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七阿哥選伴讀這事,前朝大臣乃至後宮妃嬪都給過建議,他們甚至擬過一個大名單,將滿洲貴族家適齡的公子名列其中,從最輝煌榮耀的八大姓到普通大臣家,只要模樣還算端正,學問還算湊合,騎射還算以,品行還算端正的……全都沒落下。按照他們的說法,同阿哥相關,不僅是萬歲爺的家事,也是大清朝的國事,不懈怠。
按照大臣們的說法,他們吃皇糧,拿朝廷俸祿,總要為萬歲爺分憂,當著老東西的面康熙沒說什麼,轉身就黑了臉。
嗤——
管太多。
給胤禮找伴讀這事,不僅其生母陳貴人提過,居永和宮偏殿,頭年冬天生下死胎的賈元春也說了,她指代性更強,說什麼自家幼弟年歲正好,惜尚未出孝期,否則一定要讓他努力一把的。康熙還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說︰「除夕之前十七他額娘也提過,賈家有個哥兒品性高潔勤勉聰慧,名字朕忘了,說的是春兒的兄弟?」
是,自然是,賈元春不能應,她想了想,說︰「妾娘家兄長最勤學好問,他是累死在書房里,這是給府上的打擊極大,後來母親生下寶玉,他天資的確不錯,卻說不上有多刻苦,祖母擔心像大哥那般,從來都是寵著的。除此以外就是趙姨娘生的環兒,妾與他接觸極少,不好下定論。」她這麼說是為了告訴康熙自己並沒有同陳貴人合謀,對其舉薦賈家人的行為全不知情,康熙不是那種隨便听幾句話就改變初衷的人,他心里早就有了結論,也知道要怎麼做。
「你就是太謙虛,怎麼說也是榮公賈代善的嫡親孫子,還有賈恩候那樣出類拔萃的大伯父,能差了去?依朕看,選你兄弟倒也使得。」康熙心里早有成算,按照規制,每位皇子身邊須得有八個哈哈珠子,別看數量多,實際大多是從包衣奴才里頭挑選,至多一兩位出自宗室或者大臣家。能夠陪同皇子去上書房的至多二人,他們要學習同樣的課本,要求更苛刻。
若是抽查起來皇子背不上書,哈哈珠子就要代替他挨鞭子。機遇與風險並存,若皇子功課學得好,作為伴讀,他們也會受到嘉許和獎賞。
除了隨時陪伴在皇子身邊與他們同進同出這兩位以外,別的都在阿哥所伺候,不得隨意外出。
阿哥做學問是極辛苦的,他們六歲讀書,卯時入上書房,申時出來,統共五個時辰。上書房的規矩極其嚴苛,讀書時要正襟危坐;夏天不許搖扇子;午膳是由侍衛送來,大學士先用,皇子們在另一旁吃,吃完也不休息,還得繼續做功課。
最喪心病狂的是,除非學成離開,否則從六歲起,阿哥們就要開始每年只休假五天,其他時候風雨無阻都得進學的生活。上書房只有元旦、端陽、中秋、萬壽和自壽放假。
萬壽就是皇帝的生辰,而自壽則是他們自個兒的生日。
十七阿哥胤禮開學的日子是康熙找賈恩候依據生辰八字測算的,在花朝節之後,二月十七,他身邊已經有六個哈哈珠子,身份全都不高,大臣們就等著余下兩人被選出,卻一直沒有音訊。皇子幼年的時候尤其需要陪讀,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上書房的生活,其間會不停的犯錯誤,悟性高適應能力強的很快能入正軌,若像十阿哥胤俄這樣,八個哈哈珠子是輪流陪他去上書房的,換了誰單獨陪伴都受不了。
只要阿哥犯錯,伴讀就要愛抽,頻率稍微高點就受不住。
胤禮是個心性不錯的,大抵因為排名靠後生母又只是個貴人,翻不起大浪。這年,皇父五十整,已經不年輕,他也想過兄長們之中誰贏面更大,誰最有希望坐上帝位,站在誰身後才能保全自個兒,安穩度日……生在皇家是沒有天真余地的,自知事以來,他就在琢磨這些問題,看看自個兒身邊奴才三兩個,阿諛奉承的直接沒有,哥哥們出門呼朋喚友侍衛成群。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胤禮沒有同兄弟爭一爭的想法,他就想讓皇阿瑪看到自己,想讓額娘受益過得好一點。
畢竟才五六歲,這些想法極其模糊。
額娘問他喜不喜歡賈家小子做伴讀,胤禮就在小太監那邊偷偷打听了,賈家是怎樣的身份,前幾句听得他直皺眉,說是漢人出身,榮國公賈代善一脈,如今已經沒落……他想著額娘是受了什麼蠱惑,這等出身也看得起,就听小太監補充道,「不過,這兩年,賈家倒是出了個高人,賢聖天師賈恩候,別看他忙著挨到自家夫人,已經好長時間沒在京城活動,甭管是老百姓還是達官貴人,都沒忘記他。」
賈赦是徹徹底底出名了,上至八旬老太,下至八歲孩童,人人都听過他的大名,當然……做皇子的知道得更多,胤禮隔三岔五就會听說一些。賈恩候給大哥進獻了徐夫人的匕首,賈恩候給皇阿瑪獻上殷商銅龍,他同四哥、九哥關系好,听說很不待見三哥!!!
「小高子你說,賈家兩房關系到底怎樣?」
「這個也不是什麼秘密,賈家兩房是分了單獨過的,兄弟並不和睦,不過,二房出事他也不會坐視不理,應該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那位還沒死呢。」說著他壓低聲音道,「奴才听說娘娘有意讓賈寶玉給您做哈哈珠子,他是賈家老太太的心肝,又是春嬪的弟弟,是個不錯的選擇。」
胤禮想著也是這樣,就像從前,四哥同他生母烏雅氏鬧得那麼不愉快,不也是什麼好東西都往永和宮送,還總為十四哥考慮……畢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兄弟。如今四哥改了玉牒就另當別論了,賈家不會生這樣的事。
後來,康熙探十七口風,點了幾個名字出來,問他更想要誰做自己的伴讀,阿哥啟蒙都早,這時候已經學完了《三字經》《千字文》,他認真的看了一遍,就伸手指著「賈寶玉、賈環」。康熙挑眉問︰「他們不過是從六品工部員外郎的兒子,還有更好的,十七為何不選?」
胤禮直勾勾看著康熙,答復說︰「兒子雖然還沒上學,您不要誆我,他們姓賈,鐵定和天師有關系,兒子特別崇拜賈天師,想攀個關系讓他收我做弟子。」
呵呵,你皇瑪法出家當了和尚你丫就想成為宗室第一道士?
有那麼個瞬間,康熙想糊蠢兒子一臉。
他這麼說也讓康熙松了口氣……不是想拉攏賈恩候成霸業就好。
胤禮是為了讓自己的動機看起來單純一點,才指了兩個姓賈的,賈寶玉八歲,賈環五歲,雖然有點年齡差距,也能一道進學。
就是這個動作坑了他,此時此刻,胤禮還不知情。
後兩日,康熙就給賈元春和貴人陳氏透了口風,雖然過去沒有這樣的先例,不過,賈天師的佷兒身份也還看得過去,事情基本就定下了。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因由,雖說阿哥身邊最重要的伴讀大多是宗室、大臣家或者妃嬪娘家選的人,誰也不能說十七阿哥是吃虧了,到他身邊的是賈赦的親佷子,春嬪娘娘的親弟弟……這兩位都是大勢。
他們還想著怎麼將自家姑娘送給賈恩候做第二任填房,計劃還沒實施,竟然讓陳家捷足先登了,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別以為康熙真這麼簡單滿足了陳家和賈家的願望,直到賈寶玉出孝之前半個月,聖旨正式下達,內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康熙說什麼來著?十七阿哥身邊尚缺兩個伴讀,賈寶玉和賈環都是勤勉刻苦的,很有其伯父賈赦之風,讓倆人一道進宮去。
……臥槽!
……臥槽啊!!!
賈家二房上下一心,不僅讓老太太去找了賈赦,還給春嬪娘娘遞話,讓她給萬歲爺吹了枕邊風,廢了這麼大勁才將賈寶玉塞進宮去鍍金。怎麼還讓賈環沾了光?他算個屁!
王夫人氣壞了,接旨的時候倒是勉強笑出來,然後直接病倒,好幾天沒下床。表現得這麼激烈的就只有她而已,對于這道聖旨,其他人都欣喜若狂。兩個哥兒進宮做皇子伴讀,這是多大的體面?對賈環史太君的感情是復雜的,他雖然是庶出,因為賈家子嗣並不十分豐厚,大房只余一個賈璉,二房賈寶玉、賈環……堪堪三人而已。正是因為子嗣少,賈環對賈寶玉就有很大的威脅,若寶玉有個三長兩短,龐大的家業自然就落到他頭上,尤其賈環還當眾同寶玉起過爭執,那麼小就擺出爭寵奪勢的架勢……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兩房分家以後,又折騰了兩個月,史太君算是將英明睿智找回來了,她不再喪心病狂的為賈政和賈寶玉謀利益,眼界就寬廣了許多。兩個人進宮總比寶玉一個來得穩妥,最近這一年,賈環成長了些,比起以前直白的抗議和折騰,他心計智謀都長了不少,史太君擔心過,他這樣朝著陰暗扭曲的方向展,會不會危害到府上,這道聖旨倒是替她掃除了顧慮。
後宮是個大染缸,甭管什麼人,丟進去就別想干干淨淨出來……要想活得好,什麼陰謀都得沾上,你要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
寶玉的個性其實不適合,讓他進宮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府學的先生教不了他,自個兒也下不去狠手管教,送進宮去沒準還能將他的性格擰回來。至于環兒,阿哥所倒是他施展拳腳的好地方,能闖出一片天為府上爭點體面也好。
站在家族的立場,他們迎來了再好不過的局面。
賈政想得沒那麼多,他就是覺得這回大大的長臉了,珠哥兒死得早,他膝下只余兩個兒子,本以為都是不成器的,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機緣。連日來,他奉承話接了好幾籮筐,萬歲爺這道聖旨哪里都好,若是能把那句「其伯父賈赦之風」改為「其父之風」就更完美了。
趙姨娘、探春以及賈環本人簡直驚呆了,這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巨大的驚喜砸頭上,倆人都暈乎乎的,走路飄飄然踩不實在。「祖上積德!祖上積德啊!!!我拼了這麼多年算等到出頭這日!環兒你要給娘爭氣!」
探春從來不給親娘什麼好臉色的,難得附和她一回,也說了幾句好听的,又讓弟弟學會忍,宮里頭貴人多如狗,要是混得好直接青雲直上,以後富貴榮華享之不盡,要是冒犯了貴人,直接就是活不出來……礙著大伯的體面,人家當面不會太過為難,背地里卻有太多損招對付人,在宮里頭討生活最要長心眼。
別看賈環才五歲多,他是趙姨娘一手調/教出來的,又受了姐姐探春的影響,比賈寶玉要奸猾世故得多,雖然在朝著陰暗扭曲的方向展,畢竟年紀尚輕,還沒徹底變態,他心性適合在宮中討生活,跟著十七阿哥是個不錯的出路,若能改了周身毛病,好生做學問,踏踏實實為皇子謀好處,將心計用在恰當的地方,沒準還真能混出頭來。
作為從六品工部員外郎之子,賈寶玉就已經很勉強,賈環還是個庶出的,他有什麼資格?這道聖旨在前朝後宮都掀起軒然大波,有人在早朝的時候提出來,說他們其實都不夠格,十七阿哥這樣尊貴的身份,身邊最重要的伴讀竟然選了這樣一對兄弟,簡直匪夷所思。
幾個蠢貨說了帝王最不愛听的話。
這是指責他昏庸?
撇開他的考量不說,就算真是錯誤的決定,康熙也不希望大臣們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提出來,這讓他覺得帝王的威嚴遭到了挑釁。「你覺得賈恩候官職太低,他的兒子配不上十七……所以朕就必須按照你的心意,選擇配得上的,是這樣?」
臥槽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
那人才想起來當今聖上是個多麼強勢的帝王。從鰲拜到四位輔政大臣……任誰也不敢在他跟前放肆,那還是年輕時候,現如今說這樣的話簡直找死。
跪了!實實在在的跪了!
「皇上息怒,臣並無此意,只是覺得賈家二子無論出身或者規矩體統,都不足以陪伴十七阿哥進上書房……」他著急的為自己解釋,康熙听得很不耐煩,他揉了揉太陽穴,說︰「好了,別說了,若是太子的事倒也罷了,十七這邊是朕的家事,宗室都沒說什麼,你們倒是鬧得歡。聖旨已經下了就沒有更改的余地,此事休要再提。」
早朝上鬧得這麼大,後宮妃嬪立刻就听到風聲,原本準備吹枕頭風敗興的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貴妃小佟佳氏已經表示支持,宜妃也不落人後……上頭那些有分量的不是支持,就是作壁上觀,都沒有觸萬歲爺霉頭的意思,余下這些無論是出身或者得寵程度都不夠,還做得了什麼?
事情就算塵埃落定,沒有更改的能了。
得知弟弟寶玉和趙姨娘生的環兒一道進宮,賈元春倒挺高興,她畢竟在後宮模爬滾打了十多年,比王氏目光長遠。只是寶玉入宮的話,他就是活靶子危險得很,別看賈環是庶出,他和寶玉一道的話,所有的仇恨都會集中在他身上。
你問為什麼?
這是很正常的心態。
父親只是從六品工部員外郎,他的嫡子進宮就已經萬歲爺開後門給賈天師臉面,賈環算什麼東西?自古嫡庶有別,不過是比奴才好一點,他竟得了這樣的體面和榮光,這得讓多少人不平衡?
在民間,這不足以成為栽贓陷害甚至犯下凶案的理由。看不慣的人那麼多,都動手搞死?在宮中,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只要有機會,人家就會捅你一刀,你不下去人家怎麼爬上來?
得知萬歲爺讓她兩個兄弟一道進宮,元春就笑了。
好事!大大的好事!
只盼母親別想不通生出ど蛾子。
王夫人倒是想,不過,她就算再蠢也知道賈環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事,別說是弄死,一切能讓他失去進宮機會的病痛都不能有……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賈環有任何意外,被懷疑的只會是她。對這個庶子,她從來就沒什麼好臉色,總是給她下絆子,只要想想他能威脅到寶玉就恨得咬牙切齒。
從聖旨下來到進宮,也就是半個月時間,老太太做了不少安排,王夫人也忙著同兒子寶玉進行最後的感情交流,說了幾句,母子二人都抹起眼淚來。王夫人想著,進了宮就不是他們能管得了,全看寶玉自個兒撲騰;至于賈寶玉,他還心心念念要去同自己那些小伙伴道別。
「寶玉我的兒,你往後遇到什麼事就去永和宮找春嬪娘娘,莫要胡來。寶釵在十一格格跟前,有機會也要走動,薛家是皇商,身份雖然低了些,最有錢的,要做什麼還離不開他們支持。」說到錢財賈寶玉就不耐煩,這樣俗不耐的東西掛在嘴邊作甚?不過,听說能同寶釵見面,他就眼前一亮,算起來有一年半沒見過溫柔嫻雅的寶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宮里好不好,自己此番進宮是該去看看的。
趙姨娘將積攢的銀錢偷偷拿給賈環,數額雖然不多,總有用得上的地方,在宮里討生活哪能不上下打點?賈寶玉這邊銀票塞了不知多少……在一雙兒女身上,王夫人是最舍得,史太君還添了不少。在宮里說人情是沒用的,要辦事先給好處。
賈家自個兒用馬車把人送到宮門口,車里就只有賈寶玉和賈環,婦人家不好拋頭露面出來送,賈政更不是扭捏的,兒子進宮還要老子帶人去?
倆兔崽子是他兒子,不是祖宗!
因無人相送,進宮之前,賈環就干了件喪心病狂的事。賈寶玉從未短過吃穿受過苦,是以,他從未覺得金銀有什麼重要,稍微受點刺激,他就將史太君和王夫人準備的銀票掏出來丟到一邊,當時是沒人去管的,到宮門口要下車賈寶玉又忘了這遭,他先走,賈環緊隨其後,離開之前就把那疊票子順走了……
若王夫人知道賈環能干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無論多危險她都要搞死這小王八蛋。
惜,她不知道。
賈寶玉就此悲劇了。
李德全手下一個心月復來宮門口接的人,雖然來人是賈家二房的,好歹姓賈,天師的面子要給。兩人一路步行來到阿哥所,剛進宮的時候,賈環看得目瞪口呆,正想感慨幾句,寶玉就先開口了,賈家二房這個寶貝疙瘩是被慣出來的,除了在父親賈政跟前拘謹些,在長輩面前還有二分節制,對著下人隨性得很。他就作起詩來,讓帶路的太監嘴角直抽抽。
想嚴厲警告,又怕得罪賈家。
听之任之也不合適。
他用盡能柔和的聲音說︰「這是在宮中,您克制些。」
賈環一激靈,想起姐姐說的話,紫禁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人人都想往那兒去,同時,也是最殘酷最危險的地方,有絲毫的差錯就要拿命付代價……賈環收回到處亂瞟的眼神,這是他翻身的機會,一定要順利得到十七阿哥的信任,不能出岔子。
與他截然不同,賈寶玉是蜜罐里泡大的,他根本不懂得宮中的殘酷,王夫人說的都是讓他去找姐姐元春,好生陪阿哥進學,不要貪玩……沒講任何黑暗的東西。
那太監好意提醒,賈寶玉倒是客氣的道了聲謝,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收斂。他壓根沒意識到人家針對的是他隨意吟詩到處瞟到處看的行為。好心當作驢肝肺,他不听就算了,小太監琢磨著回去到總管那兒告一狀,賈家真的太自以為是,也不好生教導,就讓這麼個人進宮來。
進阿哥所的時候才剛過正午,胤禮在上書房進學,賈寶玉和賈環被帶去訓話,安排住所,學規矩。做伴讀的規矩沒有太監宮女那麼多,他們只用學習半個月,就以陪著十七阿哥去上書房了。賈環是個言行粗魯的,一開始的時候挨了不少戒尺,因為想要翻身想要往上爬的欲/望太強,他每天都努力的照著負責教導規矩的太監安排的內容去做,從不倫不類到一天天越像模像樣,康熙這道聖旨拯救了一個險些失足的少年。
若不是被召進宮,他非得朝著粗鄙、陰險、惡毒的方向去。
雖然本質沒變,他開始學著將心事藏在各種規矩之下,客客氣氣的給上頭的塞碎銀子陪笑臉,將賈寶玉襯托得各種不懂事。
賈元春以為,兩人都是毛頭小子,五歲大的賈環還能讓寶玉吃虧?他進宮來當然是當靶子的……千算萬算,她忘了一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用在賈環身上不完全合適,不過,他是庶子,頭上壓著個寶貝蛋,自幼遭的白眼吃的苦頭不要更多。
若是再過幾年,賈環徹底學壞,沒救了,那倒是斗不過賈寶玉。
如今正是人生的轉折點,繼續沿著從前那條路走,就是黑到底沒有未來。老實學規矩,巴結總管,討好宮女和嬤嬤,逐漸成為十七阿哥的心月復。
他還是有奔頭的。
賈元春想得很好,惜寶玉太不認生太不拘束太不把規矩以及官宦仕途放在眼里,到阿哥所三天,就成了風雲人物,宮女們都喜歡他,新來的伴讀不僅出身好,是賈天師嫡親的佷兒,嘴兒忒甜,三句話就能讓你春/心萌動。
喜歡賈寶玉的就只有她們而已,他對其他人還算客氣,同會做人的賈環相比,那是天差地別。須知,能影響到主子的,更多還是老嬤嬤以及貼身太監,宮女能說上什麼話?賈寶玉成功坑了自己,給庶弟賈環做了擋箭牌,他同宮女們聊人生的時候,賈環都在學規矩走關系上下打點。半個月時間听起來很短,實際能做太多事,甚至影響之後的人生。
還沒正式到十七阿哥身邊去,就有太監幫他說了好話,說他雖然出身稍低,起步矮,不過特別能吃苦,學規矩十分認真。胤禮又問賈寶玉,畢竟那才是賈家二房嫡出的哥兒,也是春嬪的親弟弟。別看賈寶玉來頭不小,這些個太監黑起他來真是不嘴軟,一個人說胤禮還會懷疑,兩個,三個,四個……全都這麼說,他想親自去看看,遠遠的就瞧見賈寶玉同幾個宮女在說笑,印象瞬間跌到底。
雖然年紀小,他畢竟是皇子,有城府的。
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說什麼,胤禮轉身就離開了。
收賈寶玉做心月復的念頭在第一次見面就徹底打消,不過他也沒有要苛待對方的意思,將這小子捧著,才能得到春嬪以及賈天師那邊的資源,幫額娘升位分,讓自己入皇阿瑪的眼。
阿哥所里,賈寶玉和賈環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天師府這邊,大老爺重出江湖,他去別院那邊慰問即將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又在福瑞樓吃了一頓,听人說如意坊怎樣怎樣,又推出了什麼新花樣,薛大爺真是經商的奇才。賈赦就想起來,他親自測得日子,算起來,薛蟠的首飾鋪子已經開張一個多月了,瞧這勢頭,生意怕是極好。賈赦想著過去看看,一路過來,薛呆子受他指點頗多,若這能混出個名堂來,也是好事,至少自個兒花的心思沒白費。
如意坊只面向有錢人開放,別看聲勢造得大,實際里頭並不擁堵,賈赦走到門口,掌櫃的想問他是哪家的,大老爺已經太長時間沒在京城里活動了,他還沒開口,就听到東家的聲音從樓梯轉角處傳來,炫酷狂霸拽到了極點的薛大爺對著門口這個八字胡中年人笑得特別諂媚,「姨伯父您竟有空到蟠兒這里來,真是榮幸之至,來來來,我們上二樓說話。」
……掌櫃的愣了愣,然後就想起來。
薛家太太同寧榮街那邊王夫人是親姐妹,東家的姨父就是如今風頭正勁的工部員外郎賈政,這小八字胡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嘶!
賢聖天師賈恩候!!!
鋪子里看首飾的太太也都轉過頭來,想要一睹天師榮光,大老爺卻沒多看他們一眼,朝薛蟠那方走去。隔著頗遠的距離,他就看出,薛蟠是大喜之中夾雜著糟心事,即便自己沒主動過來,不出十日,他就該登門拜訪。
「姨伯父您來得正好,我有事拜托您。」
賈赦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笑道︰「你太陽穴泛紅光泛黃,說明大財將至,鋪子生意想來極好;不過歸來和魚尾泛赤,恐怕要遭口厄,還有凶惡之事生……你找老爺我是想求化解?」
「對!您說得太對了!夏家那瘋女人看到本大爺的人格魅力,不死心,非要高攀,談判破裂之後,四處造謠說我毀了她清白。安娜倒是沒怎麼,我那未來岳父撂擔子了,將她關在家中,不讓我們踫頭,意圖棒打鴛鴦!姨伯父您要幫我!!!」
能說出這樣的話,薛蟠也夠不要臉,賈赦嘆口氣,這事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薛蟠的財格太旺,妨礙了其他運勢,情路一波三折。薛姨媽、威爾遜先生和夏家都是攔路石,不過,此番便是最後一關,若能順利洗白將問題說清楚,並借此機會打動威爾遜先生,好事就近了。若是做不到,那還有得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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