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捷報傳來,先鋒小將李培毅生擒蠻族首領,元帥張大通親自率部深入蠻地殺敵十萬,蠻族各部潰不成軍,四散逃亡,邊城十年內無憂矣!頓時朝野上下歡聲一片。
八月二十五日,李府,李培毅原配正妻李錢氏攜女親至京郊大召寺為夫君祈福還願,途遇驚馬,摔落懸崖後又遭狼噬,竟是尸骨無存。
十月二十五日大軍還朝,天子親臨城樓迎接大軍,犒賞三軍。論功行賞,小將軍李培毅封忠勇伯,食邑三千戶。
李培毅回府听聞妻女俱忘,口吐鮮血,昏迷三天。
老將軍魏源負傷而回,傷重不治,臨終上書天子︰老臣為國盡忠一生,蠻族盡驅,死而無憾,惟余一女,孤苦無依,小女素來傾慕李將軍忠勇伯年少英雄,二人邊關相識,情根深種,求聖上垂憐,小女終身有靠,老臣死亦瞑目了!
天子垂憐將門孤寡,降下聖旨賜婚。
兩家均處孝期,按著魏源遺願,李魏兩家在聖旨下後七日完婚,忠勇伯李培毅低調簡單地迎娶了心儀的將門之女魏雅韻為繼妻,其先夫人錢氏娘家老父錢老爺子親至道賀,祝李伯爺夫妻有情人終成眷屬,從此琴瑟合鳴,只羨鴛鴦不羨仙。
第二日光明正大的遣長媳從李家全數拉回錢氏的嫁妝,當年的十里紅妝只剩了幾個空箱子招搖過市,頓時京城上下一片嘩然,眾說紛紜。
十一月初五,臨安城里熱議論著一件事兒,南北貨行的東家,一直以來神龍不見首尾的金相公金夕然竟用八千兩銀子的聘禮求娶了城東王舉人的下堂妻劉氏玉娘為正妻,據說這金相公不僅家財萬貫,而且還有舉人功名,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原配早亡,膝下只得一個女公子,又沒有妾侍,劉氏進門就是當家女乃女乃。
這個消息一出,惹鬧了臨安城里一眾恨嫁的閨秀們,濟生堂藥鋪的東家小姐劉若蘭的閨房里更是狼藉一片,她的父兄是臨安城里的名醫,更是府台大人的座上客,她這樣的家世樣貌求而不得的郎君,竟然去求娶一個棄婦?
話說這劉氏一嫁不過一個窮酸秀才,據說還對相公朝打暮罵,潑婦一般出入市井,毫無婦道可言,進門五年連個蛋都沒下過,即使被中舉的王安休棄,也是罪有應得,惡有惡報。一個被休棄的女人何德何能能嫁給金公子這樣的金龜婿?
要說這臨安城里最招人恨的是哪個?那劉氏玉娘首當其沖啊,你說你一個不孝不悌,無德無才,年紀一大把的下堂婦怎麼配的上豐神俊朗,家財萬貫的金相公,這讓城里風華正茂的一眾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情何以堪啊!
而此刻這個被眾閨秀們恨得咬牙切齒,無德無才的劉氏玉娘,正著一身大紅的嫁衣,頭頂著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滿面含春的坐在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上,等待她的良人掀蓋頭。
這幾日同夢里一般,直到此刻,穿著大紅的繡工精美,價格不凡的絲制嫁衣,帶著沉甸甸的花冠頂著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坐在千工拔步床上,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一個被休棄的婦人能夠二嫁,還嫁的是城里天人一般的金相公。
她市井里打拼多年,自然不是那等無知天真之人,以為金相公看上了她,一個年紀老大的被休婦人,可她實在沒什麼能夠被人算計的,唯一剩下的只有這條命而已。
其實她自被休棄那一刻起,就已經認命,人強命不強,說的就是她吧,潑婦一般的逼著王章進學,拼命的賺錢養家。
王章中舉時,她也曾欣喜若狂,喜極而泣。娘家繼母,弟妹的諂媚巴結之中,她也曾飄飄欲仙,可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真是說的一點都不差,她從來就只是受苦的命。
她被休棄後。走投無路,這些年一心一意的賺錢養家,從來就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木然之下,回了娘家,可父親的冷臉,繼母整日的謾罵,弟妹的酸話之中,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她有了孩子,這個她盼了許多年而不得的孩兒,卻來的不是時候,想過死,和孩兒一起下黃泉,也能有個伴,可是,她不甘心呢,不甘心就這樣去死,索性橫了一顆心,死都不怕了,還怕活麼?
她做了打算,離家,自己過活,大不了還有一個死呢,有什麼好怕的。
那日媒婆上門,大盤的金銀,還有那精致的絲質嫁衣,精美的首飾,臨安城里有名的玉公子竟然上門提親,繼母獻媚中帶著不甘和惱恨的笑臉里,父親應了親事……
在喜婆迭聲的吉祥話下,劉玉娘拉回自己飄飛的思緒,金夕然有些忐忑的用喜婆遞過來的如意秤跳開了大紅蓋頭。
第二章洞房
玉娘羞澀的抬頭飛快的瞄了一眼金夕然,她雖是二嫁,心里也有些個決絕的念頭,可是嫁給臨安城里仙人一般的人物,到底有些忐忑,猜測他這樣花了血本迎娶自己的目的之余,心里還是有著些連自己都不敢多想的痴念,金相公會不會只是喜歡她,想要娶她?
只是這偷瞄的一眼,把個羞澀的新娘驚呆了,微微有些細紋的臉上紅霞滿天,那雙不大眼楮更是閃著灼人的光彩,金夕然頗有些自得的模模自己俊美的臉頰,故作煩惱的驚嘆︰美人就是美人!半老徐娘也逃不過自己這驚人的美色,唉!真是惱人的很啊!
「你們都退下吧!」玉娘螓首微垂,聲音略低,一字一句的吩咐房里的喜娘,丫頭們。
哎呦!新娘子害羞了!喜娘和丫頭們相視偷偷一笑,領了新夫人賞的紅包,躬身退下,「吩咐下去,院里不要留人,統統退至院外!」最後退出門外的是大丫頭丁香,聞言看向金夕然,金夕然還沉醉在自己的美色中,見心月復丫頭看過來,不在意的揮揮手道︰「都听夫人的!」。
待下人們都退出去後,劉玉娘問道︰「你就是金夕然,金公子?」金夕然笑嘻嘻的看向玉娘︰「為夫就是金夕然,金夕然就是為夫,娘子!餓了吧?來咱們吃點東西,好早些安歇!」說著率先在桌邊坐下。
忽然間,一物朝她襲來,金夕然反射性的跳開,見是劉玉娘把手中的蓋頭當鞭子抽呢,忙抱頭滿屋子亂竄,借以逃開如影隨形的襲擊,邊躲邊大聲喊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小人?老娘就是小人!…打死你個膽大包天的君子…讓你胡來!…」
玉娘潑婦氣勢全開,靈活的揮動手里的紅蓋頭,蓋頭邊上綴的米粒大小的珠串在玉娘的手里鞭子一般隨著蓋頭抽在金夕然的身上,實在躲不過,金夕然只有抱頭逃竄,哀嚎求饒的份︰「娘子!娘子饒命啊!為夫錯了!娘子饒命!」
玉娘聞言更是氣憤,手上動作更狠更快,嘴里罵道︰「娘你個頭!老娘抽不死你!讓你‘娘子’!讓你‘為夫’!」
金夕然逃進了雞腳,避無可避,又見劉玉娘一身大紅綾裙甩著紅蓋頭做的鞭子襲來,伸手端起盆架上的銅盆擋在兩人中間,銅盆里還有半盆溫水,被他這麼一晃蕩,水濺出來,整個前襟都濕了個透,臉上也淨是水漬。
玉娘累的氣喘吁吁的停下來,想要抽他,又被銅盆擋著,索性也打累了,一手扶腰,抓著蓋頭的手指著金夕然接著大罵。
金夕然端著銅盆,前襟自胸而下,濕了個透,袍子角上來滴著水珠,白皙俊秀亦沾著水漬的臉上,扯著諂媚的笑容,一個勁的給劉玉娘躬腰賠罪,劉玉娘險些被他這狗腿樣子逗笑了,強撐住怒臉,狠狠的摔了蓋頭,怕笑出來,也不看他,冷哼一聲,扭身快步走至床前坐下。
金夕然探頭見她臉上有些松動,忙忙的放下銅盆,也往床邊走來,順便不著痕跡的用腳把蓋頭踢的更遠些,省的她一會一個不好又拿那東西抽人,試探著在她身邊坐下,見她並不理會自己,方才放下心來,不顧她輕微的掙扎和凍人的冷臉,抱著她的胳膊,嬉皮笑臉的跟她說話︰「娘…」被玉娘一個眼刀子飛過來,忙訕笑的改了口︰「姐姐!……玉姐姐,您大人大量就饒了小弟這一遭吧!」
「小弟?」玉娘盯著金夕然的眼神頗為不善。
「小弟!」金夕然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毫不畏懼對面甩過來的眼刀子,正襟危坐的回視玉娘。
玉娘堅持半響,終于頹然的放棄,恨恨的罵道︰「錢多多!你發什麼神經啊?不好好在京城待著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跑出來玩什麼娶親啊?很好玩麼?趕緊的,明天就回去!妹夫好容易回來,不趕緊在家生個兒子,你說你跑什麼跑?還敢學男人娶親?改天是不是還要納個小妾來玩兒啊?」
「我不納妾!」金夕然毫無所動,低頭專心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順便還嘴。
劉玉娘氣結,指著金夕然的手指亂顫,嘴張著,不納妾?一個女人不納妾?氣死她了!,張嘴就要罵她,心思一轉,莫不是小兩口吵架了?想到錢多多的倔強脾氣,不由得有些替她著急,按下心里的火氣,耐著性子勸她︰
「多多啊,你還小,不知道,這個夫妻呀,就沒有不拌嘴吵架的,妹夫這才剛從邊城賣命回來,縱有些小脾氣,你也該忍耐些才是,不管怎樣他總是你相公,你孩子的爹不是?乖乖的,明日就回去!回去低頭認個錯,好生過日子。」
聲音溫和里帶著些誘惑性,水盈盈的眼楮迎望著金夕然。
金夕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玉姐,別拿我教你的那套來對付我,我又不是買你東西的客官。」
劉玉娘一窒,氣惱里帶著些心虛,臉上帶著些尷尬,外強中干的罵道「說正經的,別扯這些。」
金夕然聞言,轉身看著窗前的紅燭,嘲諷的一笑︰「姐姐大概不知道,你那妹夫早在兩年前就另外有了意中人,還是將門虎女幗不讓須眉呢,與你那妹夫正好相配,你這多余的妹子早在兩個月前就墜崖身亡了,哼,今日正是你妹夫另取新婦的好日子呢。」
「什麼?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劉玉娘聞言變色,厲聲問道。她遇人不淑,這個半路認來的妹子也遇不到個良人麼?
金夕然自嘲的一笑,緩緩的講故事一般的把事情說了清楚,劉玉娘听了咬牙切齒的狠聲說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什麼狗屁的忠勇伯,老娘看他就是一窩子的男盜女娼!沒有你,能有他的今日?沒有你的十里紅妝,就他那個老爹老娘,早就沿街乞討去了,能有今日的錦衣玉食?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皇帝也是竟用這種畜生,想來也是個糊涂蛋!……」
罵著罵著,劉玉娘哭起來,越哭越傷心,哭得比她自己被休還慘,她生來就命不好,三歲克死親娘,父親不疼,繼母不慈,嫁給王章那樣一無是處,只知念幾句酸文,偏還愛端個文人的架子,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秀才,她認命,市井里打拼十來年,那次要不是遇上錢多多,她這條命就交代了。
這些年,頂著婆母難看的臉色,管著,罵著,逼著王章進學,好容易熬出頭來,王章中了舉,她的高興勁還沒過呢,就接到了王章的休書,說她無子,妒忌,不事翁姑。說她無子那句就像一支利劍一般向她射來,穿胸而過,她痛的幾乎無法自抑。遇上這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她劉玉娘認命,這些年辛苦賺錢,雖不說一身本事,但她劉玉娘離了誰也不怕活不下去。
可是,錢多多,她這個半路認來的妹子,當年的救命恩人,卻不能就這樣被人欺負了去!
「妹子,你別怕,姐姐明日就動身進京告御狀去!」劉玉娘滿臉的堅毅,她反正爛命一條,大不了拼了這身皮肉不要,去敲登聞鼓,告到皇帝跟前,怎麼也要給妹妹討個公道回來。
「姐姐要告他什麼?」金夕然感動之余又有些好笑。「告他停妻再娶麼?可是他娶的是續弦,還是在你妹妹去世後奉旨成的婚。你要告大概也只能告你妹妹我詐死了這一條!」
「額!那就這麼便宜他了?」劉玉娘不甘心的問道。
「自然不會,他既無情我便休!姐姐放心,我自然不會讓他那麼容易的就與他那有情人琴瑟和鳴的!」
金夕然面色平靜,眼里卻有著無法抑制的痛意和恨意,那年他與她窗前許願‘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些年他遠赴邊關奔前程,她懷著身孕打理家事,應付著婆婆每一次的搜刮,她難產幾乎死掉,婆婆歡喜的準備接收她的嫁妝,她剛出月子,適逢張大通夫人娘家出事,她不顧身子奔走多日,出錢出力,交好了張夫人,只為的邊關的張大通最起碼能夠不給他穿小鞋,畢竟李家已經無人在朝,她的父親早已致仕,兄長官小言輕。
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緩過勁來。
他戰場負傷,她心神俱損,扔下孩子,就要出京,被兄長追回大罵,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出京,娘家,親友家里收羅了滿滿兩大車的極品傷藥,補品遣人送至邊城,下人們卻傳回魏家姑娘傾心于他,不顧閨譽、不辭辛勞、衣不解帶的侍候他十數天的消息。
她反復的勸服自己,他的心里只有她,要相信他!可他一封封的來信里充滿了贊揚魏家姑娘的言辭,她的心越來越硬,最後的一封來信通徹底讓她死心,他說他感念魏姑娘的傾慕之心,感激她當年不辭辛勞的照顧之情,所以要娶她為平妻……
金夕然閉上眼楮掩去眼里最後的那抹不甘,前塵往事,她就當那些都是前塵往事,現下她只是金夕然,不再是錢多多……。
平復了自己的心緒,金夕然安慰的朝劉玉娘笑笑,見她一臉的擔心,不禁心里流過一股熱流,為了蕊蕊,為了父兄,為了這些真心關心她的人,她也要好好的活著︰「姐姐,我很好。」
「那蕊蕊怎麼辦?」劉玉娘聲音里還帶著哽咽,她那沒見過面的外甥女也是個苦命的。
「蕊蕊啊?她睡了,我進來前剛去看過她,姐姐明早就能見著了。」提起愛女,金夕然臉上一片柔和,她的寶貝,要不是為著她的寶貝,說不定她還要留在李府,好好看著那對情深意重的有情人的情能有多長。
「那蕊蕊,怎麼辦…她父親那邊……你這?到底怎麼辦啊?」劉玉娘有些崩潰,她們遇人不淑,遭人拋棄,這是命,可是蕊蕊還小,這樣跟著她們,沒有家族,無根無著,怎麼能行?自己這個妹子太過莽撞了!
「不怎麼辦!他自當他的忠勇伯,娶他的意中人,我自做我的金夕然,兩不相干罷了。蕊蕊自然是我金家的大小姐,我和姐姐的女兒!」聲音里帶著睥睨的高傲,她有這個高傲的資本,她並不比任何男人差,一樣能給女兒一份平安喜樂的人生。
「你!你一個女子!我跟著你毀了一生倒還無妨,反正我們也就這樣了,蕊蕊還小啊!她的一生還長著呢,你!你太……」劉玉娘詞窮,指著金夕然說不出話來。
金夕然知道她擔心什麼,悠然說道︰「姐姐當我這身份是假的,不得長久麼?」
「不是假的,還是真的啊?」劉玉娘幾乎被她氣笑了。
「自然是真的!我金夕然,晉陽府人士,從小父母雙亡,機緣巧合之下認了京城戶部侍郎錢滿福為父,十三歲在這臨安城里安家落戶,手下商隊十來支,遍布全國各商道,名下田畝數百頃,十七歲中舉,雖甚少露面,這身份履歷可是實在真實的。」
金夕然輕拂衣袖,傲然而立,一派目下無塵的翩翩佳公子樣子。
「你!你個無法無天的!」劉玉娘指著金夕然的鼻子,,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一日兩日可以,你可有辦法能得長久麼?你要知道,時日久了,很難不露破綻,你這假男人萬一被人識破,我們死便死了,蕊蕊怎麼辦?也跟著我們一起死麼?」
「自然有辦法的,姐姐只管放心便是。」若無萬全之策,當年她老爹兄長也不會放她出來,弄這麼個假身份行商賈之事了。
「姐姐,還有疑問麼?」金夕然好心給她解惑。
「你決定了?」劉玉娘再次確認,要是知道這樣一來她就只能做一輩子的男人了。
「嗯,姐姐,我想了很久才決定的。女人就只能關在深宅內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眼看著男人左擁右抱,妻妾成群麼?我偏不!」金夕然傲然說道「我偏不,我偏要經商,賺得錢不比哪個男人少,我偏要參加科舉,我舉人功名在身,若不是……就是考個進士也是能得,我哪一點比不過男人?我憑什麼要關在內宅和那些女人們勾心斗角的去爭一個男人?我的蕊蕊,我只要她能快樂的長大,什麼狗屁的三從四德,有我的庇護,還有她的外公,舅舅在,她就是我金家的大小姐,不求別的,我只求她恣意快樂的活著。」
「就算你能耐,一輩子不靠男人,蕊蕊呢?蕊蕊將來不要嫁人麼?你能肯定她的夫婿一定能像你這般寵著她?」玉娘被她的驚世駭俗氣笑了。
「呃!那有什麼,我有銀子,還能接著賺銀子,誰敢惹我的蕊蕊,就讓蕊蕊用銀子砸死他好了,再不行就休了他,實在不好,買個回來總成吧,嗯,買一個的話,還是要買個小些的,從小教出來,嗯,要買就多買些,也有得挑。這個事倒是該著手去做了,用不用得著,先放著總是好的。」
「你!?老娘就活該被你騙的守一輩子的活寡麼?」玉娘被她滿不在乎的樣子氣得不行。
「額。」金夕然一改之前的高傲自信,訕笑著,很狗腿的搖著劉玉娘的手臂討饒,「這個麼,是小弟對不住姐姐!日後若姐姐遇上知心之人,小弟一定準備嫁妝親自送姐姐風光出嫁!」
金夕然很後悔自己的任性,她初到江南便听說王安中了舉人,卻以無出,不孝的罪名休了日夜操勞供他念書的妻子劉玉娘,一氣之下就親自帶著大筆財物,招搖過市的去劉家提親,只是提親後才後悔,不該任性,又不敢退親,萬一退親,不管以什麼名義,劉玉娘的名聲只會更壞,那樣劉玉娘非拿刀砍了她不可,就這樣猶猶豫豫,拖拖拉拉,就拖到了成親當日,這才有了洞房挨揍的一幕。
嫁出去?劉玉娘指著金夕然,氣的說不出話來,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你個挨千刀的!」
口吃了半響,才罵出來,「這臨安城里二嫁的婦人都沒幾個,你讓老娘三嫁?」
越罵越利索,手也利索的很,帶著兩只金戒指的粗手迅速襲向金夕然的耳朵。
「你說,你是讓老娘一嫁兩家兒?還是要休了老娘?」
「和離!和離!肯定是和離!哪里能用到‘休’字呢,」
金夕然訕笑著扭身躲避劉玉娘的粗手,被她擰一下,能疼得人黯然*!
「和離?你還嫌老娘的名聲毀的不夠是吧?」
「那…那…義絕?」金夕然瞄著劉玉娘的臉色,小聲商量跟她商量。
「義絕?」劉玉娘幾乎要被氣昏過去了。
這也不行?金夕然一個頭大成兩個了,除了休妻就是和離和義絕兩種,都不行,那要怎麼辦呀?這女人怎麼這麼難侍候呀?
「這金家的當家女乃女乃老娘當定了!起開!老娘要去洗澡睡覺,你!鋪床去!」劉玉娘冷哼一聲,把擋路的金夕然一腳踢開,大步朝隔間的淨房走去。
第三章
額,原來是這樣呀,早說嘛。金夕然模模鼻子,敢怒不敢言,她這哪是娶個娘子,分明就是娶了個祖宗回來。
怏怏的走至床前,扯著床單,抖掉滿床的‘早生貴子’,在床上鋪好兩床被子。
又狗腿的服侍劉玉娘躺下,自己才去洗了澡出來在床的外側躺下來。
「我懷孕了!」精致的八步床上,紅紗帳里,帳外透進來的隱隱紅光里,劉玉娘聲音平靜,臉色晦暗不明。
額?什麼情況?「我要做爹了?」金夕然‘噌’的坐起來,驚愕的看著劉玉娘,她這姐姐也是個好樣的,帶著個大肚子就敢嫁人,也幸虧嫁的是她,要不,她這會該去搶親了。
劉玉娘聞言一窒,後又釋然道︰「你這樣的爹比王章強百倍,老娘也算沒白守這活寡。」
「什麼百倍?是千倍萬倍!」金夕然很不服氣的爭辯,拿她和那個吃草的比!伸手去劉玉娘的被子里模她小月復「幾個月了?哈哈,老子也有兒子了!」自動忽略她的後半句話,金夕然一臉陶醉,仿佛這個兒子真是她耕耘的結果。
「快三個月了,你就知道一定是兒子?要是女兒呢?」劉玉娘狠狠的打掉她伸進來的爪子。
「噢…疼!女兒老子也疼,把她當兒子養不就行了。」金夕然委屈的看著劉玉娘,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控訴她的暴行。
「你想個法子,我可不想王章跑來認孩子!」劉玉娘淡然說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自然的,她孩兒的歸屬問題也歸夫君管。
「這個嘛!好辦!過幾天孩子滿了三個月,咱就出門,游山玩水的玩個幾年再回來,那時候咱兒子哪年那月生還不是咱說了算?」金夕然這樣的主意要一籮筐都有,王章她可不懼,只是萬一他來鬧一下,壞了孩子名聲可不好。
「這天寒地凍的,去哪游山玩水?」劉玉娘有些轉不過彎來。
「地方多了去了,別的不說,嶺南一帶,就熱乎著呢,要是嫌遠,咱在山里有個溫泉莊子,先住過去貓個冬,再去別處,誰能知道?」
劉玉娘想想也是,打了個哈欠,放下心來準備睡覺︰「明天你另找個地方睡覺,天天跟個女人同床共枕,怪惡心的!」
「你!你嫌棄我!」金夕然憤憤的控訴她用完即丟的壞習慣。
劉玉娘不理她,轉身睡去。
臨安城百里巷內,王家,王章一口喝下滿杯的白酒,醺醺的醉眼環視房間,房里的擺設布置依舊,只是原該在房里忙碌收拾的那個女人卻不在了,哪去了?好像被他休了,休了?對,母親拿著他寫的休書,他的親弟弟去官衙入的檔,她冷著臉,拿了休書,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那麼走了,是的走了,家里也從此安生了,沒有人再朝打暮罵的逼著他念書,也沒人再給他添衣,自然也沒有人想著給他熬一碗熱乎乎的大骨湯,暖暖腸胃。
揉揉冰冷得有些打結的肚子,又喝一杯,再倒,他要慶賀,慶賀什麼?慶賀他的棄妻再嫁,對,他一紙休書休掉的妻子,阿玉,再嫁了,嫁給了家財萬貫,風度翩翩的玉公子金夕然,阿玉配玉公子,很般配不是麼,很般配呢,阿玉再也不用跟著他受苦了,今天是個好日子,這個時辰該是阿玉和玉公子喝交杯酒了。王章端著酒杯踉踉蹌蹌的走至窗前,舉杯對著半空的月牙,慶祝阿玉新婚,窗外吹進來的蝕骨的寒風里,王章倒在床上,嗅著床褥里隱隱的淡香,這是阿玉的味道,阿玉……醉了吧,醉了呢……今日洞房里,她是不是也似那年他們的洞房里那般,瑩亮的大眼楮,羞澀中帶著些勇敢迎視他的目光……大顆的眼淚滾落被間,他的阿玉嫁人了,他的阿玉,阿玉……痛苦的閉上了眼楮,心如刀絞便是這般滋味麼?他嘗到了,丟了阿玉後,他日日心如刀絞,可那又如何呢?他的阿玉再不會回來了,再不會擰著他的耳朵,嬌俏的笑罵一聲‘德行’。
他的阿玉,被他休了,他的阿玉嫁人了,這樣也好,她的阿玉再也不用對著他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了,這樣也好,母親滿意,阿玉也高興,大家都好,那他呢?他不重要,不重要,最在意的那個人都被他趕走了,他怎樣,也就不重要了。
京城忠勇伯府,書房內,李培毅臉色鐵青的看著手中的密信,捏著信紙的手青筋暴起,幾乎要將那張信紙捏碎,嘴角扯起一抹令人膽寒的笑容,用他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齒的說了兩個字︰「很好!」語畢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上,上好的梨木大案轟然倒塌,木屑碎了一地。
京城錢家書房,錢老爺子正氣的跳腳︰「你給老子再說一遍!…啊?!娶?娶媳婦?他竟敢給老子娶個媳婦回來!」
弓著身,頭幾乎低到地上的錦衣小廝,縮著肩膀,勇敢的抬頭,火上澆油︰「不回來,少,少爺說了,他和新少夫人,不,不回來過年!」
「不回來?他敢不回來!老子,……」錢老爺子氣的滿屋子亂轉,「有財!有財!給老子套車!老子要去江南!臭小子!老子抓到他,非揭了他的皮不可!」一疊聲的要守在書房外的長隨有財套車。
有財在門外揚聲答應著,並未進門。
飽受老爺口水襲擊的小廝有金悄悄的向後退了半步,又退半步,……終于,還有一步就能退出老爺的口水包圍圈了。
「父親!」
錢家大少爺,錢清進了書房。
有金聞聲立馬直了肩膀,垂手退至一邊。
錢老爺滿不自在的收了架勢,外強中干的梗著脖子沖兒子嚷道︰「我就是要去!哪有兒子成親,老子不在的?老子不去,他們拜堂給誰磕頭去?」
「嗯,那就去吧!」錢清慢條斯理的答道。
「額!」錢老爺本來已經張滿了架子跟兒子鬧騰,突然听了這麼一句,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對他管東管西的大兒子!怎麼轉了性子?
「然弟這時候估計在海上,坐船去往嶺南避冬,爹,你準備去哪找他去?」錢清悠然的問道。
「額。」錢老爺聞言一窒,而後恨恨的罵道︰「便宜了這不孝子!看他回來,老子不打斷他的腿!讓他不著家!」
「爹,那是然弟著人帶回來的麼?」錢清指著榻上的貂皮大氅問道。
「嗯,然小子送回來專門孝敬老子的!怎麼樣?不錯吧,這樣的滿京城里也找不出幾件來!」錢老頭面帶得意的翻騰那件大氅,有金連忙上前侍候著老爺子穿上。
顯擺的抖了抖身上的大氅,錢老爺子臨到門口,回頭有些訕訕的說道︰「那個,老大啊,桌上有然小子給你的信!你看吧!老子先出去了。」說完趕緊出門。
「那小子膽敢私自娶親,你寫信的時候替我罵他,不給紅包銀子!」錢老爺出了書房大門,又回過頭來恨恨的交代了一句,才唱著小曲出門去了。
錢清眼角微微抽搐,無奈的看著老爹出門,才在書桌邊上坐下,拿起桌子上已經開封且被揉成一團的信件,看完後,詢問肅然立于案前的有金。
「說吧。」錢清抬眼看向有金。
「回大少爺的話,二少爺說新夫人有孕,他要與新夫人還有小小姐去嶺南避寒,順便游山玩水,兩三年便歸……。」
偷瞥了一眼大少爺越來越黑的臉,有金暗罵自己手臭,抽中紅簽,別人都能跟著二少爺游玩去,只他命苦,回來應對大少爺。
「新夫人什麼來歷?可靠麼?」
「可靠,可靠!二少爺認識她好些年了,就是那個被少爺救下的劉氏玉娘。」有金戰戰兢兢的回話,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惹了大少爺不高興,留下他在京城侍候。
「劉玉娘?是她?她不是早就嫁人了麼?听說嫁的還是個秀才。」
「回大少爺的話,正是呢,月前這王秀才中了舉,就休了新夫人,二少爺剛到臨安就听說了,就,就去劉家下了聘禮。」
「胡鬧!」錢清‘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章節,勿買,不過買了也沒關系,今晚會把相應字數的文章上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