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鄭鈞的認可,李家四兄弟得以留在了鄭家,像鄭家這般既收留了孤兒,那孤兒多半是要改姓的,只是鄭家一來已有一個小兒,瑤光月復中還有一個,將來必定還會有更多,是以並不需要長春兄弟承繼香火。
至于鄧老頭,說那些香火祭祀之說純屬狗屁,若真有鬼魂,那好人死後變的鬼魂肯定得被閻君安排著投戶好人家,重新做人去了,大活人吃的是米糧菜蔬,花的是銅板銀錢,要香火祭祀弄些香燭紙錢何用?若是壞人,指不定得去哪層地獄受刑呢,便是兒孫奉了香火也是享受不到的,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撿漏兒的孤魂野鬼,何苦來哉!
用瑤光私下里的話說,他們的父親為了他們能活命,葬身狼月復,怎麼改了他們的姓氏讓他們的父親無人繼奉香火?
是以李家小兒雖入了鄭家門卻並未改姓換名,只當成是鄭家的異性養子一般,給鄭鈞和瑤光正正經經的磕了頭以叔嬸稱呼,鄧老頭在旁邊堅決拒絕了‘祖父’這個稱呼,要三個小兒加上小瑞都叫他‘外祖父’,鄭鈞扭頭給了瑤光一個滿含別樣意味的眼神,瑤光滿臉愧疚的低下了頭,她也後悔的緊啊!
鄧大夫向來跟三郎不對付,原先還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便是有些小動作也收斂的很,只在暗地里,如今被她那一通脾氣發的,老頭子跟過了明路一般,坐實了鄭鈞老丈人這把交椅!
鄧老頭的眼里,鄭鈞從來就是個偷了他的乖閨女的小賊,如今他的乖閨女也認了他,那鄭鈞就更加的不可原諒了,奈何阿瑤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這小賊身上,以後也只能找些法子再歷練歷練這小賊,好叫他知道阿瑤也有娘家撐腰,敢當白眼狼,他老頭子頭一個不答應!
老頭子一臉的奸笑和不懷好意,鄭鈞自然沒有錯過,只是看在阿瑤的面上不予理會罷了。便是瑤光也不小心看到了,頓時氣悶非常,這個老頑童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呢!唉!
三個小兒遭逢家變,很是餓了幾個月的肚子,如今竟被鄭家收留,可以頓頓飽餐,還沒改他們的姓名,仍然可以當死去父親的兒子,小長生和長雲還不懂,可長春和長青卻是感激非常,兩人帶著長生,抱著長雲恭恭敬敬的給鄭鈞瑤光磕了頭,「叔叔嬸嬸在上,請受長春,長青,長生三拜!」‘咚咚咚’三個頭磕得很結實,毫無半點虛假。
「嗯,我和你們嬸嬸並不需要你們報答些什麼,唯願你們兄弟以後能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行事,趁著年紀還小,學些本事,將來也好撐門立戶!」
至于幫襯小瑞,他們若是個有心的自不必說,若是無心說了也無用,他的兒子自有親兄弟幫襯,再不濟還有他這做爹的呢,倒用不著求于外人。
「是!」長春恭敬的躬身應答,他向來嘴笨,說不出那些什麼生呀死呀報答恩人的好听話,也做不出那些痛哭流涕的感激樣子,有時他也恨自己嘴笨的可以,連句像樣的話都不會說,只能將這番感激之心放在心里,暗自下定決心,把鄭家叔嬸和外公當做父母長輩一般孝敬。
「自此咱們就是一家子人,你們很不必拘束著,小瑞,你來見過眾位兄長!」
瑤光很滿意李家兄弟的表現,雖有些木訥不善言辭,可眼楮明亮,滿含感激和堅定,這樣的人品她很放心自家小兒與之親近。
她自來便厭棄那些個受了人家一點子恩惠便張嘴閉嘴粉身碎骨以報大恩之類的言辭,仿佛恨不能讓恩人受些個天大災禍,好讓自己從天而降替恩人解了這災禍,哪怕自己受死也在所不辭,從而千百倍的還了那點子恩情,好似只有如此這般才能顯出自己的知恩圖報來。
小瑞很樂意同比他大一些的孩童一處玩耍,如今家里來了三個小哥哥,娘說以後時時都能陪小瑞一起玩,小兒的眼楮一亮,樂意得很。
「鄭瑞見過大哥二哥三哥!」小兒聞言有模有樣的上前躬身行禮。
李長春兄弟三個忙不迭的還禮,口稱弟弟,對于這個新認的兄弟,李長春心里有些忐忑,富人家的孩子多驕縱,愛看不起他們這些窮人,只是不知這個兩三歲大的小童是怎樣的脾性,不管怎樣,他都會把他當成親弟弟一般護著,管著。
小瑞給三個比他大的兄弟行了禮,便站在六嬸跟前等著,也不作聲,只仰頭拿眼楮看著六嬸懷里抱著的還流著口水的無齒小女圭女圭。
「小瑞?」眾人皆不解。
「娘,我在等弟弟給我行禮呀!」小兒一臉的理所當然,還特意的扭頭看小女圭女圭一眼,那意思很明顯︰我比他大!
眾人悶笑,便是原本有些局促的李家三兄弟也憋不住偷偷的笑了,瑤光向來不善于應對這樣的情況,遂不著痕跡的用胳膊肘踫了踫身邊的鄭鈞,這種事向來是三郎出馬!
鄭鈞得令,大手用力的抹了一把憋笑憋得有些發酸的臉,恢復了平時的一本正經,
「弟弟還行不得禮呢!」
「為什麼?他也比小瑞大麼?」明明比小瑞小,他看得出來!
「他比小瑞小,是小瑞的弟弟。」
「弟弟不該行禮麼?」他都給哥哥們行禮了。
「應該!」
「……」那還說什麼,他都等著呢!
「可弟弟還小,還不會行禮啊。」
「啊?這麼笨的弟弟呀?」連行禮都不會的弟弟確實笨了點。
「額……」眾人無語。
「長雲還不會走呢!」一個稚女敕的嗓音響起,是四歲大的長生,他靠在哥哥腿上,說完話才發現眾人都盯著他看,不由得有些害怕,一張小臉幾乎快要粘在兄長的褲子上了。
「不用走啊,你看這樣不就行了麼?」小瑞說話間還撅著小**,彎腰,示意這樣就叫行禮,不用走路。
「他也不會這樣,笨得很。」長生略帶著些羞澀從兄長的褲子里扭出頭來,「哥哥說,這般大的小兒都是如此,得大些才會磕頭呢!」
「哦,這樣啊!」小瑞有些可惜地看了看笨的很的小兒,還吃自己的手呢,果然是笨得很!
鄭鈞和瑤光暗暗松了口氣,以後小瑞的難題交給小長生來回答就合適的很!兩人齊齊的給了小長生一個贊賞的眼神,小兒見了羞澀的抿嘴笑了,倒也乖巧可愛!
四個小兒第二日就換上了小惠和妞妞合著六嬸三人連夜趕出來的新棉衣,小惠和妞妞算的上是瑤光的親傳弟子,尤其是小惠,一手的針線已經青出于藍而遠勝于藍,雖是趕工做出來的東西卻要比一般鄉間人家的衣裳還要精細些。
三個小兒長相一般,膚色微黑,身材有些矮小,最大的李長春比起同齡的小惠要矮上半頭,長青也比妞妞矮了好多。
但在一色的深藍色布衣棉襖的映襯下倒也還算得上端正,尚在襁褓中的五個月大的小兒就好多了,膚色微白,平凡的五官在那雙清亮亮的眼楮的映襯下顯得很是可愛,小手上頗有些勁兒,攥著人的手指很難抽出來,小腿兒亦有力,鬧騰的時候長春幾乎都抱不住他,雖經了幾個月的饑荒卻沒有太瘦,想是得了兄長們竭盡全力的照拂。
嶄新的棉衣穿在身上,對于凍了幾個月的小兒來說都有些發熱,只是不知是身上熱還是心里熱,熱的眼眶都有些汗濕了。
小瑞樂呵呵在三個哥哥身邊轉了一圈,也把他身上的新衣跟同樣穿著新衣的小長身臭美了一番,兩人手拉著手去後院探險去了。
長雲被六嬸抱去了,小瑞有了長生便忘了六女乃女乃,六嬸只得拿了小長雲充數,長春兄弟兩正正經經的跟了鄧老頭上學去了,用鄭鈞的話說便是不拘什麼,總要學些本事,將來好撐門立戶過日子。
年前的一場蝗災使得晉地中南部俱都遭了饑荒,直到出了二月上頭才有消息說賑災的大官帶著糧食來了。
鄉人們得了喜信兒紛紛奔走相告,齊呼萬歲︰「皇上老爺聖明啊,隔著那麼老遠都知道咱餓著呢,這不就派了清官大老爺下來給咱送糧食來了」;「皇上老爺那是天命所歸,有神靈護著呢,有什麼不知道的」……
賑災的官員來的倒快,二月頭上才有消息,二月底上頭就有了布告下來︰……皇恩浩蕩,為面些許小吏從中貪墨,特許潞安治下各村莊,親自府衙衙領取全村賑糧,不得從中貪墨,已經查處,嚴懲不貸……
這樣的布告頗有些怪異,要知道整個州府治下不下上千個村莊,如此挨個的核查戶籍,派糧,稱糧,領糧,一番過場走下來,最快一天也只得派出二十來個村莊的糧食。
只是鄉人早就餓得乏了,平日里只在戲文上見過朝廷大官奉旨賑災的故事,幾輩子里幾成見過活的賑災大官?還把成袋的糧食白送,哪里還管他是怎樣個送法?便是按戶排隊領糧,也是沒有怨言的,白給的糧食還有話說?那是不服皇上老爺,也不怕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