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收工的時候,劉少林心情沉重,回到戰俘營他都忘記與黃玉材打招呼,他機械地從黃玉材面前的鐵桶里抓了把米糠,而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廣場的那個角落。
在鬼子崗樓探照燈的掃照下,那個黑乎乎的尸灰堆,里面還在冒著一股股細小的黑煙,劉少林估計,可能最下面的戰俘尸體,根本就沒燒透,因為謝洪鼎之前就說過鬼子的柴油太少,燒尸根本不夠。
但是不夠又能如何?風刮日曬一階段,松井還是讓戰俘把剩余尸骨鏟到山窩隨便挖個坑埋掉。
到底是誰的尸骨,到底誰是誰,到底多少人,到底埋在哪里?過了多少年後,人們就淡忘了曾經發生過的悲劇,也或者很多人都不記得,這種事情是否真正地發生過。
而可悲的是,那一個又一個盟國抗日英魂,在付出那麼多的鮮血汗水痛苦生命,最終可能被侵略和反侵略者連個記錄的痕跡都無。
劉少林返回了棚屋,他面無表情地咀嚼著手里的一把米糠。
現在不再想著這種近似于純米糠好不好吃,新情況又來到每個戰俘的跟前。因為排便更加艱難,就是下手摳,都要費上九牛二虎之力。而鬼子給的每人每次五分鐘的排便時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而為了不被日軍監工活活打死,有誰膽敢把排便時間超出五分鐘之外。為了保命,很多戰俘的**顧不得擦,就那樣急忙地提上,然後在日軍監工的喝罵聲中去扛石頭。
襠里屁溝上有絲絲屎跡,那又如何?干淨與避免死亡,戰俘們往往選擇後者。自從大家進了這個戰俘營的十多月時間,有誰能有衣服換?有誰能洗一次清水澡?
大家的外表就那樣地髒那麼地破那樣的落寞,還有就是右手食指永遠的臭烘烘。
……
……
十二國戰俘長官會議準時開始,劉少林周斌馬三偉阿莫斯還是負責穹屋兩邊的警戒任務。而盟國戰俘長官們開始緊張的會議進程。
「兄弟們,」謝洪鼎看著大家,「鬼子的凶殘越來越明顯,我們今天開會,來研究一下新形勢下我們如何辦?」
「b29的到來證明,表明盟國已經有能力打到日本本土。我們對于現在的戰場情況雖然不知道,但也能感覺出來,鬼子就要完蛋了,但這種時候,我們的處境更加地危險!」史密斯上尉分析著。
「現在鬼子已經明顯讓我們修建防空洞的速度加快,一旦防空洞修建完工後,鬼子會不會對我們下殺手?所以我提議,咱們地下挖掘要更加快速地進行,並且制定一下日軍一旦下殺手我們的對策!」李淮山說道。
「日軍一旦封鎖戰俘營,對我們如果實行炮轟、掃射、火燒,任何一種都不是我們能承受的。所以制定出逃對策,是一次會議兩次會議或更多會議要研究的問題。」戴維斯說。
「有沒有這種可能?一旦日軍要對我們大屠殺時,我們不但在此反抗,而且奪取鬼子的槍支拉桿而起?」李淮山說道。
「攻取上松,然後就是大阪神戶名古屋,然後與太平洋盟軍一起,里應外合奪取東京!」布魯克顯得志向遠大。
「這是我們的最終目標,」史密斯說道,「劉少林!」
劉少林愣了一下,連忙說了聲「到」,並且向穹屋內擠了擠。
「少林,」謝洪鼎笑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決定,從明天起,你將留下來,一直呆在密道中,看準時機,從鬼子那弄一些食品和藥品,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會給你加派人手,挖通通往山上的通道,勢在必行!」
立即,阿莫斯周斌馬三偉以及一些國家戰俘長官們都向他投來羨慕之光。因為留下來,他就可以時時刻刻不會直接面對鬼子,不會面對隨時都會死亡的危險,同時不會風刮日曬扛石頭……
但劉少林卻不這麼想,這個任務對于他來說太過艱巨。首先是他從此就是個死人了,而連座他們將怎麼把這件事掩蓋住,鬼子會不會發現?他整日躲在地道下,吃喝拉撒都是問題。而且他又如何在鬼子眼皮底下去完成任務?
李淮山似乎看出劉少林的擔心。
「少林呀,地道生活的確不好,但也是一項任務。你的吃問題,我們將盡量讓黃玉材給你解決,並且在黃玉材不方便的時候,我們就是每個人稍微多抓一粒糠,也不能讓你少了你那份。至于你的方便問題,可以采取在地道一端挖坑填埋的辦法。」
的確,李淮山不愧是地道戰老士兵,就這麼輕輕點播,一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
……
第二天劉少林不知道謝洪鼎李淮山他們,怎麼把他一個大活人,隱藏而不被鬼子發現的。但是,在這種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死亡的情況下,有可能連鬼子也會糊里糊涂無心注意一個普通戰俘的存在與否。
凌晨,鬼子吹響起床的哨聲,劉少林便在黑暗中鑽入周斌與馬三偉的床板下方。
他不敢點燃蠟燭,地道里一片漆黑,一股股發霉的泥土氣息有些沖鼻,他看著頭頂上床板縫隙照射下來的光亮,有些留戀地面上的生活。
他左模右模,終于模到戰俘僅有的一把鐵器——鍋鏟。它比普通家用的鍋鏟要大上一倍,挖土的速度也比一般的竹片又快上許多。
也許是所有的兄弟都下山挖防空洞的原因,床板上的棚屋里寂靜異常,而電燈也被齊齊地關上,床板空隙的燈光立即消失了,洞下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劉少林有些心慌起來,他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小時候村莊老人們對鬼怪的描述來。勾死鬼、吊死鬼、牛頭馬面黑閻王,甚至村莊里從洪河北岸阜陽來的評書先生的大鼓書西游記封神榜聊齋里的種種鬼妖,他听著听著就害怕起來。
雖然後來他長大,獨自牽著一頭牛走黑路都不怕,但此時的他,身體瘦弱,黑暗與靜寂,如幽靈般騷擾著他的大腦。
他緊緊地抓著鍋鏟,只要那些東西膽敢從黑暗中走出來,他就上去一鍋鏟,讓它腦袋開發真正去見閻王。
但劉少林很快從迷信中走出來,他想自己是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何來怕鬼呢?再說,李淮山跟他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還問少林,你們村莊幾百口人,誰個親眼見過鬼?見過鬼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劉少林笑了笑,按著現在的他來說,連命都不在乎何怕鬼來呢?
他估計著戰俘營里大部分鬼子都下山了,有的只是崗樓里睡覺的夜班鬼子。有可能食堂還有幾個鬼子在監視黃玉材他們做飯。
而醫務室里木村醫生也有可能在那里。野田和子更不用說。福田和子呢?
不知他有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在醫藥上幫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