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有一片牡丹園,臨近太液池,正是四月盛春之際,牡丹花綻放,奼紫嫣紅,國色天香一片妍麗之景。皇後邀請李持玉到牡丹園賞花,這待遇實屬難得,也令李持玉疑惑。
隨宮人走入牡丹園時,皇後正與幾名宮娥采花做胭脂,一國皇後在這風起雲涌的時刻能有這閑情也實屬不易了。
李持玉對皇後行了個萬福之禮,皇後停下手中的動作走來,明黃團鳳霞帔下內著白色百褶裙,頭戴展翅金鳳釵,明珠垂落額前,十分尊貴。她讓李持玉到亭子坐下,讓宮奴上茶之後便屏退左右,「听太子說起林姑娘腿腳有疾,不便向他人行禮,我也不是不能通融之人,你既自作主張行了萬福之禮我也不與你計較了。」
李持玉沒有感謝,只默默地听著。
皇後捏起石桌上竹籃里盛著的牡丹花瓣甄選一番,不合適則輕輕扔到地上,帶著明黃瓖珠指套的手十分惹眼,「選秀已定,可是太子左挑右挑仍是不肯納妃,他說他只娶林小姐一人。」
「皇後今日尋民女來便是為了太子的婚姻一事?」
皇後抬眼優雅睥睨著她︰「太子是一國儲君,也不是個痴兒,能說出如此之後真令我這個母親震驚。早前本宮令人調查林小姐,有幾件事著實不解。」皇後帶著淡淡的笑,「林小姐天生膽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忽然休棄了自己的父親,甚至拋頭露臉經營起了生意?之前林小姐可是愛慕太子得緊,那會兒太子退婚你還激動傷心與林敏箏爭執了,可不到兩月,你就對太子冷冷淡淡,甚至主動退了太子的文定之禮?不說這些,哪怕是生活習性,口味性格都大變樣,本宮不得不想,林小姐怎麼了,或者……原先的林小姐到哪兒去了?」
林玉蘭道︰「皇後想說什麼?」
皇後把捏在手中的破了一個傷口的花瓣輕輕扔掉,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原來這才是皇後此次的目的。李持玉心下一笑,站起來雙手疊握壓于腰月復,「皇後娘娘,民女是誰不重要,因為民女對您無害處,我心系崔景公子,不會嫁與太子。眼下風起雲涌,您應該關心的是眼前的局勢,您千憂萬慮不就是為了保住太子的王位麼?」
皇後也站起來與她並肩道︰「林小姐果然不是林小姐,但本宮對忽然冒出來的身份不明的人十分介意。」
李持玉轉身面相她︰「那您覺得是之前的林玉蘭對你更用處些,還是眼下的民女呢?」
皇後尚不明所以,李持玉又道︰「戰國時期,秦國為了一統天下對諸侯國采犬遠交近攻’政策,先與齊國交好,穩定遠國之心,再集中兵力攻打燕韓魏趙國,攻打近國之時,燕韓魏趙曾向東方臨近的強大齊國求救,奈何齊國以為與秦國交好偏安一方不理不睬,終至四國滅亡,這時候秦國便集中兵力攻打齊國了,齊國孤援無助,最終也滅亡。大綏朝發展至今,越趨繁榮昌盛,依托于歷代君王的深謀遠慮,陛下是個聰明人,知道朝堂上權力掣肘才得以穩固社稷,倘若一方獨大,那社稷將危,可偏偏有人欲打破這格局。」
李持玉看向皇後,「娘娘您說,若是三皇子殺了五皇子,那豈不是在朝中獨大?太子本就不得陛下喜歡,國舅光有大司空虛餃,屆時怎麼與右相抗衡?聰明如您,不應當走齊國的老路才是!」
皇後大聲呵斥︰「大膽!」那語氣里還有幾分心虛,因為她沒想到李持玉會猜透這些陰謀詭計,五皇子及崔玄寅一黨一直針對太子,這會兒三皇子及右相插手欲除掉五皇子及崔家,她樂享漁翁之利,但是听李持玉這麼分析,三皇子若真是強秦的話,可真不簡單啊!她心驚的同時不明白林玉蘭一屆民女怎麼知道這些,好像也買見她與朝中官員往來呀?
「你到底是誰?」皇後又道。
李持玉笑笑答︰「皇後不必驚慌,我若真的是對您有害處的人,這一年來早該動手,何必等到現在還跟你坦白呢?只有一事,我也欲與皇後合作,才說這些。」
李持玉也是靈光一閃的決定,進攻時她從未想過還能利用皇後,不過現在看來水到渠成,何必不用?而且她無權無勢,若真想保護她所愛之人,真的得依托于一位權貴。
皇後道︰「你欲與本宮合作何事?」
「三皇子與五皇子之爭,我可以助您擺月兌紛擾,畢竟陛下也不想看著太子插手此事,甚至可以幫您除掉他們兩個,但娘娘必須要保證替我保證一人的安危,無論出來什麼事,您都要確保他不死。」
「你想保護誰?」
「崔景。」
皇後冷冷盯了她一陣,忽然眯眼笑︰「原來林小姐采用的是離間計,你不過是間離本宮與三皇子的關系,而坐收漁翁之利?」
李持玉不屑一笑回答︰「崔府的安危與我有何關系,我想保護的那一個人,只是崔景而已。」
皇後沒想到她如此絕情,又淡淡打量了她一陣,深深覺得林玉蘭果然不是之前那個軟弱的林玉蘭啊,可是她仍是不相信,「我憑什麼相信你有能耐搬到三皇子和五皇子?」
李持玉有點想笑,看著皇後道︰「五皇子可是準備倒了,至于三皇子,您覺得陛下最討厭皇子之間做什麼?」
「你想借刀殺人?」
「五皇子一死,三皇子必然也跟著倒,娘娘等著便是。」
「但是,五皇子一死,崔家已是覆巢之卵,如何保護崔景?」
李持玉沉思片刻,擰了擰眉,最終道︰「圍魏救趙。」
皇後再次不解。
…………
送走了李持玉之後皇後還是不甘心,面色陰沉沉的,對剛采摘下來的牡丹也沒心思做胭脂了,只一路快步走回寢宮。
蘇公公見皇後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快步跟著,直到他听聞皇後吩咐︰「派人再去給我打听那林玉蘭到底什麼身份,我就不信挖地三尺找不到她的來歷!」
蘇公公疑惑︰「娘娘,林玉蘭不是林瑯的女兒麼?」
皇後「嗤」地一聲,沒有答話。
而正在出宮路上的林玉蘭想想都知道皇後打算干什麼,心里想著︰挖吧,把大綏的國土都翻了個遍也不知道她是個前世穿來的鬼魂。
太液池離北宮比較近,她就從玄武門出宮,護送她的只有一名持著皇後令牌的領路的小太監。李持玉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就想到毓琉宮的老嫗,那老嫗匆忙見她一眼,喚了一聲公主就不見了,此中許多璇璣,她入宮不易,不若趁機會再一探究竟。
李持玉喚前方的領路人︰「馮公公。」
馮公公回頭,「林小姐有何事?」他的聲音扭扭捏捏的。
李持玉故作無知地問︰「此處是不是離冷宮比較近?」
「對呀,林小姐有何事,馬上要走到玄武門了。」
李持玉笑笑,上前輕掩遞給他一只手鐲︰「馮公公,前兩月除夕宮宴,民女應皇後之邀入宮觀看蹴鞠,從立政殿往西禁苑去時不小心遺失了母親的傳家之物,如今母親也去了,實在想找回那傳家之物以表紀念,您看能不能帶我往冷宮走一趟?」
馮公公笑得像一朵花似得收了手鐲,卻客氣道︰「從立政殿往西金苑,怎麼會把傳家之物遺失到冷宮去,這路數不對呀?」
李持玉答︰「當時是太子帶的路,太子是走的冷宮,民女也不甚清楚呢,若您實在不方便,就算了……」她把馮公公抓住手里的手鐲又拉回來。
馮公公早就模了好玉的光滑,哪肯放手,繼續笑成一朵花說︰「既是太子領的路,那也許不按常路走,尋找傳家之物也是情理之中,我便帶你往那偏僻處走一遭吧。」
李持玉道謝,這才松手,馮公公迅速收了手鐲,免得李持玉又拉回去。
走到冷宮,李持玉找借口讓馮公公在外面把風,她迅速往毓琉宮去。這兒極少有人,上次還能見到兩個往禁苑干活兒經過的宮婢,這會兒更是連一個人都沒有。她推門進去,里頭還是原來的模樣,滿殿的灰塵,沒一處是干淨的,看來除了她們上次來一趟就再也沒有人關注了。
李持玉往書房走,喚了一聲︰「老婆婆,你還在嗎?」
殿中無動靜。李持玉道︰「我是前朝長樂公主李持玉,老婆婆,你可在殿中?」
她轉眼搜尋四周,沒有見到人,也無任何可以的動靜,甚至連半點聲響都沒有。李持玉再道︰「老婆婆,您上次肯見我,必定有事吧,我入宮一趟不易,您若真有事何不出來相見?」
殿中還是無動靜,李持玉等了一陣,打算放棄了,嘆息一聲走出書房。不過她看到正堂上的掛畫,又想起江氏會不會還往里頭藏東西,于是上去翻看。但也許江氏和沈之軼都警惕了,已然換了傳遞情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再也沒模出東西來。
李持玉頹然,打算回去了,可是一轉身,她便「啊」地驚叫一聲後退,因為她居然看到了白衣白發滿臉褶皺的老嫗像個幽靈一樣站在背光暗處盯著她,整個人陰森而蒼白,唯獨一雙眼楮是亮的,十足的鬼樣,咋一見,即便是淡定如她也嚇壞了。
李持玉瞪大眼楮顫著聲道︰「老……老婆婆……您真的在!」
老嫗施施然行了一個前燕的大禮︰「公主見禮了,老嫗等了您許久了。」
李持玉待平復心中的震驚之後才走上前,「婆婆,您是誰?一開始怎麼知曉我的身份?」
老嫗遞上來一個信物,是一個雕刻著奇怪圖騰的舊銀扳指,那東西李持玉認得,可是太後生前侍婢,也是從小服侍她長大的苗疆籍宮奴阿祖的東西。據說那東西從阿祖出生時就掛在阿祖脖子上了,長大後更是一只戴在阿祖拇指上,可兩百年以前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個老嫗身上,並且無殘破,依舊如新?
老嫗道︰「這是我高祖母的傳家之物。」
「你……你是阿祖的後人?」
「高祖母臨終前傳下話,我族習巫術者必須世世代代守護在毓琉宮中,直至公主出現。」
李持玉心驚得說不出話,這事實在玄幻,但是信物在此,而那人的確認得她的身份,不能不信,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在此守候的目的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大抽,感謝大家的熱情留言,今晚要是不抽,能更新得出我就再更一章。
現在不抽了,這一章能不能把昨天不足的6條留言補上?(俺得寸近尺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