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只盼這一刀下去就能結束苦難,回到楊家繼續享清福去,因此抖擻精神,悄然靠近葉小天一行三人,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飛刀有旋飛和直飛兩種,旋飛當然更遠一些,直飛則要近了許多,不過直飛更有準頭。力則有甩臂和抖腕兩種,要想旋飛,大多采用甩臂的手法,但那樣動作較大,在這大街上人煙稠密的地方很容易會被人現。
所以岳明只能用抖腕寸勁的方法來刀,而以寸勁刀,且刀上沒有纓穗定向的柳葉飛刀,有效殺傷距離不會過三丈,即便如此也非旦夕之功可以練成,岳明對自己的飛刀一向很自傲的。
葉小天負著雙手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樂遙和福娃兒緊隨其後,兩個小家伙一邊走一邊還在玩耍,福娃兒走著走著,就會拿頭去偷襲樂遙的**,雖然用力不大,也會撞得樂遙一個趔趄。福娃兒樂此不疲,樂遙也是咯咯直笑。
旁邊出現了一個較氣派的門戶,門口搭著腳手架,旁邊堆著磚瓦和石材,幾個匠人正在那里忙活著,葉小天隨意看了一眼,見門楣上四個大字「銅仁府學」,這才曉得到了銅仁的官辦學堂。
岳明藏身于行人之中越靠越近。漸漸與葉小天三人同行,看看已經進入有效距離。岳明攥緊飛刀,突然一抖腕,柳葉飛刀月兌手而出,從人群縫隙中直取樂遙的太陽穴。
樂遙雖只是個小丫頭,岳明卻毫不手軟,這一下直取她的要害,誰料福娃那倒霉孩子假意老實地走了幾步,恰好此時撒著歡兒地跳起來。一頭拱向遙遙的另一處要害——**。
「哎呀!壞福娃兒!」樂遙被福娃兒拱得咯咯笑著向前一栽,柳葉飛刀險之又險地擦著她的後腦飛了過去,樂遙毫無察覺。
岳明氣得一跺腳,有心再補一刀,奈何他已無刀可補,他一共只有三把飛刀,當初被齊木府上護院關進水牢的時候搜走了兩把。只有藏在靴底的這把保命飛刀得以幸免。而這口保命飛刀……
飛刀擦著樂遙的後腦飛過,砰地一下打中路旁腳手架上的一個墨盒,黑盒打得粉碎,墨汁流淌出來,飛刀則旋轉了兩圈反彈回來,刀柄砸在福娃兒肉乎乎的大腦袋上。
飛刀墜地。福娃兒近水樓台,突然現眼前出現一個閃閃光的東西,生怕被別人拿去,于是立即搶也似地探出熊爪,用鋒利的爪尖將那飛刀扣住、抓緊。然後塞進了嘴巴……
「嘎 !嘎 ……」
天下吃貨雖多,誰能比得上這個熊孩子?三寸長的柳葉飛刀被它吃炒豆似的很歡樂地吃掉了。而福娃兒偷吃東西的時候。旁邊腳手架上墨盒剛剛打碎,一個匠人出驚呼聲,葉小天和路人包括遙遙都向那匠人看去,甚至沒人現福娃兒偷吃。
岳明站在街對面,哭喪著臉回過頭去,向楊三瘦搖了搖頭,楊三瘦恨恨地一跺腳,向他打個手勢︰「撤!」
飛刀彈射回來時,已經沾了點墨汁,福娃兒嗅覺何等靈敏,那口飛刀只夠它塞牙縫的,實在不夠吃,這時嗅著味道就走過去,撿起一塊碎掉的硯台塞進嘴巴︰「嘎 ……」
味道不好,福娃兒泄氣地吐出一口碎石頭渣子。那匠人以為找到了罪魁禍,立即扯住葉小天的袖子,大叫道︰「你不要走!你家養的這只貔貅打爛了我們的東西。」
「喲!這倒是個識貨的,認得這是貔貅!」葉小天見這匠人認識自家這個吃貨,心中大生好感。
福娃兒一向很乖的,他可不認為是自家福娃兒惹禍,不過小家伙淘氣,也說不定……,現場也沒有別的「凶手」,大概真是自家福娃兒惹事,匠人用的墨盒也不值幾文錢,賠了他就是,免得再生口角。
想到這里,葉小天連忙賠罪道︰「是是是,這位大叔,你別生氣。畜牲哪懂人事兒,你這墨盒值幾文錢,小可賠給你就是了。」
這時周圍匠人都圍攏過來,其中一個匠人道︰「哎喲,不好,黎老爺寫的這幅字都給染了。」
那是一幅用宣紙寫好的字,本來疊著放在腳手架上,就用墨盒壓著,此時有匠人將那張紙打開,就見紙張已被墨汁浸透,黑乎乎一片,除了最後一個字,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匠人師傅一看也急了,嚷道︰「墨盒打碎了也就算了,這字可是黎老爺寫了叫我們刻在門楣上的,黎老爺可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字沒了,我們可不敢去找黎老爺再討一副。」
葉小天听的大皺眉頭,本以為是幾文錢的事,卻不想惹出了大麻煩,也不知這黎老爺是什麼人,既能為府學大門題對聯,想必是當地士林中的名宿或者就是這府學的訓導、教諭。
這些文人對自己的墨寶最是重視,雖然只是幾個字,你說它一文不值也成,說它價值千金也成,萬一這個不是好脾氣的黎老爺獅子大開口,我全部銀子賠給他都不夠。
「有了!」
葉小天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馬上對那匠人道︰「不要喊,不要喊,這字剛剛浸染,還認得出來。」
葉小天說完搶過那幅紙,刷地一下展開,迎著陽光照照,點點頭道︰「哦,原來是這副字,認得了,你們看出來沒有?」
旁邊那幾個匠人只看到紙上一片黑,什麼都沒看出來。匠人師傅道︰「黎老爺這副字我們還沒看過呢,寫的什麼?」
葉小天指點道︰「喏。你看,這里顏色深些,迎著陽光一照,馬上就顯現出來了,好了,這副對聯我已認出來了。」說著話,他一展一收,把那幅宣紙一團就扔到了一邊。
既然這些工匠還沒看過這幅聯。隨手編一幅給他們也就是了,葉小天心中大定,道︰「大叔莫急,取筆墨來,我把黎老爺這幅字給你寫出來不就完了麼?如此一來我少了麻煩,大叔你也不必被黎老爺責罵。」
那匠人听了不由意動,旁邊有個徒弟提醒道︰「師傅。這人……寫的字和黎老爺筆跡一樣嗎?要是不同,讓黎老爺看出來……」
匠人對了猛然驚醒,道︰「對啊!我們是要把黎老爺這副字雕在門柱上的,你的字跡與黎老爺不同,黎老爺一看就穿梆了。」
葉小天沉著地道︰「什麼筆體,是王體顏體還是三宋。亦或是蘇黃米蔡,把那幅字取來,我再看看。」當下就有人去把那團成一團的宣紙取來,上邊只有最後一個字︰「瞧!」
葉小天心道︰「瞧什麼瞧,這他娘的究竟是要瞧什麼?」
那匠人緊張地問道︰「黎老爺這筆體。你模仿得了嗎?」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既非自創字體。有何模仿不得,這是……唔,這是瘦金體嘛,且待我把這副對聯寫出來,你原樣比對一下就是。」那匠人沒法,只得取來一副宣紙,備好筆墨,鋪在一塊石板上,請葉小天書寫。
這位黎老爺的筆體確實是瘦金體,葉小天當初在天牢跟著那班來自官場的人杰精英學的東西並不系統,雜七雜八,但要說到書法,本朝最流行的三宋,古之王顏,還有這瘦金,他可都是精通的。他方才一直在考慮的是︰這個該死的黎老爺,究竟寫了一幅什麼聯。
這些工匠也沒看過這位黎老爺的對聯,那就好辦了,只要最後一個字也是「瞧」字,自然就能唬弄得了他們,寫好了字馬上溜之大吉,他們再現不對也沒辦法了。
葉小天想到這里,微一思忖,揮毫寫就一副對聯︰「地位清高,日月每從肩上過;門庭開闊,山川常在掌中瞧。」葉小天寫罷,擱下筆端詳一下,自信滿滿地對那匠人道︰「來,你來瞧瞧,可有破綻。」
那匠人連忙拿過那副皺皺巴巴的宣紙,和葉小天剛剛寫就的這張一比對,筆劃脈絡竟是分毫不差,不由大喜過望,道︰「謝天謝地,居然一點不差。」
葉小天笑道︰「不用謝,既然如此,小可這就告辭了。」不等那匠人反應過來,葉小天急急向遙遙使個眼色,兩人領著「闖了禍」的福娃拔腿就走。
「哎,他們還沒賠墨盒錢呢。」
那匠人師傅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看看,葉小天早已走得不見蹤影,匠人師傅又端詳端詳那副字,心滿意足地道︰「算了,一個墨盒值幾個錢,這下總算不用看黎老爺的那副臭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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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老爺此時正好臭著臉從府學里出來。
黎老爺名叫黎中隱,前兩天剛去過一趟水西,被提學道嚴厲訓斥了一頓。大明南七北六十三省,各省提學道都是由各省的提刑按察使或按察副使、僉事充任的,貴州提學道則是由貴州提刑按察使大人親自兼任的。
考察一地主要官員的政績主要依據就是錢糧和治安,那麼考察負責一地的學政官員政績標準是什麼?當然是「升學率」,也就是考中秀才、考中舉人、考中進士的人數。
銅仁這地方過于閉塞,科考上面始終難有建樹,其實不只銅仁,整個貴州道都是如此,不要說在科舉上比不了江浙,就是比北方諸省也是望塵莫及,那些土司老爺們的直系子佷倒是年年都有進學的,可那個基本上就是「保送生」,成績不重要,決定他們是否進學的是身份。
銅仁已經連續兩年沒出秀才、舉人了,提學大人今次下了嚴令,如果今年銅仁府學再沒什麼建樹,他這個府學訓導也就干到頭了,試想黎訓導的心情又哪能好得了。
那工匠師傅生怕再出意外,先停了別的活兒,把那字貼在門柱上,正要進行雕刻,黎訓導沉著臉抬頭一瞧,突然站住了,怒氣沖沖地喝道︰「住手!這門柱上的題字,是誰的?」
那工匠心中一跳,暗叫不妙︰「訓導老爺莫非看出來了?不對呀,那筆跡明明一模一樣。」
工匠師傅硬著頭皮陪笑道︰「黎老爺,這不是您老的手書麼?」
黎訓導喝道︰「滿口胡言,本官題的根本不是這副字,這字究竟誰寫的,還不從實招來!」
那工匠師傅一听,暗叫一聲苦也︰「被那渾球小子給騙了!」無奈之下,只得一五一十地對黎中穩招了供。黎訓導一听更是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匹夫竟敢如此欺瞞老夫,老夫……」
黎中隱指著工匠師傅的鼻子,聲音突地戛然而止,那工匠師傅大驚,趕緊道︰「黎老爺,您消消氣兒,您罵我吧,您打我吧,您怎麼著我都行,您可千萬別氣出個好歹來。」
「哈哈哈哈……」
黎中隱突地轉怒為喜,哈哈大笑,嚇得那工匠師傅急忙退了兩步,謹慎地舉起了手中的鑿子︰「訓導老爺可別是氣瘋了心,神志出了毛病吧?」
黎中隱喜孜孜地問道︰「你方才說,寫這字的是個少年?」
工匠師傅膽怯地點點頭,道︰「應該……應該是個少年,面相女敕的很,就算不是少年,也是剛剛成年的娃子。」
黎中隱又往門柱上看去,越看越是歡喜︰「字寫的好,這聯兒寫得也大氣。人才啊!老夫若是把此人網羅門下,還怕他不考個秀才?那老夫今年的進學率不就有保障了嗎?」
黎中隱興沖沖地問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工匠師傅道︰「往那邊走了,他帶著一個小女娃兒,還有一只貔貅,很好認的。」
黎中隱二話不說,拔腿就追!
要說求才若渴,普天之下的師長們,還有人比得了貴州道的這些苦b訓導、教諭們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