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師府用嫡出小姐代替庶女的四女,嫁給尚書府簡玉衍的事,很快就鬧得沸沸揚揚,太師府繼上官嬿婉退婚一事好不容易平息了風波,這會兒又被推至風口浪尖上,而尚書大人簡致遠雖不滿太師府擅自換女代嫁一事,可是如今米已成炊,心里就是再多麼的不悅,也不得不打掉牙活著血水往肚里吞,于是這門烏龍親事,就這麼成了天齊百姓飯後又一談資。
晌午時分,原本安靜肅穆的太師府,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吆喝聲。
「滾開,你們這些不長眼的狗奴才,我才離開太師府一天,你們就都不長眼了是不是,居然敢擋著我的去路!」
「大小姐,您真的不能進去呀,大夫人特意交代過,說是不讓您進門的……」
丫鬟的話音未落,上官千羽手中的長鞭已經甩了過去,打在對方的身上 啪作響,丫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其他的丫鬟僕從見狀紛紛退避三舍,沒一個人敢再靠近半步。
「大小姐,您回來了」
戚嬤嬤從圍觀的眾人間走了出來,不疾不徐的走到上官千羽的身邊,福了一福,「您這邊兒請,夫人已經在大廳里等候多時了。」
上官千羽怒氣沖沖的道,「母親在等我?她不是讓這些狗腿子,都攔在家門口堵住我的去路嗎?」
戚嬤嬤並不做聲,只是低眉順眼的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眾人見鳳氏下達了命令,也就紛紛讓出一條道來,上官千羽橫了那些丫鬟婆子一眼,一副欠收拾的模樣兒。
鳳氏屏氣斂息的端坐在大廳的正中央輕闔著眸子,長長的睫羽落下月牙般的黑影,一個丫鬟正蹲在地上輕輕的揉捏著她的腿。
一個丫鬟端了盞茶水上來,輕聲道,「夫人,請用茶!」
鳳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眼皮依舊是拾也不拾,水紅色的蔻丹指甲,輕撫在左手的一竄碧瑩瑩的玉珠子上,觸手溫潤柔滑。
「母親!」
突如其來的一聲吆喝聲傳來,鳳氏剛一睜開眸子,只見一個熟悉稚女敕的臉龐竄入眼簾。
「羽兒,你回來了,母親好是掛念你呀!」
鳳氏的話音未落,只見上官千羽已經撞入她的懷里,哭得是淒淒慘慘戚戚,宛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般,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母親如果真的那般心疼女兒,為何卻讓女兒代替那個賤人,嫁進不入流的尚書府,還是嫁給一個痴呆的簡玉衍」
上官千羽聲具淚下,「對了,那個小賤人呢,看我不把她剝皮抽筋!」
說話的時候,上官千羽突然倏然起身就要奪門而出,只听身後傳來鳳氏的一聲呵斥。
「站住!」
上官千羽剛提起的腳步,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頓在半空中,她緩緩的轉過身子怔怔的望著鳳氏,「母親,你要維護那個賤人嗎?上官暮雪把我害得那般慘,我的一生都葬送在她的手上,難道我還不能去找她算賬嗎?」
「你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鳳氏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上官暮雪那個小賤人,收拾她是遲早的事,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她的手上還握著我們三個人致命的把柄……」
鳳氏的話很輕很輕,輕的就像是一根鴻毛飄過,然而飄到上官千羽的心上卻像是有千斤重,重的她幾乎要窒息。
上官千羽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沒想到那個賤人城府這般深沉,這些年一直隱忍就是為了尋機會將我們一擊即中,可是她為何要這樣做呢?」
鳳氏也想過這個問題,一個人能夠城府這麼深,隱忍這麼多年,如果不是事出必要的原因,是絕對做不到這份上的。
「難道說她知道了那件事?」
鳳氏疑惑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呀,十七年前那件事的涉事者,我都給處理的干干淨淨了,按理來說她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但是除了這個原因,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來……」
上官千羽茫然的望著自己母親,「十七年前的事?女兒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十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鳳氏投目望了一眼窗外,雖說是晌午時候,然而天空卻是灰蒙蒙的,似是在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就如十七年前的那個午後一樣。
「你們都退下吧」
鳳氏揚了揚手絹,屏退了左右的僕從,方才道,「你以為上官暮雪的娘親,真如傳言中難產而死嗎?」
上官千羽心頭一凜,腦袋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說她的娘親不是難產而死,而是跟自己的母親有何關聯嗎,又或者說她的母親是自己的母親害死的?
鳳氏抬眸望了上官千羽一眼,似是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她微微點點頭繼續道,「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沒錯,她的母親並非難產而死,而是我事先買通了穩婆,故意讓她大出血而死的。」
天空中,一道滾滾天雷閃過,把天空劈得是四分五裂,幾乎要把地上的人心都給震碎了似的,隨著那一聲雷鳴聲起,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那雨絲斷斷續續,讓人心亂如麻。
上官千羽只知道自己的母親辦事心狠手辣,但是沒想到她居然敢在家里買凶殺人,十七年前自己的母親也不過同她現在這般年紀,她卻已經狠辣到這般地步。
「可是您為何要殺害她的娘親呀?」
想起這些年來,她一直嘲笑上官暮雪有爹生沒娘養,原來她的娘是死在自己娘親的手中,上官千羽突然對她有片刻的憐憫。
「當年也是情勢所逼,那時候柳如眉家世顯赫又生得沉魚落雁,而上官暮雪的娘親出生雅樓乃是四大花魁之一,窯子里出來的女人都極善于誘惑男子,老爺不是宿在柳如眉那兒,就是宿在那個下作的狐媚子那兒,而我這個主母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鳳氏似是陷入往事不能自拔,眼圈不由得通紅,「幸虧那兩個女人命薄生的都是女兒,若是讓她倆一索得男,那我主母的位置怕是也要拱手讓人了,我絕不能讓這些事情發生,于是就買通了穩婆除去上官暮雪的娘親,也虧上天見憐柳如眉的兩位兄長紛紛戰死沙場,一下子兩個礙眼的女人全沒了……」
鳳氏的臉上閃過毫不掩飾的得意,她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那笑意卻是陰森可怖的,宛如鬼魅般懾人。
上官千羽望著這樣笑得瘋狂的母親,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喃喃的道,「這麼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當年如果不是我先下手為強,那死的人就會是我」
鳳氏痴狂的道,「每每午夜夢回,我都會想起那個賤人躺在血泊中的景象,想起她瞪得銅鈴般大的眼楮,你以為我天生就喜殺人嗎,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在這個府里要活下去就必須要心狠手辣,你不爭就會有人來爭,你不搶就會有人來搶!」
上官千羽走過去握著鳳氏的手,只覺得一種如寒冰般徹骨的冰涼,從她的手心直竄各個神經末梢,「如果她真的是為報仇而來,那……」
「那我必須立即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鳳氏的眸中閃過不容置疑的狠戾,撫著上官千羽的手背道,「但是,羽兒你必須回尚書府!」
上官千羽眸光一滯,還以為是自己听岔了,她的母親居然讓她回到那個痴呆的身邊去。
「母親,您這是在跟羽兒開玩笑嗎,你居然讓我再回到那個地獄里,不,我死也不會回去的!」
「你即使死了,尸體我也會命人送回尚書府」
鳳氏眸光一冷,抽開了上官千羽的手,「母親之所以讓戚嬤嬤接你過來,是因為知道那些家丁根本攔不住你,而我願意見你也是為了勸你回去,他簡玉衍是個痴呆也好,傷殘也罷,你都必須回尚書府,拜過堂就是簡家的人,如今你再搬回太師府成何體統?」
上官千羽嗤笑一聲,任由淚水麻木而冰冷的流著,「你好狠的心腸,即使是對于自己的親骨肉也能如此無情,我為什麼會是你的女兒,我突然好羨慕柳如眉跟上官嬿婉,起碼她們才是真的母女,可以那樣擁抱在一起……」
她的話音未落,鳳氏的已經甩過去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五道指痕。
「沒有我鳳氏,你以為你會是高高在上的嫡出小姐?」
鳳氏冷哼一聲,面色如冰,厲聲道,「尚書府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任何人都不能違背我的命令,即使是我親生女兒也不例外!」
「是,這些年來是你給了我尊榮,然而你有真正給過我一絲母愛嗎?」
上官千羽嗤笑著道,「在你的眼中只有權勢斗爭,你只是一味的教育我要果斷狠辣,我真的好累好累,我只是想要你的一個擁抱,想要跟你一起挽著手,想要……」
「夠了!」
上官千羽的話還未說完,鳳氏已經出言喝止了她,「這二十年來的教育,我算是白費心機了,我鳳氏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我告訴過你多少回,感性是敵人擊潰你的弱點,你若是做不到鐵石心腸,下場就會跟柳如眉她們一樣!」
「是啊,我不配當你鳳氏的女兒,我不配,不配……」
上官千羽緩緩轉身離去,一步一個踉蹌,任由滾燙的淚水劃過她冰冷的臉頰,幾乎能听見心髒碎裂的聲音,她呵呵的笑道,「母親?母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