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 第9章 沒邊沒沿的黨建峰

作者 ︰ 瓶子不平

新來的機修工黨建鋒,和唐吉倒是有話可說。不用人叫,黨建峰每天都會來幾趟檢漏室,對那幾台檢驗產品的機器興趣濃厚,熱情高漲地要對它們作幾番研究。

黨建峰是個愛琢磨的人,每當他研究時都會神情專注,一副專業人士模樣,和他佩戴的那副黑色寬邊眼鏡甚是匹配。只是他一研究,機器就發慌。為了研究出成果,哪台機器一空下來他就直奔哪台,動手去鼓搗。他一鼓搗,老季就和機器一樣緊張,生怕無辜被這位專家鼓搗出什麼不正常來。

果然,老季的擔心絕不是平白無故的,本來好好的機器,經黨建峰的手一鼓搗,立馬就變得嬌氣起來不听話了。這樣幾番經過,鬧得所有的機器只要一見到黨建峰,便都爭先恐後地寧願負累工作,也不願停下來歇一口氣。

黨建峰卻是有話要說︰「太落後了,和我所學的先進技術相去甚遠呀!怎麼能跟得上時代發展的腳步?這些老掉牙的機器早該淘汰了……」

嚇得那幾台老牙貨慌忙低下頭,不敢出聲地懇求老季們趕緊的使用它們,好讓它們發揮出自身的余熱和作用,不至于這麼早被淘汰。

「上個世紀人家國外就不用這種老設備了。現在市場競爭這麼激烈,沒有高付出就沒有高回報,設備不及時更新怎會有競爭力,又怎麼能適應時代的需要?這個問題我得向老板提議……」高屋建瓴高瞻遠矚,黨建峰大言不慚地咬定時代這個大話題,仍在窮追猛打,追打得那幾台老牙貨愈發的膽戰心驚。

老季目瞪口呆地搭不上話,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中。唐吉對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高談闊論者卻是另眼相看,頗有同感地說︰「是呀,只求效益不求發展,這就是差距——」

「這樣肯定不行,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沒有先進的技術就沒有生產力,沒有生產力便阻礙了發展和效益……想當年我大學剛畢業就去國外深造,不僅學到了先進的技術,同時還獲得了很好的收益,也就兩年不到便賺了幾十萬回來。可是現在……」說著話,黨建峰的目光透過寬邊眼鏡,遠涉重洋地游離出竅外。

「是嘛,你都出過國?還賺過那麼多——」唐吉不只是另眼相看,心也被黨建峰的目光牽動,同樣地生出了向往。

「那算什麼?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就只身一人去深圳闖世界……」

「啊——」

「什麼味這麼香?」不等唐吉啊下去,黨建峰突然就轉換了話題,回到現實世界中。

不過只是讓黨建峰聞到了香,卻沒能嘗得到味,老季一直不搭腔,藏在小口袋里的長生果捂得緊緊的。黨建峰信口開河不著邊際地說,一不留神說走了口,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便轉身離開,留下個失意的後影……

「听他說,只會沒邊沒沿地胡說。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媽媽肚子里還都沒他呢……不來還好,他一來機器就要倒霉。有點小毛病,就是我在旁邊看兩遍也看會了……光會說不會做,現在就作興這樣的人,也不知道和老板是什麼關系。還想吃花生?我才不會搭理他呢!」終于等到說話的機會,老季才不管黨建峰失不失意,自顧自地說道。

老季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不過對于唐吉招工事所引起的轟動,卻顯得出奇的冷淡。

「我還以為你請假是家里有事,原來是找外快去了。」老季自以為是地說,他知道廠里對幫助招工者的承諾,卻不想唐吉難道僅僅是因于此而為之?

目前為止,唐吉不僅沒撈到一毛錢,還貼進去一些工本交通費。他本想在這里得到足夠的贊賞和擁護,卻沒料到會遭到如此的冷遇。老季的話中似乎有話,應該不只是因了他的找外快,便要細究追問。

「我也不好說,以後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老季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不緊不慢的話語中似乎包含著不可告人的意思。

就更讓唐吉好奇心起,雲里霧里地不知究竟疑惑多多。或者是出于自我原因,老季才欲言又止不置可否?唐吉的猜測也是不著邊際地找不到準星,但瞅瞅對方我意已決似的堅定態度,怕也是再難得到有用的東西,也就沒必要沒意義再作深究了。

除了老季,還有剛加入的一位新員工老蔡,唐吉並不陌生,正是他看不上眼的追隨者之一。是不是生產科長想到他作貢獻的不易,搶先讓他嘗一嘗甜頭,特地勻一份過來以作為回報?這份盛情唐吉卻難以接受讓他難堪,從老季的目光里就讓他發現了異樣。

老蔡和老季是同時代的人,不過和老季相比卻又大不一樣。他邋里邋遢的衣衫不整,他滿臉坑坑窪窪的總讓人懷疑沒洗干淨,他目光呆滯動作遲緩別人一看就懂的事你教他三遍他都不一定會,他一般不輕易說話說話也含含糊糊的讓人听著費勁。

這就是老蔡,是唐吉招來的現在和他是同班的同事,唐吉無語感到無顏面對。但幾天下來不想面對的唐吉,還是欣喜地從老蔡身上發現了閃光點。

和老季大不同,老蔡是個追求安靜的工作者。你讓他做的事,他會樁子一樣把自己釘在那一刻不停地做下去,盡管比別人慢得都不只半拍,但由于他的鍥而不舍就是事倍功半也不會比別人落後。如果沒人叫他,他會忘了時間忘了吃飯忘了下班,一步登上廢寢忘食的高度,讓人懷疑簡直要做到地老天荒……

除了熱檢,老蔡在干其它活時都不用戴手套,說是捂得難受干起活來也不靈便。卻是給廠里減輕了成本,為社會節約了資源。還有一大好處他自己的活干完後還要去搶別人的,不讓還不行,你讓他做什麼他從不挑剔更不會計較,只要是他能干的活他就沒有不樂意的,這就有些難得了。

更重要的是,從老蔡的臉上和眼中根本讀不到半點——我們一樣是給老板打工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憑什麼要看你們的眼色臉色。這樣的想法老蔡不會有,他對唐吉包括老季都是尊重的,甚至于都到了崇敬的程度。在勞務市場時,唐吉在老蔡的眼里一定是個當官的領導,可現在——現在老蔡也沒有絲毫看輕的意思,這從他小心翼翼試探地問唐吉應該怎樣稱呼他中,就能看出端倪,他比唐吉年長很多。當不被別人指責時,他便會裂開嘴來笑,露出滿嘴東倒西歪的大黃牙……但這些現在看來也不那麼令人討厭了。

唐吉覺得自己還是為廠里物色到了合適的人選,他的難堪和難以面對也隨著消減了大半,空出來的位置便被欣慰佔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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