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濕冷的地牢里,燃起了一盞盞昏黃的燈影。蘇懿小心翼翼地沿著泥濘的通道朝前走著,通道兩邊是一間間殘敗不堪的囚監之地,夾雜著濃郁的腥臭與腐爛。她邊走邊加快了腳步。
「讓開讓開!」幾個獄卒粗劣地一路朝她這趕來,叫叫嚷嚷,罵罵咧咧。走近一看,才發現他們身後正拖拽著一具泛著濃濃腥腐味的尸體。蘇懿嚇了一跳,而面前的獄卒則顯得稀松平常。
「找誰啊,姑娘。」一身暗藍衣冠整潔的獄卒平淡開口掃了一眼面前早已面色慘白的蘇懿︰「不會是找手頭的這位吧。」說著,獄卒的手揚了兩下,那具尸體竟翻轉了過來。
蘇懿極力壓抑著叫囂的心情低頭竟真傻傻看了一眼那具尸體︰「應該不可能吧。」哎嗎,萬一真的是,她打死也不會承認,萬一子辛真死了,誰來救她出這個鬼地方!但看看那具尸身的側臉,倒真有幾分相似。嗚嗚,怎麼辦,這里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看不分明啊!蘇懿有些舉步維艱。
正在思考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那獄卒早已拖拽著尸體遠遠離去了,也只剩一人在地牢的這處走廊里失神發呆。
「喂!」就連身邊有人叫她她也全然麻木沒有察覺。
「喂!蘇懿!你腦子里在想些什麼?!我還沒死!」恍然間,一個沙啞的男聲從她身邊哪個地方傳了出來,籠著空蕩蕩的監獄走廊一圈一圈游曳著回音,頗為詭異。
「啊!」蘇懿被驚得在霎那間回轉過神來︰「誰?!誰在說話!」她警惕打量了一眼四周,那個聲音好像是子辛。
「蘇懿,是我。」那個聲音又傳了來,蘇懿循著聲音終于確定了聲源,好像是她右前方的一間小間監獄。
「是子……」辨認著那熟悉的聲音,蘇懿有些興奮,終于找到子辛了!剛才看到那具尸體時嚇死她了。
「蘇懿!我是鄒大哥!」子辛匆忙打斷了蘇懿的話︰「叫我鄒大哥就好。」
鄒大哥?循著子辛的語氣,蘇懿明白了,子辛這麼說的目的,他是不想要暴露他的真實身份。況且這個地方不安全,隔牆有耳。是她大意了,越令人覺得安全的能遮蔽自己的地方,往往最危險。
「鄒……大哥。」蘇懿從盲從地牢旁的走道燈台里拿走了一支蠟燭,滾燙的燈油一時間滑到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只得暗暗隱忍,隨即,她模著子辛所處的方位走了過去。
隔著木欄圍成的牢門,蘇懿舉起蠟燭借著昏黃的燭光看清了子辛的所在。
他一人靜靜倚在牢里髒兮兮的木板床榻邊,松散著囚衣,一頭長發渾然颯颯搭拉在在肩頭,慵懶中忍讓著幾分晦測難辨。她看他時,他恰恰也在戲謔地打量著她︰「怎麼了,你以為剛才那廢物是我嗎,哭了嗎?」沒有被一點絕望與悲傷,他好似整暇地勾起唇角。
「誰哭了,你這人真好笑,都淪落成這樣了還能笑得出來,什麼心態!」蘇懿心里一時有些添堵,面前這熊孩子怎麼一點輕重都不分呢,要不是剛才他在殿內在那麼關鍵的時刻插了那麼一句嘴,會被關到這里嗎,更可氣的是,清止竟讓不分青紅皂白的和他父親姬昌狼狽為奸囚禁子辛,以此威脅她嫁來西岐!這回禍闖大了,她在這里能聯系到的暗線剛被她差遣去錦繡那報平安,這變故太快,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再聯絡到其他線人。而暗衛也在她進往生山莊之時盡數被她甩開了。山莊里的那些護衛也已經在開啟山莊機關時保護其他人的安全了!她現在除了這個被關在牢里的廢柴王族子辛外,簡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在想,現在我的心態應該比你好很多吧。」子辛撩起碎落在肩上的一縷長發揚至身後︰「如何,姬昌向你開了什麼條件?」
「你怎麼知道他開了什麼條件……等等,你的聲音怎麼了?」蘇懿突然似乎發現了什麼,從方才到現在,子辛的聲音似乎多是略顯疲憊……低啞。
「他們對你用刑了?!」這是她直觀上的第一反應,蘇懿隨即瞪大雙眼︰「你受傷了?!子……鄒大哥,你怎麼樣了?快過來給我看一下!」由于忌憚直呼其名諱,蘇懿只得暫時稱他為鄒大哥。
「一點皮外傷而已,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子辛目色中染著點點深邃,幾許隱約的深意暗藏洶涌。他早就聊到了,姬昌一旦摻和進這件事,一定會逼蘇懿與之交換條件,只以為什麼要談條件,談什麼條件,看蘇懿現在的表情,卑劣程度不得而知︰「他們讓你做什麼了?交出蘇家的情報我那個還是以你為把柄向冀州侯要求更多?」一個蘇懿,蘇家的嫡女,絕對值這麼多。
「……」蘇懿攥了攥有些發汗的手心︰「都不是。」姬昌提的要求的確令她特別生氣,特別是這件事還牽涉著子辛,一步之差,差之千里。她從來沒想過,姬昌這麼德高望重的一個諸侯國主會明目張膽地威脅她嫁給姬清止,而姬清止自那天開始就再沒有露面了。子辛如果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誤會蘇家與西侯之間的關系是否威脅到大商……
「那是什麼?」听蘇懿這麼一說,子辛放下了戒備,一時有些好奇,除了謀權,姬昌還會有什麼目的?
「西伯侯讓我嫁給姬清止。」蘇懿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坦白︰「他要求在我爹找到我之前辦完嫁娶之禮。」為了子辛不必要的推測,蘇懿特地在後面加了一句,以證明從老狐狸的立場上來講是絕不會答應此事的。
果然,子辛在听完蘇懿這句話後,整個臉色一下子黑了,他轉身下榻,直直朝蘇懿面前走來,他一把拉住了蘇懿靠在欄桿上縴細的臂彎,微微正色︰「你有沒有答應?」
蘇懿的手被攥得有些發疼︰「你松開!我哪有理由不答應,我不答應你還能安然無虞地呆在這嗎?」
「我不需要你來保我,你顧全自己就很好了。」子辛指月復間稍稍用力︰「听明白了嗎?」
蘇懿吃痛地拼命掙扎才得以將她的手從子辛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知道了!」她略略壓低聲音︰「禍是你闖的,我現在來救你你還凶我,知恩圖報懂嗎?」要怪只能怪面前這個晦氣鬼,沒事干嘛捂住她的嘴,就算捂住了為什麼還要說出那句那麼諷刺的話!他一吱聲,她就真的百口莫辯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本來就夠尷尬的了。
「你現在快想辦法離開這里!」子辛說著從懷中抽出一樣物件,拉過蘇懿的手便塞入了她的掌心,他故意用只有他們倆能听到的聲音道︰「這給你出了西侯的王宮,城東郊會有人幫你月兌身。」
蘇懿伸出手,一塊微帶著子辛體溫的玉躺在了她的手中,那是那天在往生山莊她贖回來特地還給子辛的那塊!她清楚記得那是後山蓮海邊的一個月夜,還有那條系在玉上她親手綁的水綠色流蘇穗兒!「收好!」子辛按住她的手,他的眸,隱映著昏黃的燭光,就像,黑暗中的救贖。
她有沒有說過,這一幕,似曾相識。
多年前,在她快要忍受不了蘇府,在她想要一首毀滅蘇家的時候。
「四兒,倘若你實在撐不下去,就帶著伯母離開。」回憶里,容哥哥的聲音溫暖中帶著一點平和,他身上帶著淡淡的檀木香味清明卻又淡雅︰「這里有一塊玉牌,你拿著它去往生山莊吧,那里沒有人會來打擾你。」
而後,她手中被塞入了一個猶帶溫熱的玄色錦囊。那時,伊容虛抱著她,只為掩飾性地贈她錦囊中的那枚通往往生山莊中的玉牌。那時的她,沒有自由。可後來,伊家覆滅了,他從此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之中,她寧願相信,他只是消失。
「怎麼,想帶我的佷女逃跑?」正在這時,原本靜謐無比的地牢闖入了一列軍士,而姬昌首當其沖地站在了離子辛與蘇懿不遠處十幾步開外的過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