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京城千里之外的驛站里,尉遲恭一襲黑衣罩體,頭上戴著一定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半張臉,只能隱隱看見一小撮胡渣。
尉遲恭端起碗里的粥一口飲盡,又打包了幾個饅頭,對著一邊的周彬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繼續趕路!」
周彬「嗯」了一聲,倏然起身,抬腳便緊跟上尉遲恭的腳步。
「等等」
尉遲恭劍眉一蹙,突然匍匐在地上,側著耳朵緊貼著地面,「來不及了,他們已經追過來了!」
「那些狗崽子陰魂不散的,怎麼砍都砍不完,看爺爺我不削了他們」
話音未落,周彬瞬間抽出腰間的斧頭,「大哥,您先走,我來墊後!」
尉遲恭雙目直視對面,「兄弟倆一條命,你既然喊我一聲大哥,我就不可能棄你而去!」
周彬還欲再說些什麼,只見小樹林里響起一陣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生,不小一會兒的時間,一群蒙面的黑衣男子騎著駿馬,如鋪天蓋地的烏雲般席卷而來。
「這麼一群雜碎,爺爺我還不放在眼里,大哥你只管去接應大嫂,還有我的干兒子」
周彬縱身一躍跳上馬匹,「大哥,快走吧,若是那些人在我們回去之前動手,那大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可就……」
周彬的顧慮,尉遲恭不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為的就是保護他的新婚妻子,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兒,還有把名冊交到當今聖上的手中。
那群黑衣人一路上窮追不舍,為的就是奪回名冊,名冊是指證他們謀反的最好鐵證,這本名冊關系到天齊上朝的社稷根本。
「今天不把名冊交出來,誰也別想活著離開半步」
領頭的黑衣男子臉上遮著一塊黑布,擋住了半張臉,只留下一雙麻木而冰冷的瞳孔,「識相的就把名冊交出來,我便饒過你二人一命!」
周彬冷哼一聲,緊握著手中的巨斧,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高聲喊道,「小兔崽子,就你們那點兒殺豬的本事,也敢在你爺爺面前叫囂!」
「不知死活」
領頭男子冷哼一聲,瞬間抽出腰間的佩刀,那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楚,只見他把佩刀舉國頭頂,冷聲道,「一個不留,殺!」
「是」
眾黑衣男子听令,同一時刻拔出腰間的佩刀,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只見他們雙腿夾緊馬匹,齊聲喝道「駕」,鐵蹄之下瞬間揚起灰塵滾滾,肅殺聲充斥著整片樹林。
尉遲恭伸手撫了撫頸項上的紅繩,那是上官嬿婉用發絲,混著紅繩編織而成的平安繩,這一年來陪著他度過多少個生死瞬間。
娘子,等我回去!
只見他縱身躍上馬匹,一手摁在腰際的佩劍上,眸光瞬間冷冽如冰,渾身縈繞著咄咄逼人的肅殺之氣。
陽光下一道寒光一閃而過,連著空氣也被硬生生拉低了幾分,只听見「嗡」的一聲,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不知何時已經抽出腰間的佩刀。
領頭男子身子一凜,沒想到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將,居然能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架勢,光是那一股肅殺之氣,就能讓他這個久經戰場的人,未戰已經逼退三分。
「駕!」
尉遲恭策馬迎上對面而來的敵人,只見他手起刀落就像是切西瓜一樣,輕而易舉的把對面而來一名男子的頭顱砍下。
好快的劍法,好逼人的劍氣!
領頭男子微微一怔,陰翳的眸光中閃過一道暗芒,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亢奮的弧度,「今日你有幸能死在我的亡魂刀下,是你的福氣!」
領頭男子舉起手中的佩刀一揮,一道劍氣一閃而過,所到之處飛沙走石,只見尉遲恭腳尖一點,身子一躍而上,蹦出了幾十米的高空。
那道劍氣如利刃般橫掃而過,馬兒還來不及做最後的申吟,已經被劈成了兩半,血肉橫飛鮮血濺了一地。
尉遲恭從軍十年,還未曾遇到過這樣強勁的敵人,刀法快,狠,絕!
「但是今日輸的人只會是你!」
尉遲恭手中的長劍一揮,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已經打出了幾十招,招招快如閃電,而且一招快過一招,領頭的黑衣男子不敢分身半分,他想要回擊,然而光是接招已經讓他很是吃力。
周彬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一路橫掃過去,只見他的身後已經疊起一座小山高的尸體,他高聲喝道,「小兔崽子,都給你爺爺過來送死,爺爺我好趕路!」
黑衣男子望著這個殺紅眼的男子,不約而同的後退,無人敢再上前一步,枉他們自稱是冷血殺手,而眼前的這個男子根本就是殺人不眨眼,砍人就跟切西瓜一樣。
烈焰下的大地如被烘烤過一般,冒著騰騰的熱氣,雙手經過一番殊死搏斗,黑衣男子已經是損傷大半,而領頭的黑衣男子亦是精疲力竭,上千招過去卻是無法動彈尉遲恭半分。
領頭男子端坐在馬匹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身上的汗水已經浸濕了他後背,身上的黑衣一淺一深,「好小子,年紀輕輕的就能有這般身手!」
「你也不賴」
周彬雖說力大無窮卻也只是個凡人,此刻也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能跟我大哥交上千招,還能從他的劍下活下來的,你還是第一個人!」
一個黑衣男子不忿的道,「大言不慚,你可知道我們頭兒是誰?」
「我管你是誰」
周彬不屑的不道,「敗軍之將還逞什麼威風!」
「今日之戰怕是再戰下去,雙方也只是兩敗俱傷」
領頭男子緩緩收回的劍,雙手牽緊手中的韁繩,冷聲道,「下次再見面之時,就是你葬身之日,我們後會有期,走!」
領頭男子一聲令下,身後的黑衣男子緊隨上去,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騎馬揚長而去,只留下跟來時一樣的滾滾濃煙。
「這就走了?」
周彬還欲追上去,只听身後傳來尉遲恭的吆喝聲。
「窮寇莫追,小心前面有埋伏,別忘了我們這回的重要任務,趕回京城要緊!」
周彬一向橫行無忌,然而卻獨獨敬佩尉遲恭,被他這麼一吆喝,也就不敢再往前追去。
此時,已經是臨近晌午時分,昨日的一場大雨,經著烈日這麼一照,空氣也變得更加悶熱煩躁起來。
莊園里,太宗睡得朦朦朧朧間,似是听見一旁有人聲嘈雜,剛一睜開眸子,只見一張焦急萬分的臉映入眼簾。
「淑妃?」
太宗有些難以置信,又抬眸掃了四周一眼,方才確定自己是在莊園的廂房里,「你不在宮里頭呆著,怎麼給跑到這兒來了?」
「皇上」
淑妃眉心微微舒展開來,「臣妾實在是不放心您一個人,就連夜從宮里頭趕過來了。」
太宗沒有認真听她講話,只是仔仔細細的環視了四周,然而這里除了淑妃之外,哪兒還有其它人的蹤影,他很是疑惑的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瞧見其它人?」
其他人?
淑妃長睫半斂,若有所思的道,「臣妾未見有其它人,聖上是何故有此一問,這里除了聖上難道還有其它人在嗎?」
太宗一時語噎,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努力回想昨夜的事,難道說那只是一場夢境嗎?可是夢里的一切為何如此逼真,至今他仍可以感覺到對方滑膩的肌膚,溫暖而柔軟的身體。
太宗只覺得難以啟齒,總不能說他強行要了臣子的妻子吧,轉而說道,「沒什麼,朕的意思是怎麼沒見著江淮安人?」
淑妃莞爾一笑,替皇帝披上一件衣裳,「說來也是奇怪,臣妾從剛才到現在都沒見到江淮安,那個奴才不在聖上的身邊守著,難道是托懶躲起來了不成?」
淑妃喚了門口處的宮女,吩咐著她們去叫來江淮安,不一會兒的時間,江淮安便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一見著淑妃像是見了鬼一樣。
「淑……淑妃娘娘,您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江淮安掃視了房間一眼,卻是沒見著其它人的身影,眼中又是疑惑又是驚駭,自言自語的道,「人呢,怎麼不見了?」
太宗輕咳了一聲,「我說你這奴才在嘀嘀咕咕些什麼呢,還不喚人進來替朕沐浴更衣!」
「奴才該死」
江淮安趕緊命人去端來洗臉水,自己則走過去扶著太宗坐到梳妝鏡前,替太宗小心翼翼的篦發。
淑妃則去廚房里忙著替太宗準備平日里愛吃的早點,此時廂房里只剩下太宗跟江淮安兩個人。
太宗輕輕合著眸子,似是在沉思著什麼,沉聲道,「昨夜……昨夜朕可是一人宿在房里……」
江淮安手中的篦子微微一頓,這個問題不但太宗沒想明白,他自己也沒想明白,明明昨夜他讓人把上官嬿婉送到了榻上的,怎麼今日卻變成了淑妃娘娘。
「聖上當然是一個人」
江淮安的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小太監從門口處走了進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太監對著太宗打了個千兒,從懷中取出一支素銀簪子,雙手呈到頭頂處,「皇上,這是奴才今早上在皇上的房門口拾到的簪子!」
江淮安瞥了一眼簪子,這不過是一支廉價的簪子,怎麼可能會是皇上房中的東西,更不可能會是淑妃娘娘的東西,這種粗制劣造的簪子,怕是連宮女都瞧不上。
江淮安厲聲喝道,「扔出去,這入不得眼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是皇上的東西,你這蠢奴才也不瞧仔細了,什麼東西都往皇上面上擱!」
「且慢」
太宗只覺得這簪子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見過,這簪子好像是她的東西,他的眸光閃過一道復雜的異色,「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