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工作後,我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里了,真想不到,這里現在變得這麼好看!」張獨佔看著目師河的景色,情不由衷地感嘆。目師河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每一個第一次來這里的人深深地愛上她。
當來到目師河水庫後,張獨佔的臉就一直不好看,這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老人,看著水庫上的波光粼粼,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了當年熱血沖動的年代……
何晨東看著目師河水庫,秋水共長天一色是說不上,但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這個水庫,就是當年程煥生總監的嗎?」
張獨佔點點頭,看到了這個水庫,他就不自覺的想到了程煥生的身影,剛剛從國外回來的他,意氣風發,著實想大干一場,但對于當時的體制的存在很深的疑問,這是當年他們兩個很要好的時候經常討論的話題。
程煥生是一個天才的辯論家,言辭犀利、見解獨到,往往張獨佔都被說的啞口無言。說實話那時候他們的關系並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勢同水火,每次他大老遠跟生產隊請假去看程煥生或者說是程煥生來看他,其實都不是為了什麼敘敘舊之類的,就是因為自己突然想出來一個能夠駁倒對方的觀點,而上門「興師問罪」的,但很遺憾,每一次張獨佔都被程煥生的言辭打得如同落水狗一樣狼狽不堪。
程煥生的名氣很大,當時的十里八鄉沒有不知道他的,甚至他的名頭還傳到了縣上,縣長是一個非常愛才的人,不想讓這樣一個人才在鄉下天天種地,于是把他調到的縣里。不久之後程煥生就回來了,身上還帶著傷,一問原因,原來是程煥生在國外受到的燻陶,那開房犀利的性格無法被狂熱分子們所容忍,終于被人找住機會批斗了一次,然後被趕了回來,縣長知道程煥生是對的,但是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一個人才再一次被趕到鄉下去種地。
自從這以後,程煥生收斂了他的性格,之後也來找過他幾次,言辭的犀利、情緒的高昂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觀點,一種可怕的觀點,在當時,說這樣的話的人,幾乎只有一個命運。
他竟然對最高領導人的方針做出了批駁,認為這是一種天大的錯誤,一定會在這上面吃大虧!當看到神色陰霾的程煥生對他沉著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張獨佔頭一次沒有了跟他辯駁的勇氣,他所感覺到的,是深深的恐懼,和強烈的不安。
但他試圖說些什麼,來阻止程煥生的這種危險的思想,雖然說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是打架,但張獨佔真的不想程煥生因此而走上絕路。
何晨東的話讓張獨佔收回了他的思緒,「是啊,這個大壩從我們剛剛下去插隊的時候就已經再修了,據說在我們去之前已經修了有十年了,還是沒有什麼進展。當生產大隊知道程煥生就是這個專業的時候,就讓他前去幫助,一天給雙倍的工分呢。自從他去了之後,進展一下子就快了起來,到第二年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竣工了,你瞧瞧這些……」說著張獨佔一指水庫上面的四各角上面的方形石尊,「除了程煥生,誰還會異想天開地在上面加上這麼個玩意兒?」
何晨東三人在水庫上面走了一圈,雖然看起來不大,但是一圈轉下來也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白小川指著石尊上面的莫名其妙的字母問道︰「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張獨佔沉聲說道︰「是關于當年的一件命案,程煥生剛好目擊了那一場慘劇。但是他在當時已經在那些人注意的目標里面了,他自己當時也在一個很危險的地步,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記下來,讓真相終究被人公布,這是他專門找到我說的話,他囑咐我一定要記著這件事情,不要忘記,他的直覺真是準啊!就在幾天後,他就因為勞累過度而猝死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白小川很奇怪,這樣的事情別人知道都還正常,怎麼他這個死對頭知道的反而這麼清楚?
「因為只有我是他信任得過的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獨佔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十分自豪的表情。
何晨東看著白小川似懂不懂的表情,心說年輕人,等到你慢慢地成長起來,自然會知道為什麼。
「那當時到底出現什麼事情了呢?竟然讓你們這些插隊的人都要這樣膽戰心驚?」白小川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何晨東心中也十分想听到張獨佔的答案,只要這個答案能夠得到合理的答復,那麼一切都可以順理成章地解釋了。
「我現在六十三歲,其實這根本就不是真的。」張獨佔突然說出了這句話。
「什麼?」白小川更加驚訝了,作為一個城市的市委書記、一市之長,難道連年齡都可以作假嗎?
「哼!」張獨佔的臉色差勁到了極點,「你知道嗎?年輕人,你們兩個是唯一知道這些事情的後輩,這些事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們當初去插隊的年輕人,回城之後,在我們這一片的所有知情,年齡統一被改小了十歲,也就是說,我們十年的時光都因為某一個人的私利而遺忘。」
「什麼?」不僅僅是白小川驚訝不已,就是何晨東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把所有人的年齡都改小十歲,這是怎樣的強權和壓迫啊!
張獨佔看著吃驚不已的兩人,苦笑一聲,「怎麼樣?听起來非常不可思議吧?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實際上,現在的我已經是七十三歲了,為了留在市長這個位子上,我前前後後打點了不知道多少關系,才打通了所有關節,對外則拼了命地工作,贏得了市民的支持,在他們聯名寫信的要求我連任的狀況下才一直任職到現在。你們不用驚訝,本來我們這一代的治正至是病態的正至,這些職位也都是病態的職位,只要能等到那一天,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張獨佔的臉色顯得固執、倔強。
白小川在心里把張獨佔定義成了一個固執的復仇者,一個可怕的等待者,他現在終于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大概的脈絡,利益、權利、心機陰謀的結合體,造就出來了這樣一個壓抑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