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被春悅突然的動作整的一愣,待想明白後心中滋味難明,看來她還沒適應做娘的角色啊。別人家的娘親都是窮自己不窮孩子,寧願自己不吃也要給孩子一口。上輩子家里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爸媽不買糧食也要給小弟買糖吃,家里吃得起肉的時候卻不買肉,省了錢給小弟買很貴的運動鞋,除去重男輕女,他們那樣才算正常的親爸媽吧。
她呢,總喜歡以己度人。上輩子她三歲就知道看二妹,五歲撿柴燒火下地拔草,七歲洗衣做飯背三妹,九歲包攬所有家務兼顧農務,十二歲拿著電鋸土槍上山伐木打獵,十六接替爸爸礦窯的苦力,而春宣他們什麼都不會,她就覺得不對。她懂事之後就沒被爸媽哄過抱過,便以為春悅他們也不需要。她小時候沒吃過零食,所以沒想過給春悅他們買。她在家啥活都干,所以對春可的嬌慣看不順眼。
她沒想過讓五個便宜孩子跟她一樣,但也該差不多吧?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苛刻,她已經盡量控制了,重活累活麻煩的活都自己干,只叫幾個孩子做輕省的手工。結果呢,春宣被診斷勞累過度憂思過重,春可成天不停嘴的怨言,春陽不受拘束的活潑性子已經很久沒出去玩了,本就安靜的春景成了被忽視徹底的童工,嘴饞的春悅連以前不怎麼放在眼里的糖塊都吃不上。雖然不說,但他們心里都是怨的吧,怨她這個當娘的沒本事,怨她不能給他們陳家那樣的生活。
可那又怎樣,怨就怨吧,她本就不是親娘,她的性格就這樣,她盡到該盡的義務就好。
轉身,朝院外走去,「我去趟黎家村,你們在家關好門。」不理快要哭出來的春悅。
春悅癟癟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春山走的快,但還是听到了,卻裝作沒听見,腳下加快了速度往黎家村走去。
「咋了?娘是不是打小悅了?小悅乖,不哭了,等娘回來大姐說她。」春可從屋里跑出來,抱著春悅哄。
「沒有,娘沒打小悅。」春宣嘆氣,這個家到底怎麼了,娘變得越發嚴厲,大妹事事都要跟娘作對。轉身拿了髒衣裳往外走,「我去洗衣裳,你哄哄小悅。」
還沒走出院門,就被人攔住了。
「宣啊,這是干啥去啊?」
「四嬸?」
——
春山腳程快,不多會兒就到了黎家村。
黎家村是大村,全村三百多戶人家,四五千口人,規模趕得上一座小鎮,村里有學堂,有雜貨鋪子,還有木匠、鐵匠、石匠、篾匠,媒婆、穩婆、牙婆,殺豬的、做豆腐的、釀醋的,最重要的是有一位十里八鄉唯一的郎中。
听說黎郎中六歲喪父,還沒守過百天被親娘送到縣里醫館做學徒,十六歲跟著師傅在鎮上開藥堂,二十六歲回到村里造福鄉鄰做郎中,不知何原因如今三十有三仍未婚娶。有人說他人品不行,有人猜他有隱疾不自醫,前任專心家里自然不會打听外男的家事,所以春山直愣愣的就上門去了。
村口第一家是學堂,第二家就是黎郎中家。
進院沒見到正主,卻看到幾個陌生人在黎家院里。不對,其中一個她見過,還見過兩回,每回都是跟她問路。另外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一個二三十歲的婦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旁邊一個青年男人,似乎是一家子的。
「內個,黎郎中在家沒?」該不會去出診了吧。
元夏正幫黎郎中劈柴,順帶看家,听見聲音抬頭看過來,眼楮一亮,也認出了春山。「這位大嫂,之前多謝你了,你也住黎家村嗎?」
「不用客氣,你叫我春宣娘就成,我隔壁村的,黎郎中出去了嗎?」春山往屋里瞅了眼,沒動靜,那個年輕婦人斜了春山一眼,抱著小姑娘擰身進屋了,就跟自家一樣自在。
難道是黎郎中的親戚?
元夏站起身,沾了木屑土灰的手在衣擺兩側蹭了蹭,「那個,叫春宣娘多不好,那是平輩跟長輩叫的,大嫂夫家姓春嗎,要不叫你春大嫂吧。」
「都行。」春山也不糾結這個,她又不能見個人就解釋自家喪夫除族立女戶的事,她要找黎郎中。
元夏沒眼色的做起自我介紹,「春大嫂,我叫元夏,你直接喊我名兒就行。那都跟我一起的,路上突然病了就來找黎郎中看病,也沒地方落腳,暫時就住下了。」
解釋的這個詳細。
其實元夏不想解釋,實在是這些天被村民問的煩了,幾乎平均每個時辰都有人上門來打听這那的,不說還跟你不樂意。後來他們才知道,黎郎中多年獨身獨居,家里突然多了一幫子人自然叫村民好奇,說遠房親戚不是,說來看病的不信,就解釋唄。
「嗯,元夏,黎郎中呢?我找他有點事。」春山只當他性格如此,她只管問她的事。
「黎郎中出去了,說上鎮里找人,走的時候說晚飯前會回來。」元夏這個苦,今兒一天他這話說了不下十遍,黎郎中人氣太旺了,燒的他舌頭疼。
現在才過午,離晚飯早著呢。
「這樣啊。」春山不想再折騰一趟,想了想,道︰「我是來還錢的,前幾天欠的藥錢沒給齊,今兒有空就過來了。要不你幫我轉交吧,正好你們住這兒,等黎郎中回來幫我說一聲。」拿出十七文錢遞到元夏面前。
「哦,行,說啥幫不幫的,多大點事兒。」元夏應的痛快,伸手就要接,見自己手髒了吧唧的又縮回去,轉頭對曬太陽的婆子道︰「蘇嬸兒,幫我接一下。」
被叫做蘇嬸的婆子斜了他一眼,起身拎著籃子就往外走,「我得去置辦食材,煲湯太花時間了,現在就得開始準備。」眼皮子低的,自己跟鄉下泥腿子說話不嫌掉份兒,拉著她做什麼!
路過春山的時候還嫌惡的側身繞過,好像春山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內個」元夏尷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