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是麥收的時節,瑤光的小學堂也放了假,別看都是些不到十歲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農家的孩子會走路的時候就會干活了,小的跟著大的順著麥壟撿麥穗,打麥場上轟鳥轟雞,揚場的時候拿把小笤帚歸攏麥粒,這些活計都是小兒做的,能頂半個勞力使喚。
鄭家的地里只種了葵花和黃豆,須到秋後才收,是以這幾日六嬸也告了假,去鎮上幫襯女兒幾天。
她女兒婆婆攤在炕上了,早先嫌棄她靠女婿養活,話里話外擠兌她,如今又想她去侍候,憑什麼?她三個兒子舍不得用,用她?她才不去,又不是他家的老媽子,招人白眼還往跟前湊去?
唉!閨女也難,她不能多計較,就是農忙時候去幫襯兩天,做做飯,看看外孫。
平日里,她哪也不去,在哪能比在鄭家?就做些家務,看看小瑞,活不累,還管吃管喝,有工錢拿,三郎兩口子待她又和氣,一年還給三身衣裳,竟是比養個兒子還得計,況且她手里攢著鄭家給的工錢,再多干幾年,省著點,足夠給自己養老送終了,到時候不行了,準備好銀錢,族里的子佷們都也厚道,一副棺材埋了也就算了,有了這樣的打算,哪里願意到女婿家招人白眼去。
這天午飯剛過,午休還有些早,瑤光和鄭鈞在後院的葡萄架邊,正房背後的陰涼下乘涼。
鄭家本身就地處大山腳下,挖魚塘時,瑤光挺著肚子去後院看了一眼,回來在紙上寫寫畫畫弄了一天,又給鄭鈞講了半天,鄭鈞拿著圖紙把山上下來的一股泉水分成了兩股,一股進了魚塘,一股進了鄭家後院,院子里有曲曲折折的修了些淺淺的水槽,山上涼津津的泉水順著水槽在院子曲折流過,從院子西北角出了院子匯合了魚塘另一端水槽里過來的水繞著種滿葵花的田地一周後直奔山腳的小溪而去。
魚塘的進水和出水的鄭鈞想出來的,魚塘里放水多了會溢出來,怕魚跑掉,放水少了水位會下降,最好的辦法是每天放一次水,劉天成給的建議是修個水槽,把泉水引到魚塘邊上,需要加水時就把水槽跟魚塘之間挖開,水夠了再堵上,鄭鈞嫌麻煩,見了瑤光後院的圖紙,就照章辦理,把魚塘也如圖紙上畫的那般修了進水水槽和出水的水槽,差別只在于出水的水槽上攔了一道籬笆擋子,防止魚順著水槽跑掉。
鄭家後院,曲曲折折的小溪邊栽了兩棵柳樹,柳樹下沿著小溪邊上是正開得熱鬧的月季花,這花是前院鄭家菜園邊上的月季剪了枝,在水里泡出根來,栽的,月月開花,粉的嬌艷,紅的耀眼,紫的誘人,陰涼下,清風拂過,帶著陣陣醉人的花香,涼爽宜人,瑤光最愛的便是新安村鄭宅的夏天!小瑞最愛的是結著葡萄的葡萄藤,鄭鈞最愛的是悠閑納涼的妻子和醉心灌溉的兒子!
這架葡萄還是前年小瑞剛出生的時候修整好了後院,鄭鈞花了些銀子在原先賣葡萄給他的那戶人家家里剪的枝,一共剪了了六個硬枝回來扦插,據說很好活,鄭家夫婦栽活了兩支,今年接了有三十來串葡萄,青綠青綠的掛在葡萄藤上,小瑞至從知道娘親很愛吃葡萄後,每次來到葡萄藤下都要仰頭看看,被母親告知還不能食用後,吸吸口水,顛顛的捧著他的專用小木碗去彎彎曲曲的小溪里舀水回來給葡萄澆水,這是某天瑤光給葡萄澆水時告訴他的;「葡萄藤喝飽了水才能結出葡萄,小瑞才會有葡萄吃!」是以嗎,每次在葡糖藤下流一番口水之後,小瑞都會想起用他的小木碗舀水給葡萄藤喝,用意很明顯,我給你水喝,你快長葡萄給我吃。
「這小子記性怎麼這麼好?都一個月了,還記著澆水呢?」
鄭鈞模著下巴滿臉的驕傲自豪,他的兒子就是聰明,記性真好!
「這點像我!」
「嗯,天天來後院玩,昨天才干過的事,能記得很正常!」瑤光淡淡的潑了一勺冷水。
「嗯,這叫執著,能堅持,這點像我!」自豪中……
瑤光語塞,「小瑞那是想著給我種葡萄吃!」
「嗯,知道心疼娘親!這點像我!」
‘噗嗤’瑤光笑了,斜睨了鄭鈞一眼,看向捧著半碗水邊跑邊灑的兒子。
「小瑞,快回來!」在太陽底下澆了兩碗水了,很是夠了,再澆就得中暑了!
「娘親,我給葡萄澆了了這麼多水,比小瑞喝的還多,葡萄能不能吃?」小瑞顛顛的把木碗里所剩不多的水小心的倒在葡萄藤的根部,回來母親身邊,一臉的期待。
「嗯,真勤快!小瑞給葡萄澆了幾碗水呀?」瑤光臉明顯的贊揚里帶著驚訝。
小人兒得了夸獎,揚著小眉毛大聲說道︰「兩碗!」說著還伸出兩個白白胖胖的手指,不過是拇指和食指。
「啊?這麼多啊?我們小瑞真能干!快去,讓爹爹親親!」
小兒听了娘親的話,扭著小**撲進了鄭鈞懷里,瑤光吁了一口氣,總算忘了葡萄的事兒了,她的小兒不過虛三歲,問題多的讓人牙癢︰葡萄能吃了嗎?不能!什麼時候能吃啊?得到了秋天才能吃呢!秋天?明天嗎?不是明天,是秋天!秋天是什麼呀?秋天是兩個月後?兩個?兩個就像這樣嗎?(舉起飯桌上瑤光放下的兩根筷子)…………
鄭鈞自然見識過小兒的問功,見妻子怕了,推到他這頭,心里暗笑,面上卻不敢顯出來,耐心的拿出絕招讓兒子徹底忘了那個關于葡萄的問題。
「小瑞要不要和爹拋高高!」這是小瑞最喜歡的親子游戲。
「爹爹,拋高高!拋高高!」小瑞興舞著小手,架起胳膊,等著爹爹拋他。
鄭鈞兩手托著小兒的腋窩,從凳子上站起來,手臂稍微使力,把小兒高高的拋起,接住,又拋起,小兒激動高興的尖聲大笑起來。
瑤光樂悠悠的看著父子玩樂,見拋了幾次,便出聲制止,等下還要午休,小兒玩得興起又不睡了。
這些日子瑤光懶懶散散的,學童們也都放假回家收麥子去了,小兒鄭瑞整天除了吃飯睡覺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父親,跟剛孵出來的小鴨子跟著母鴨子一般,他父親無論何時也寸步不離的跟著瑤光。
一家三口你跟我拽的連在一起,官面的說法可以是一家三口親密無間,可瑤光總能想到妞妞用狗尾巴草串起來喂雞的一串螞蚱,嗯,一串,加上肚子里剛有了的這個,她家的這一串是四個,額,說什麼呢,其實就是說鄭家又要添丁了。
老大夫捏著他那幾個幾乎全白了胡子,笑眯眯的給瑤光診了脈後,鄭鈞一臉驚喜的看向瑤光的肚子,瑤光亦然,三郎兄弟只剩了他一個,就是在這新安村里都有些勢單力孤,瑤光很想多要幾個孩兒,不拘男女都好,小瑞已經虛歲三歲了,她總也懷不上,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子有了毛病,又怕鄭鈞擔心,這才隱忍下來,這時有了身孕,她的心情自然激動萬分。
小瑞還有些懵懂,只是看著激動莫名的爹和只看著爹爹笑的娘和這個不認識的老爺爺只顧著說話都不管他,看看瑤光,又看看鄭鈞,再看看坐在桌子邊上的老爺爺,臉上神色變了幾變,終于忍不住,‘哇’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