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哀歌 第十九章 輸家

作者 ︰ 顧西決

卓浪輸了,輸得很慘,不但輸了刀,甚至他把自己也輸給了老板娘。他知道,是老瞎子從中搗鬼,他才輸掉的,卻又苦于找不到任何證據和把柄,于是只得認栽,像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得。其實在輸掉刀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是老瞎子在搗鬼,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把自己又當做賭注押了上去,做破釜沉舟之舉。難道他並不清楚自己斗不過老瞎子嗎?不,他是心底清楚的,他當時心如明鏡,他是明知自己必將一敗涂地,卻還義無反顧地作出決定。究竟是什麼支配著他的行動決定的呢?連他自己也深感困惑。難道是虛榮,是熱血,是高傲,還是絕望,亦或是抱著僥幸、挑戰與蔑視的心緒,在破罐子破摔?

卓浪現在成了老板娘的一件物品,貨真價實的物品。

賭局剛剛結束的時候,卓浪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望著老板娘,攤了攤手,笑著說︰「需不需要用鐵鏈子鎖起來?」他真的不在乎嗎?他心底是復雜地矛盾著的。他原是想在賭場上使點小伎倆,贏得錢來,再往黑暗之極買他想知道的消息。現在不僅如意算盤打空了,而且還輸得如此一塌糊涂,慘不忍睹。

老板娘溫柔地輕笑著說︰「鐵鏈是全無必要的。何必多此一舉呢?我相信卓公子亦是一諾千金的俠士,這一點我絕對相信。」

卓浪無奈地笑了。他咀嚼著心底的苦澀,隱隱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之中。

「這把刀現在雖然是我的了,但還得讓卓公子給我帶著。」老板娘把殘月刀遞給卓浪,笑著說︰「我請卓公子吃飯,慶祝今天的賭局。吃過這頓飯以後,卓公子就是我的侍從了。」

卓浪跟著老板娘離去時,酒樓里的醉鬼們在垂頭喪氣地喝酒。賭場里,賭徒們又圍攏到賭桌旁,邊賭邊低聲談論方才發生的事。但他們的心境,顯然已經變了,甚至于對以前那般全情投入的賭博,也表現出敷衍的虛假來。他們每個人的心情都很糟糕,地上躺著死尸,角落里響著無休無止的淒涼調調。若非是忌憚于老瞎子古怪性格和莫測武功,肯定有人這時候直想掀桌子罵娘,甚至于殺人的心思也有,但偏偏只得憋一肚子窩囊氣,忍氣吞聲到底。

听竹軒。一切都似乎是提前就安排好的。竹子建造的精致閣樓里,酒菜早已齊備。酒是上好的竹葉青,菜是絕對的珍饈美饌。氣派也是絕對的奢華,絕對的大氣。菜肴的香氣混合了竹子的清香,清新淡雅。

老板娘巧笑嫣然,示意卓浪先入座,她才在對面坐下來。卓浪注意到,此間每一樣東西,門簾,桌椅,吃飯的碗筷,喝酒的杯子,全都是竹子做的。精致。華美。

青衣侍女把酒酌滿,退到一邊。

老板娘端起酒杯來,笑著說︰「來,小女子敬卓公子一杯。」

卓浪端起酒杯來,說︰「多謝姑娘盛情。」他的腦海一片凌亂,一會兒想起童吹吹與司馬寒江來,一會兒想起先前那個老瞎子說的那些話,一會兒想起來黑暗之極里那個三角形小孔中傳出來的聲音,思緒翻涌,如團團亂麻,理不出個清晰的頭緒。

老板娘愉快地說︰「在這里,每個人都叫我老板娘,我討厭這個叫法。卓公子是這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這麼叫我的人。不過,卓公子也別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我不喜歡,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凌夢竹,以後叫我夢竹,或者竹子就行。」

卓浪點頭應答,心想︰「凌夢竹?這名字才配得上你嘛。老板娘老氣橫秋又難听俗氣。」雖然將近半天沒吃東西了,卓浪還是沒胃口,吃什麼都味同爵蠟,調不起胃口來;他想要喝得爛醉,死死地睡去,好好休息一陣,卻怎麼喝都覺得依然清醒,清醒得痛苦,清醒得疲憊。

凌夢竹望著卓浪,說︰「看起來,卓公子心情很糟糕。」無論吃飯喝酒,講的還是個氣氛,沒有融洽的氣氛,再怎麼樣的海味山珍,也是吃不出情味來的。見著卓浪這般愁眉苦臉,凌夢竹心底也有些難受,也有些覺得過意不去。她臉上的愉快笑容,一半是因為高興,一半則是強裝出來的。

卓浪苦笑,說︰「確實糟糕得要命。」

凌夢竹突然說︰「卓公子是不是後悔了?若是真後悔的話,你可以走,連你的刀也帶走。反正你留下來也不開心。」她是真心的,但話才出口,心底立時又涌起真切的悔意來,她害怕卓浪真的一下子就離開,從自己身邊從此消失,再見不著。卓浪決定留下來,她心底又很難受,他留下來,他願意留下來,留在她身邊,但他並不開心,而且他是因為賭輸了才留下來的。她心底忽兒喜悅,忽兒悲傷,她對這些變化,深感懊惱。

凌夢竹覺得,其實真正輸了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卓浪。或者說,他們倆都輸了。她心底突然想起來拉二胡的老瞎子說過的一句話︰「人生注定是一場必將失敗的抗爭。」她覺得,這話同老瞎子的二胡曲調一樣,悲傷淒涼,卻又無比真實,直擊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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