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有這麼多大事?唐吉的渾然不知更是激發了老季的情緒︰「听他們說,昨天的場面大得不得了。他們包下了全市最豪華的大酒店,門口停的都是高檔小轎車,路都走不開。光收禮的就有三個人,三個人也收不過來,忙得滿頭大汗。上到桌子上的菜,‘天上飛的,地上勒的’,什麼山珍海味沒有?那都不用說,光是花在煙酒上的錢就能嚇死人。乖乖,要是讓我們去掙,都不知道掙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掙得到……听他們說,還請了有名的主持人,還有吹拉彈唱的呢!就和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模一樣,也許比那個還要氣派……」
老季竭盡所能,想把「听他們說」的東西還原到原狀,可畢竟是「听他們說」的還有因為描繪能力有限,在唐吉听來,並不覺得有什麼精彩之處。
「不就是在燒錢嗎,也沒什麼大事呀。」
「你還沒听我說完呢,怎麼好這麼說。」
老季對唐吉的搶著下結論很不滿意,便岔開了話題說︰「你是不住在廠里,好多事都知道的晚,要不是我告訴你,等得‘黃花菜都涼了’還不知道呢。」
唐吉便後悔自己的過早下結論,對自己的因為不住在廠里而知道的少表示出惋惜,並及時地表達出對老季知情相告的感激之意。
才讓老季收回了成見原諒了他的知錯悔改,打起精神接下來如實相告︰「……大家便輪流向老壽星敬酒,老壽星也不好卻了人家的情,就不留底地喝,再加上他也好這一口。你知道他喝的是什麼酒嗎?听他們說,是珍藏了幾十年的稀世好酒,乖乖,說了都能嚇死人,值好幾萬塊錢呢!幾十年前老老板是什麼樣子?還不就是個連褲子都穿不全的窮光蛋……」
老季為自己能知道幾十年前的事而感到驕傲,自問自答地在唐吉面前賣弄。
「那麼好的酒,都等了他幾十年,老老板也舍不得浪費。一高興一喝就喝過了頭,喝的背過氣去,直接就喝進了醫院里搶救……听他們說,大老板還是不放心,瘋了似的連夜把老老板轉到了大城市里的大醫院。听他們說,在大醫院里的什麼重癥、對——重癥監護室。不得了,光是在那里面住一天,都要好幾萬塊錢啊……這叫什麼事?這就是有錢人快活的過了頭,‘快活有難’呀!可是再有錢又怎麼樣,還不是要……」
由于唐吉的草率打斷,老季在後面的描述就顯得平淡,草草地便收了場……
數日後,乖孩兒的父親出現在工廠大門外。多日的醫院生活都把他養白了,還養的過度了,都被養成了蒼白。
「干什麼,找工作的吧?」
保安不僅練就了鑒別老板各路豪車的本領,更具備一眼就能夠鑒別各色人等的水平。
「師傅,麻煩你——」
「你不要麻煩我,先看看招聘啟事。年齡三十五周歲以下,學歷高中以上,這兩個條件我看你都達不到。」
保安也不是怕麻煩,實在是不看好眼前這張蒼白的東張西望的臉。
「不是的師傅,是我兒子在這里上班,現在——」
「找你兒子,打電話給他呀。」
保安是個熱心腸,面對這樣衣著馬虎形象不佳的人等,總是要提前幫他出注意把握好方向。
「不是的,我兒子現在在醫院里——我要找老板。」
「那你不到醫院里找你兒子,到這里來干什麼?找老板,你以為老板什麼人都能夠見得到的呀!」
我是干什麼的?我就是老板的擋箭牌,能讓你胡來嗎?保安在心里想不說出來,也能夠把這色人等擋在門外拒之千里。
「不是的師傅,我兒子是在上班的時候弄壞了手指……現在醫院里催著交錢,說是再不交錢就不讓住了。」
乖孩兒父親一副哭腔,可憐兮兮的樣子。
「噢,那是你兒子呀!也是蠻可憐的一個小孩,當時把天都叫破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是不在要不然——你別急,這個我得幫你。」
保安每天都得遭遇多少人和事呀,但這件事還是如鯁在喉讓他感到難受,稍一過濾便呈現了出來……
乖孩兒的父親被領進了保安室,看他蒼白得搖搖欲墜,像是一枚秋日樹梢的枯葉,熱心腸的保安都擔心它會隨時飄下來,影響了廠子的形象。唐副總的稻草人形象終于出現了,用來嚇唬膽敢偷吃的鳥雀再合適不過了。
「這個人麻煩得很,老是在外面嚷嚷,我都怕他把事情給嚷嚷了出去……」
保安遠遠地向唐副總問過好,一路把唐副總往保安室請一路示好,然後留在外面堅守崗位。
「怎麼說,你們就不能少給廠里添亂嗎?我們都已經為你們付出了那麼多,你們自己就不能想一點辦法?感不感到慚愧?」
唐副總的出現並沒有嚇跑這只呆頭呆腦的鳥雀,讓她很是不快,甚至于都想到是不是要采取轟趕打殺的手段。
「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來麻煩你……」
「什麼叫沒辦法?我不是在電話里和你說的很清楚嗎?你們自己想想辦法,把要交的費先交了,到時候拿著票據到廠里來報。我們廠里這麼多員工,要是都像你們這樣那還得了?廠里對你們付出的,你們要打多長時間的工才能掙到,你想過嗎?噢,現在只不過讓你們付出一點點,你們難道都做不到?好意思嗎?說得過去嗎?行了,趕緊的去想辦法,要不然一切後果都由你們自己承擔。我們只能救你一時,總不能保你一世……現在是月底,廠里也有難處,不能只顧你們不考慮其他那麼多人。」
唐副總招牌式的話語壓得乖孩兒的父親抬不起頭來,同時又感到走投無路無地自容。
「那我該怎麼辦?我能去找哪個呢……」
他低聲自語著,其實是已經在自己想辦法了。
「你要讓我說多少遍?自己先想想辦法墊付一下,也沒有多少錢,廠里是不會少你們的……千萬不要在外面和任何人說,要不然我們就不會再管你們了,明白嗎?」
唐副總的重復也很有必要,其一可以鼓動他們自己想辦法的信心,其二可以加深他們的印象,不要忘記了廠里的好。把什麼都給你辦妥當了,你們自己一點都不著急;不讓你求著我辦事,你們還會不會這麼乖這麼听話?
唐副總是深諳玩弄術的,此時的她已不是在扮演稻草人,而是演變成了貓,把捉住的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間。乖孩兒的父親連最後的那一點氣力都被唐副總玩弄完了,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走投無路的他只有自己去找路了。
看乖孩兒父親把自己的路走的是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都不像個樣子,熱心腸的保安差點就擅離了崗位要去扶他一把,但馬上又想到了自己的飯碗,也就行動不得只好在心里真情大作︰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