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大的寒風來臨之前,從地面上升的水汽聚集在空中,擺出些許暖的假象。隨後,突至的寒風虜獲住假象讓它來不及逃離,它們便糾纏在一起糾纏出朵朵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唐吉是喜歡雪的,沒有雪的冬天不是個好季節。欣賞著雪花無聲地飄落,在地面鋪一層耀眼的潔白,會是怎樣的美不勝收啊!在這層潔白之上「嚓嚓」地行走有聲,留下一路的腳印是那麼的清晰明白……唐吉被感動著,迷幻在潔白中雪的世界,他無限憧憬著潔白的雪寓意的祥瑞。
可城市的氣息容不得雪,那迷人的雪花只會在空中曼舞,一落地都來不及掙扎,便在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中車輪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低頭你是尋不到白的,只會有遍地的污水沾滿了腳,濺在身上纏住了心。抬頭,那看似美麗的雪花落在臉上身上,不過是瞬間的一現隨即便融化成冰冷的水,感覺不到一絲雪的暖意,倒是能夠听到雪在臨死前一聲聲長長短短的嘆息……
雪後不見雪,但寒冷依然在。沒有一路踏雪的快意,並不影響到唐吉前進的腳步,他懷揣的熱情能夠戰勝一切。
他搜尋到的目標是一個規模巨大的大型貿易市場,客戶眾多蘊藏著巨大的商機,是他挖金的重地。他穿襯衫打領帶外面只套一件開著胸的西裝,讓人看著都覺得冷;但他不畏懼寒冷,他認為西裝革履的形象足以動人,是一種對他人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他敲門而入,屋子里暖烘烘的讓人沉湎,他滿面笑容理直氣壯︰「您好,我是保險公司您的區域主管,我給您送新年祝福來啦!」
這是他經過反復斟酌計議好的新方式,他開門見山把祝福唱的尤其響亮。他刪除了繁文縟節主題鮮明地只把福字當頭,而他是送福的使者。福字不可擋,普天之下怕沒有人會和它過不去。唐吉的計議極其正確,見到他送過來的光彩照人的大禮包,人家都會不謙讓地笑納,然後耐一點性子听他說……
從這一家到另一家,出來時唐吉便是經歷了冷暖兩重天,讓不畏寒的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便加快了更進的步伐。他擯棄了朱芝芝的見魚才撒餌,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諄諄教誨。當遇到人多的一家,「您好」就變成了「您們好」,祝福也不好吝嗇地只給一個,大禮包也就目標眾多地隨之頻頻送出。他送得十分順利暢快,如魚得水地悠哉游哉,都翻出浪的花。這樣並沒經過幾家,唐吉鼓鼓囊囊的包包里便盛情不再,變得有些難為情了。
這里齊齊整整坐落著幾十幢低層樓面,每一幢又有幾十家大大小小的商鋪門臉,大多是上面兩層住家,下面一層經營做生意,典型的商住兩用家庭式辦公。這是個以商為家的貿易市場,一般是兩口子便成了個公司,一口子在外面跑業務,一口子留守在家中,珠聯璧合的就會生意興隆。
當然做得大的就不是三兩人,而是七八、十余人,一平均也會有三五人;這樣幾十乘以幾十再乘以三或是五,得到的數字就龐大得驚人。這筆賬唐吉還是會算的,照他這樣一路送下去,今年大禮包的銷量一定會火得燒掉小賣部部主的眉毛,小賣部非得來個史無前例的華麗轉身,演變成大賣場不可。
就是財大氣粗的政府送溫暖也不會這麼干呀,它也只會從眾多急需溫暖的需求者中抽幾個幸運兒,送上一小袋大米一小桶油,大不了再加上一只不讓紅包變形不給其增加負擔的紅包。
可你千萬不要小覷了這區區不足道的送出,那一袋米一桶油自然帶動不了農業和糧油加工業的發展,那紅包里躺著的都不能給紅包增重的鈔票,肯定也制造不出印鈔業的輝煌。但送溫暖隊伍的車輪滾滾定然會牽動運輸業的壯大,那隊伍前面的鑼鼓喧天一定會掀起鑼鼓制造業的擴張,更有前呼後擁的媒體記者長槍短炮,也會讓新聞娛樂業得到空前的繁榮。同時,我們人民公僕的光輝高大形象便通過廣播電視傳播傳送開來,讓廣電業也得以更上一層樓。
人民公僕為人民,讓他們為人民服務的職責就此獲得延伸和拓展,更是大大地推動了服務業的發展和服務品質上的提升。當你在熒屏上看到獲贈者涕淚橫流,感激得只會說謝謝時,你才真正明白什麼叫雪中送炭感恩戴德……
兩相對照由此及彼,唐吉一下子就悟出了真諦。人家一根汗毛都比你腰粗都不會這麼干,你還要送福普天下?真是不自量力的成了天神。唐吉緊急剎車才不至于滑得更遠,他終于明白了投入最小化和效益最大化之間的辯證關系。你一把米撒向大海,豈不就是喂魚?
懂得了辯證關系的唐吉,再行動起來便清醒理智了許多。看清時事的他,噓寒問暖他也會運用。他操練著嘴皮上的功夫,他把藏在包包里的祝福捂得都快發芽了;他磨得人家心動時,才捧出快發芽的福字栽到人心里。
即便是如此,他也難馬上見到明顯的效果。有人會被他的祝福感動,回贈他一張名片或留給他一個電話,對于保險事卻諱莫如深,說得從長計議以後再說,他這是要福字長流呀。
有人會一邊做自己的事一邊任他說,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他只好著重強調大禮包的作用,他把福字春聯窗花紅包一一細描,好像有了它便擁有了新年。再看人家仍是那副模樣巋然不動,絲毫沒有被祝福沖昏了頭腦;不贈名片不給電話沒有一點回應,卻理所當然地留下了祝福沒收了大禮包。他這是在拒絕呀不過是換個方式,從強拒到婉拒的一個轉身。
面對這種人的漠視唐吉也不能無視,他恨不能立刻收回祝福,可他隨即又發現,這送出去的祝福比潑出去的水還難回收……都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但不可為絕不是不去為,你不去做怎麼會知道真相,也許下一次就會有起色。這一點他還是相信的,是他堅守的理念。
唐吉的堅信和執著沒有錯,他義無反顧地走自己的路,管不得別人也不會有人評說。在靠近下一家時,他呆在外面讓寒冷吻遍了身體,他不知道腦子里亂糟糟的想些什麼,明顯的感覺還是冷。但他不認為這是遲疑,從火爐里抽出來的一塊鐵,經過不斷地錘打在冷水里淬一下火,就會更堅實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