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乙酉年大年三十,而史密斯上尉說是一九四五年二月一日。
劉少林等中國戰俘夢想的過年,不說雞魚大肉,能吃上一頓飽米飯就足夠了。退一步能吃一頓飽糠,也是可以的。但這一切似乎不現實,他們照樣被趕到山下去挖掘防空洞,在繁重的勞動中干活到昏天地黑。冬季的天黑得早,足足又干了四五個個小時,日本監工才允許收工。
冬季的上松越來越冷。但這種冷與中國北方的冰天雪地似乎還差了點溫度,但是戰俘們現在還是夏秋的單衣,又赤著腳,加上長久的饑餓積累身體虛弱,即使一些人身裹水泥袋子,那種度氣溫,戰俘們感覺還是極其的寒冷。
何況現在大家的身體骷瘦,根本不怎麼御寒,就連一向抗凍的蘇俄兄弟,也緊緊地蜷縮著身子,啃著糠團的同時,瑟瑟發抖。
劉少林記得老家冬天的水塘上可以三四寸的冰層,冬天沒事大家就在冰上行走玩耍,打冰洞推冰車吃冰塊都不覺寒冷。但現在,這里的水里並沒有結冰,一些雪花落下,在地上也馬上融化,但寒風吹拂下大家回到戰俘營的棚屋,每天夜晚睡覺特別有種受不了的感覺。他夜里與周斌馬三偉三人打伙相擁被子滾著睡,還有種冷得睡不著的感覺。
而大年三十的夜晚,氣溫顯得更低,寒風刺臉,雪花飄飄,在日軍監工的押解下,一千七百多名戰俘走出山洞,踏著夜色與寒風,向著戰俘營而去。
劉少林感覺今晚的寒風越刮越大,而且寒風裹著雪花刮在臉上冰得像刀子,而黑夜中的天空烏雲幾乎與山頭浸融在一起,整個大地似乎都沉浸在寒冷的哀傷之中。
「看樣子要下大雪了!」李淮山看著夜空說。
「所以今晚弟兄們要注意防凍,別大年夜里出什麼叉子。」謝洪鼎說。
「連長你說這大過年的,鬼子會不會給咱們大米白面改善一下?」周斌說。
「想得美,」李淮山說,「鬼了要有這菩薩心腸,那還叫鬼子嗎?別想得太好,就是把糠團加點份量讓咱們今晚吃個飽糠也是可以。」
大家說著,已經回到戰俘營的門樓下,不過劉少林來到黃玉材的跟前時,黃玉材並沒有給他拿糠團,而是看著桌子上的鐵桶無奈地說︰
「自己抓一把。」
可憐呀,鐵桶里沒有糠團,卻是顏色有些發白的沙狀米糠。
劉少林第一個感覺就是,這東西能吃嗎?怎麼現在連個難吃的糠團都沒有了,變成了米糠?
「快抓一把,不然連這個都沒有了。」黃玉材低低地說。
「這咋回事?」劉少林還是不忍問了句。
「別問太多,小鬼子都看著呢。就給連座說︰五半。」黃玉材說罷,不再看少林,而是向上林身後的戰俘催促抓糠。
五半,劉少林沒時間多想,他只好把手伸進鐵桶,盡量把五指張到極致,然後抓了一把散亂冰冷的米糠出來。
那種感覺是有些刺骨的涼,而有粗糙拉手,模著都讓人沒胃口,抓在手中不管怎麼努力都是抓不緊。
但他還是抓了一把,不然干了一天的重活,最後連個吃的都沒有,真的要餓死了。
劉少林這回把近乎真正的米糠放入嘴中,嚼了幾下,難受得他想吐出,但還是一咬牙下咽。他喝了口鹽水,但還是嗆住,一陣猛咳。而此時一個人卻伸出拳頭,幫他捶著後背,他才靜息下來回頭卻是謝洪鼎和李淮山。
「連座,黃玉材只是讓我向你說,五半。」劉少林悄悄地報告。
「五半?」謝洪鼎思索著。
「我知道了,五袋糠半袋面。」李淮山看了看周圍,一些鬼子監工正在用著不滿的眼神看著他們,手中的皮鞭抖得啪啪響,「先別在外面說,我們回去再說。」
大家回到棚屋,紛紛坐在床頭,听著外面的呼呼寒風,吃著冰冷的米糠。
李淮山三口兩口吃下米糠,拍了拍手算是清理。
「五袋糠加半袋面摻合,跟純米糠也沒什麼大的區別了,面粉太少怎麼能把粗糙的米糠粘在一起呢?」李淮山搖著頭。
「小鬼子現在就根本沒把咱們當人看。這樣天天掏防空洞,天天扛石頭,天天打混凝土,這麼重的活連個半飽都不給,他們這幫畜牲不想讓人活了!」
就連一向很少抱怨的馬三偉也氣憤起來。
「吃過早些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上工。今晚不睡覺補過來力氣,咱們真要死了。」謝洪鼎也說起泄氣話來。
棚屋外的冷風越刮越大,一片片白雪也開始更加地密集起來。
劉少林鑽進和周斌馬三偉組合的被窩,看著外面的飄飄白雪,想著往年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大年三十的喜慶之中,他們吃飽喝足與鄰家男孩看著大人推牌九,而母親已經開始包餃子湯圓,準備著初一春節的早餐。
劉少林半夜醒了一次,他竟然發現外面已經白茫茫一片,而屋棚里面的木板床靠牆靠窗的地方,也被飛進來的雪片飄白了。這讓劉少林更感覺冰冷異常,把身體往馬三偉的身上擠了又擠。
……
……
劉少林在一陣急促的呼喊聲中睜開眼楮,他發現整個棚屋亂成了一團。
「連座,周里死了。」
「連座,張南山硬了。」
「連長,方大東死了。」
「連長,汪老六也硬了。」
「連座,這邊三位兄弟都硬了!」
……
劉少林一下子坐了起來,看了看棚屋外的雪,也不過半尺來厚,它怎麼就凍死這麼多的人?
劉少林連忙站起身,急走幾步來到正在慌亂中處理事情的謝洪鼎與李淮山的身旁,看著接二連三地發現一個又一個平時在一起干活的兄弟們閉上雙眼,變成一個冷冰冰的尸體,他的心就無比地沉痛。
而朝鮮、印度、蘇俄的戰俘領導也從棚屋的後邊跑來,哇啦哇啦叫著他們那邊也是凍死了不少人。特別是伊萬諾夫,他竟然伸出兩個指頭比劃著。
也就是說,蘇俄兄弟,僅存的四人,現在只剩下兩人了。
伊萬諾夫擔心的在這里亡種也可越來越成為現實了。
「連一直生活在寒帶的他們都這樣,」李淮山難過地搖著頭,「可現在也不過下兩度的樣子,真低還沒華北的溫度低,下十來度咱不一樣活?咱們東北黑龍江往往下二三十度,也是一樣地活。他們蘇俄那的溫度可能更低,但現在一夜就凍死死了兩位。看來咱們還是長久饑餓,勞累,身體虛瘦,沒一點抵抗力的原因。」
正在大家哀傷之時,松井帶著日本士兵沖進棚屋。
「你們地馬上把尸體抬出去集中火燒!結束後,通通地去干活!」
松井惡狠狠地吼叫。而他身後的日軍監工們馬上分成兩隊,揮著皮鞭,催促著還能站起的戰俘們。
而松井走到謝洪鼎與李淮山的面前,並且冷冷地看著床板上被凍死的戰俘,撇著嘴極其不滿地說道︰
「不愧你們是一群豬玀,連這點溫度都抵抗不了,不被我們大日本皇軍打敗那才不合邏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