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唐吉,秦老板緊翻了幾遍網頁丟開手機,就近日球賽球星事和難覓的知音熱烈地探討起來。在這方面,昏君是思維活躍思路清晰一點也不昏。唐吉知道這是可為交換的必備條件,但絕對屬于精神層面上的交流,比那些副主任們買便當提飲料要文明高尚得多。探討告一段落,意猶未盡的昏君也有興致旁顧而言他,唐吉的興趣點也被他帶動起來轉移了位置,忘了訴求。
「……要說身價也不只是大牌明星有,就說我們廠你別看它小,其實老板的身價一點都不比大牌低。不管它以前怎麼樣,也就是一兩台破機器,我老丈人可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現在就不一樣了,前幾天我老丈人出手購買了一片商鋪,听我老婆說一連不少于三十間——他下手可恨了,炒房子炒商鋪從來都是成片成片地買。我也說不清,他手里到底有多少處房產多少片商鋪。不說那些,光是廠里這塊地皮現在都價值好幾個億,就是租出去一點神都不用煩也……我是結婚結的早了,要是換成現在——不是有人嫁女兒陪嫁都過億嗎?」
秦老板灌一口軟飲料,灌出腫眼泡里一片異樣的光來。唐吉插不上話,他都瞠目結舌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要是我老子早想到做這個不也發了?反正我也不管那麼多,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關心的關關心……沒什麼意思。」
昏君的享樂也是極其有限,怕是受制于穿幾萬塊錢一條裙子的老婆,終難得到伸展。
唐吉突然間就醒悟了,甚至于隨著意識,奇怪地想象幾萬塊裙子遮蓋下的,會是怎樣的軀體?醒悟後的唐吉也就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了,把心落到實處便是一顆平常心。
「不過我還是認為委屈了您,您現在的位置不是大材小用嗎?還得吹吹枕邊風,怎麼的也要弄個副總什麼的當當,不要等唐副總回家抱孫子才……」
回歸平常的唐吉還是有不平常的想法冒出來,似乎還要想在秦老板這里尋求突破口。
「也不算什麼,我是出來的晚要不然——他們早就兄弟兄妹聯手了,她可不只是在這里干副總,她們家也開廠,我們廠用的大部分底料就是她們家做出來的。還有我老丈人兄弟家開的廠,不都是串聯在一起的嗎……說句不好听的話,他們做出來的東西簡直就是垃圾,每天報廢多少誰能搞得清?機器員工那一塊出的問題又算得了什麼?不是我不管而是我都懶得去管。」
「壞是壞在源頭,讓我去管下面那些雞毛蒜皮的狗屁事有什麼意思?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管不管的也都沒什麼大不了;這東西利潤高,就是報廢一半都賺錢。不管我們廠做出來的產品怎麼存在瑕疵,但它比國外的價格底,在整台機器中不過是輔助零部件,也許機器都報廢了也用不上它……那就混唄,只要混得過去就行,混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
不理朝政的昏君對當朝之事卻是心知肚明得很,他是要置身度外的,又因為不能享樂無邊,這些不如人意的朝事也會波及他的情緒,讓他生出不良的憤懣和悲觀來。
「我認為您還是要管,不能就這樣看著它一直壞下去……您說話還是管用的,他們還不都敬您三分?說不定哪天您就要站出來挑大梁,不做好事先的準備怎麼行?您有這麼好的條件,怎麼能不利用。哎,您完全可以主動到您老丈人那里活動活動,或者——」
唐吉還是不甘心,努力做最後的動員,像是動員一個臨陣月兌逃的懦夫。
「唉,別提了,不是那麼回事,又不是我自己老子……有些話我從來都不和別人說,也沒個說得來的人——上次到我老丈人家吃飯,一桌子蔬菜都不見葷腥。我就懷疑,他們難道都改吃齋了?我老丈人倒好,說這個降血壓那個降血脂,還說什麼年輕人就應該吃點苦,不要整天只知道享受地沒長進……給我們上起了政治課。」
「其實他們是山珍海味吃得太多了想換換口味怕三高,可我們不怕呀!年輕人更需要營養。後來要不是我兒子吵著要吃肉,我丈母娘沒辦法又加了幾個菜,那頓飯都沒法吃下去……再說廠門口小賣部的那個主,是我老婆的姑媽我兒子叫她姑女乃女乃。別人還以為都是一家人,我到她那里拿點東西,她還會要錢?說的是好、一家人,上次我去買幾只肉包子,她不僅不客氣,還比別人多收了錢呢……」
說到忘情時,從不和別人說的話秦老板也都說了出來,絮絮叨叨的像是個少有人理睬的老婦人,他這是把唐吉當做了知己?
眼看著秦老板胸無大志只在小處斤斤計較,一副扶不起的德性,精明的唐吉終是心急又無奈,自我感覺再無計可施了,不由得也悲從中來徒勞嘆息不已……
「難道你還要擔心什麼?我說的,該喝水時喝水該休息時休息,沒什麼大不了的,忙不過來他們會給你增加人手的。等他們實在糊弄不下去了,就會從別的廠家進好料,你們也就輕松了……」
見唐吉也似乎被感染得悲觀失望了,秦老板不想知音受到莫須有的打擊,忙利用自己有限的權力頒給他一個安慰獎。
不管是什麼獎吧,都是自己費盡心機沾球賽球星的光爭取來的來之不易,有總比沒有的強。如此想過,唐吉也就卻之不恭地坦然接受,看來也不過就如此了,再不要有什麼奢望……
該喝水時,唐吉便去休息室灌水,卻發現飲水機像是一截被砍去樹冠的樹樁子,一只空飲水桶不知被哪個渴鬼踢到角落里暗自神傷,喪失了為員工服務的基本功能。
唐吉知道,廠門口的小賣部里有的是各類飲品,但他不愛軟飲料。從科學的視角分析,那玩意會影響到生育功能,更近一步地會阻礙到下一代的產生。為了盡其量完整地保留住這項繁衍生命的寶貴功能,唐吉是十分明白怎樣去取舍的。
休息室里是休息不得的,滿地的痰跡糾纏住各色垃圾,東倒西歪的座椅上沾滿了煙灰腳印污漬,**一落便成了抹布。
更讓人不能忍受的是廁所,遍地橫流的尿液蕩漾出來,蜿蜿蜒蜒的在男廁和女廁之間產生出交匯之意。在尋找下腳點的同時,也在考驗著內急者飛閃騰挪的跳躍能力。
蹲位里的排泄物糾合著手紙空煙盒,行堵塞通道之能事,上位者只會拉不會抽。他們都是急廠子所急的好員工,本來就資源匱乏,連飲用水都無法保證供應,這少抽一次大便足可以節約半桶水呀!
他們絕對有資格向管理層倡議,切斷廁所的水管道,把沖大小便的水資源引為飲用水,既解了廣大員工的飲水之苦,又為廠子節約了能源創造了效益,何樂而不為?卻是苦了潔身自好的唐吉,上一次廁所簡直就是逃一次難,何處申述……
從廁所里逃出來的唐吉,驚魂不定地陣陣後怕,那就停下來平一平心緒吧。在告示欄叢生的罰款通知的上方,有一張告示特別扎眼︰……近日發現,二號倉庫的大門,不知被那個畜生踹壞了。希望知情者積極舉報,特此,公司經研究決定,對舉報有功者獎勵一千元,並為舉報人保密。
這可是大獎呀!唐吉想,不知道會不會常有?不過,你把畜生招來當員工,那你又算是什麼東西,難道是畜生都不如?唐吉的憤憤不平應該是來自同類的被畜生。
更為奇怪的是,他此時的心里不僅不為這種不安定因素擔憂,甚至于還希望這樣的大獎能常有常常在身邊發生。這就是典型的把買彩票當成賭博的彩徒心理了,只期盼中獎不思慮奉獻,把美好變成了邪惡。這不應該是有志者唐吉的胸懷呀,但在他遠大的胸懷里,確是生出了這樣一片枝枝蔓蔓的荊棘……
看清了些事實真相,灰了心的唐吉,失去了一部分積極主動性,工作熱忱明顯降低但還不至于放任自流。
新新員工顧龍受外部環境影響,卻有顯著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