爺,只得把氣憋在肚子里。倒是胤禛,他看了賈赦一眼,然後說︰「他不自個兒進來還要爺去請?」
「……」啊。
那家丁還沒反應過來,四爺又是一聲呵斥︰「還不滾!」
(∼o–▽–)∼o……滾來滾去……o∼(_△_o∼)~
可憐的家丁,滾遠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領會到四阿哥的意思。
還是如實告訴十爺,當朝四阿哥是自己走進去的,革命靠自覺!
胤禛想要回到南下的時候,與賈赦說玄學論人生是非常有趣的事,可惜,總有人出來攪局。剛得到老十登門拜訪的消息,把遞話的家丁打發出去,史太君又帶著一堆人洋洋灑灑的過來了。那陣勢,看得賈赦直抽搐。
總覺得四爺並不喜歡這樣的排場。
總覺得今天之後二弟賈政要倒霉。
「臣婦攜子孫拜見四阿哥!」
烏壓壓跪了一大片,胤禛看著腦門生疼,「老太君無需多禮,起來吧。」
事實上,胤禛不認得史太君,只是听說榮公過世之後她是這府上的當家人而已,外頭有傳言說她是個偏心眼,疼愛二子賈存周,溺愛二房嫡孫賈寶玉。
如今看來,傳言真是不虛。
外人恐怕不知道,四阿哥胤禛最恨的就是為母不公。
這是親額娘德妃對他的影響,分明都是親生兒子,她對十四寵上了天,要什麼都給,闖了禍也都擔著。到自己這里,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要謹言慎行莫惹事端」「在皇上面前多護著十四」……胤禛幼年時性子急躁喜怒不定,康熙總訓斥他,就養成了如今的性子,他實際是個嫉惡如仇恩怨分明之人,卻不輕易表露情緒,無論在什麼場合都是一張冷臉。
史太君很好,她若不自個兒撞上來,胤禛根本懶得搭理她,敗了四爺說玄理的性質是要付出代價的。
「榮國府倒是稀奇,爺從未見過誰家正院這麼偏的,走過來竟用了一盞茶時間,老太君風塵僕僕的趕過來,想必住得頗遠……為何不與恩候兄一道住在這里?」-
_-!
蘇培盛簡直不能直視英明神武的四爺。
他和賈恩候約好的吧?
榮國府二房竊居正院這在京城壓根不是秘密。
從前是沒人敢當著史太君的面提起。
四爺為了他人生道路上的明燈,這樣睜眼瞎的話也說得出。
史太君要怎麼回答?
說這里不是正院……那不是將錯處擺在四阿哥面前?
承認府上格局與別家不同,這里就是正院……以後就要委屈乖兒子乖孫子。
畢竟是國公夫人,是命婦,史太君直覺不好,她還沒相處合適的回答,慢一步過來的賈寶玉就開口了︰「祖母住的榮僖堂才是正院,這里不是。」
賈赦已經別過頭去,這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至于蘇培盛,則已經在心中叫好。
得有多天真才會說這樣的實話,不是找死是啥?
胤禛正想發作,就听到個爽利的聲音︰「听說四哥也在這里?賈大老爺倒是本事大!……喲,這烏不溜秋跪成一片是咋回事?」
賈赦給十阿哥問了個安,對方嘿嘿笑著讓他不要多禮,朝四阿哥拱了拱手,「弟弟給四哥請安,早知道您也過來,我們就一道了。」
「老十你過來作甚?」
「之前在百媚樓與賈恩候聊了幾句,感覺頗為投緣,這不,上門來見老友的。」-
_-!
只見過一面而已,算個屁的老友。
賈赦知道這位爺打的什麼小算盤,他只笑,不說話。
如今朝堂局勢並不緊繃,兩路人馬已經隱隱成型。
老四支持太子。
八、九、十支持大阿哥。
老八是有城府的,老九滿肚子壞水,毒計層出不窮,老十卻是個憨包,他沒什麼壞心的,胤禛對他的印象不算差,點了點頭,說︰「我方才知曉,賈恩候作為嫡長子,住的竟不是正院,覺得古怪,想問問榮國府的規矩。」
「爺走了這麼久才到地方,偏成這樣能是正院才怪了。」
「咱大清朝是有規矩的,嫡庶之分,長幼之序……這也太沒章法。」
十阿哥胤俄也是大殺器,兩句話就讓史太君心懸起來,賈政也覺得自己官路到了頭。
「這……是老大謙讓,自己選擇了到偏院住,將正院讓給有官職的老二。」這是史太君能想到最好的解釋了,兩位阿哥要怪罪,那也得去找賈赦說事。
若是原主,到這份上肯定是認了。
如今這位長期同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沒什麼拉不下臉,他笑眯眯說︰「的確是這樣。我幼時是跟著祖母的,祖母去後就搬進這個院子。仿佛是因為管事的說二弟身體不好,住在正院方便照看,我便沒說什麼,左右不過是個院子,住哪里不都一樣?」
賈赦沒有駁史太君的話,只是順勢添了幾句而已,胤禛一副了然的模樣,說︰「原來賈大人身體不好,我回頭同皇阿瑪說一說,允你回家休養,身體好了再去工部報道。」
……臥槽啊。
四阿哥簡直是神人。
想治你無論如何都跑不掉。
賈政如遭雷劈,愣在當場沒反應過來,史太君就要暈倒,簡直沒辦法接受這個決定,王夫人和薛姨媽臉色變了幾回,連大氣也不敢出。她們本來想著帶兒女來四阿哥跟前露個臉,留下好印象,沒想到卻是來見證賈政悲劇全過程的。
四阿哥是站在老大背後的。
他是故意登門來鬧了這一場。
一定是這樣。
女人想問題的方式都差不多,此時此刻,邢夫人和王熙鳳也是各懷心思。
前者覺得自己終于熬出頭,老爺才是真有本事的。
後者覺得形勢已經十分明朗,她可以選擇站隊了。
除了四阿哥本人和大老爺賈赦,沒有人察覺他真正的用意。幫賈赦只是順便而已,他實際是看不慣史太君偏心眼的行為。
親娘做的事他不敢置喙,史太君算個屁。
榮公賈代善早就死了,賈家也退出朝廷,工部員外郎這樣的官職在眾阿哥眼中什麼也不是。
關鍵時刻,史太君還是知道取舍的,「四爺明鑒,我兒早幾年就無大礙了,都是老婆子沒注意,委屈了老大。今兒個就換回來,這就換!」
院落劃分代表的是在府中的地位,要從榮僖堂搬出去,王夫人不甘心……也就只是這樣而已,胳膊擰不過大腿,四阿哥親自插手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是頭一次犯,知道錯了,許諾要改也就行了。
四爺是念佛的,多少還有點寬容之心。他點點頭,「這回就算了,以後不要再有這樣的事,爵位傳嫡傳長是祖上的規矩。皇阿瑪是最重視這些,嫡庶不分長幼無序這樣的事,絕不能姑息。」
胤俄煽風點火看了一出好戲,「四哥就是這麼寬容(裝模作樣),這事讓弟弟來辦,直接給他個深刻的教訓,看誰敢再犯。」
……呵呵。
事後諸葛亮說的就是這種人。
方才怎麼不開口?四爺決定都下了才嘰嘰歪歪。
蘇培盛覺得,十阿哥和賈家大老爺才是一路人,都那麼無恥!
十阿哥這麼說,史太君更喘不過來,賈家淡出朝廷這麼多年,新的掌舵人還沒培養好就把貴人給得罪了,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
心塞!完全心塞!
老大明知道兩位阿哥要過來,也不透個風聲,這筆賬等兩位祖宗走了之後再慢慢算!史太君覺得自己有必要教他什麼叫「一榮俱榮,一損皆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