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漏如金,煙雨朦朧,若是說珩國是大漠荒煙狂放不羈,那景魏便是江南水鄉小家碧玉。我從未在珩國看到過如此艷麗美好的場景,包括這花紅柳綠,包括這玉樓錦閣,景魏的一切都是如此潑墨如畫,就連這里的人也生的清秀,似是畫里走出來的民族,令人不住的向往,想要珍藏,這里的確是個好地方,可惜皇宮並不全是。
即使是在珩國的皇宮里,所有人都向往著走進皇宮,因為那里標志著榮華富貴,那里標志著飛黃騰達,數不清的人為了進入皇宮寒窗苦讀,最終名留青史的還是少數的,大多都變成了別人的踏腳石,就這樣掩埋于塵埃中變成了黃土白骨,灰飛煙滅。景魏作為一個泱泱大國,自然想要進入這皇宮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但是我想,這里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前朝是男人的天下,戎馬一生亦或者是筆續青史都是如此的令人傾心,只不過他們也只不過是為了要權。後宮則是女人的地盤,自古以來女人多的地方便是是非多,三個女人一台戲,古人誠不欺我。爭斗在所難免,為了權,為了利,為了自己,為了家族,什麼都要爭。在這群如狼似虎的女人面前我只是一個小角色,我自然是爭不過的。皇帝並沒有召見我的意思,我也沒有爭寵的意思,一切都如從前一般平靜,風平浪靜。只是我覺得一切都沒有預想當中的那樣輕松,很多東西都在改變于無形之間,也有一些人可以扼殺你于無聲之間。
從沁月湖回到夕顏殿的時候,已至黃昏,蘭心在院子里啃著杏子,她已經吩咐人準備了珍饈來待我回宮,看見了她的模樣我倏然有些寬心了。林嬪今日的來訪想必已經傳到了皇後那里,皇後身畔的隨侍女官已經在我身邊道了謹言慎行四個字。我自是不耐煩的打發了,憑什麼我必須得要听從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男人的女人的命令?以前我是堂堂的珩國公主,高高在上從來就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雖然面上還是要端著高貴大方的模樣,但是心中卻總會有些嬌蠻任性,我想這是在所難免的罷。蘭心看了我的模樣就知了我心中不舒坦,晚膳過後,我就倚在踏上悻悻然的畫畫——我從來是最喜歡畫畫的,畫由心聲,自是最可以體現自己的心緒與涵養的。揮筆繪下似水流年,雲上于天,黃鳥于飛,芳草萋萋,楊柳依依,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安好,蘭心悄無聲息的坐在我一邊,看著我畫畫。良久在抬首看著我,雙眸冷靜沉穩︰「玲瓏姐,你心里亂的很罷」我一听便丟了筆,索性不畫了。
我的心里的確是煩躁不堪,林嫵的話和柳墨然的放肆讓我的確是有些許不爽的情緒在心里。蘭心不愧是我從小到大的姊妹,一語中的,說出了我的心事。我蹙緊眉頭看著她︰「今天林嬪邀我游湖,卻是踫上了寧昭容」
蘭心思忖了片頃,倏然淡道︰「你是在懷疑她心思不單純麼」我踢著腳下的絲綢軟墊,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來就心思不純罷,只有十五歲,心思倒是深沉的很」我承認比起她可愛的妹妹我對她半點好感都沒有。
「那你覺得,寧昭容和她又是什麼關系?」蘭心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玲瓏姐,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後宮可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它包涵的是………」
「那關我什麼事,我想要的我從來沒有得到,不想要的卻偏偏落在我身上」我打斷了她的話賭氣的坐在了一旁,水眸不住的掉淚,似乎是因為委屈極了,我已然好久不掉淚了,雖然我覺得肆意的哭泣的確是矯情的,但是還是因為那一些緣由而克制不住︰「就連我愛了十八年的人都可以離開我,其他的都算什麼,我全然不在乎!」沈落終究是傷到了我的心,銷骨的疼痛又從心髒深處傳來,每一次收到委屈每一次別人欺侮的時候我都想到沈落,為什麼他沒有來接了,為什麼他說好的帶我走卻變成了如今這番田地。如果那時候他帶著我走了的話,也許我們會貧窮也許我們會難過,但是我想千般的委屈都比不上如今的萬分之一。
我的生命我的尊嚴我的一切都不在我自己的掌握之中,我就如木偶一般形同旗子被人這樣玩弄拋棄,說到底還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就如此淪為泡影。我的淚水終于決堤,寧昭容囂張的語調還在我耳邊回旋,為什麼傷心受苦的總是我,原本屬于我的生活就被這樣的打亂了,不復以往。蘭心心疼的為我拍拍肩膀,將我摟在懷中,我就在她的懷中嚎啕大哭的如一個年幼的孩子,我想她是在心酸亦或者是因為命運的不公而抱著我一起流淚,我想我從出生以來就沒有遇到過那樣多的委屈了,像這樣被人羞辱,被人戳到痛楚還要偽裝著渾然不覺。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蘭心也受夠了,什麼時候才是一個頭,什麼時候才有一個終結,我想我不知道。
在這里我失去了我所有本來應該擁有的東西,親人的愛,年少的愛情,真摯的夢想皆化做塵埃,最為關心我的人因為我受傷受苦,我最愛的人卻如此斷絕的離去。我想我是恨著沈落的,恨他為何要拋下我一個人獨自離去。若是說為了不惹禍上身,那為什麼要給予了我希望又無情的將我推開?淚水又是不可抑止的劃過面頰,我在這個夜下不可抑制的痛哭涕零,似乎要發泄著所有的悲傷與痛苦,就那樣在蘭心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定省的時間,我又是同往常一樣稱病。期間林嫵然好像來看過我,只不過我還在睡夢中並沒有察覺到罷了。昨日里蘭若折了幾枝荷花裝在了水潭中,今日開的正好。我在里屋里看著那綻開的粉蓮隨著清風而搔首弄姿,美則美矣。珩國很少有蓮,只記得兒時一次出游的時候看過,的確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後我就不曾看到過那樣美艷嬌柔的花了,珩國干旱,養不得那樣嬌女敕的花。只有江南水鄉才可以陶冶出那樣的風姿。我坐在哪里百般的寂寞,蓮香便是道了一些小道消息。寧昭容宮里的飾品昨日里被人竊了,那飾品是皇上賜予的她喜歡的打緊,不見了自然是翻了整個錦辭宮也要尋了回來,連皇後都驚動了,去了自己親妹妹的宮里氣勢洶洶的要尋了扒手出來。我一听便是不悅上心頭,寧昭容這性子驕縱六宮皆知,如今這樣折騰不過是想尋了景魏皇帝的憐惜。手中的書卷墜在地上,塵埃漫天,我蹙緊眉頭喚了湘雲打掃,這幫子宮婢做事是愈來愈不盡心了,蘭若看了自是揮起桿子打在湘雲的手臂上責罵她辦事不盡。我揮袖道是不必,湘雲含著淚掃了地就退了出去。我垂眸,吩咐蓮香繼續道。蓮香小心翼翼的窺了我一眼,似乎是明白我正值氣頭,生怕我一個不悅引火**,自是小心謹慎的道︰「陛下聞了寧昭容的事只是吩咐了隨她鬧騰」這句話道是重點,我抬眸看她,我想寧昭容這次是引起了景魏皇帝的反感罷,昨日里他也是去的宸妃處,寧昭容不甘就那樣失寵所以才玩起了今天的把戲。我默默的嘆息,後宮中的女人也就只有這點手段,為了爭寵和名利當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虧得皇後還如此縱容只怕是為了博得姊妹情深的名頭罷了。我不知道皇後對寧昭容到底怎麼想的,我並沒有聞她們倆姊妹有多麼多麼親近兄友弟恭,亦沒有聞得兩人有過爭執,但就是這一份風平浪靜讓我覺得有些十分的不自在,皇後的心機恐怕是比我知道的要深的多。而寧昭容也只是被蒙在鼓里的幸福女人,沉靜在被寵愛被高捧的快感之中,無法掙月兌。
蓮香見我沉吟許久,驚恐的跪下。我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道了無礙。手中的書被厝在了一邊,蓮香一直都是我的得力助手,雖然在夕顏殿也不過半月,但卻做事盡心,為人不錯只是有一個毛病就是喜歡打听些小道消息,听說她從小被關在宮里如今已經十八歲了,年幼的時候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後來父親獲罪,所有女眷充入後宮當了婢子,自己的母親因為養尊處優熬不住那種粗重的活而病故,自己則是被姊姊保下來的,她姊姊蓮心在皇後那侍奉,如今也過的還算不錯,待二十五出宮皇後特允她攜了蓮香一同出去。既是如此,蓮香也不用像別的宮女一般二十有五年老珠黃的時候才可以出宮嫁人了。我突然有些羨慕她們,宮女二十五歲還可以出宮尋得自己的一片天地,而我卻是永遠的呆在了這個牢籠中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自由。也許等到百年之後我才有希望可以有人能把我的骨灰帶回珩國,帶回我朝思夜想的故土,灑在那我日夜策馬奔騰的草原,觀那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