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轉性
謝璋傻了吧唧的話還說不全,八成是謝瑜不好意思直接找謝瑤,拉謝璋來作陪的。
果然,謝瑜一見到他們,就向謝瑤行禮道︰「四姐姐,阿瑜來向你賠罪了。」
謝瑤裝傻︰「阿弟何罪之有?」
謝瑜倒很坦誠,把謝琦的無禮都算在自己身上。謝瑤一看就知道這孩子讀書讀傻了,很大方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沒事兒,我早就不在意啦!」
誰知謝瑜還是一直低著頭,不肯起來。
謝璋個子小,彎下腰抬起頭看謝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謝瑤也好奇的看,原來謝瑜被她弄得羞紅了臉,不好意思抬頭呢!
謝瑤也笑了。三個小孩子,很快便熟絡起來。
屋外蟬鳴陣陣,日頭大的嚇人,地面似烤焦了一般,冒出陣陣熱氣。
五姑娘謝玥听說祖母最為疼愛的堂哥謝瑜來了,特意換了身最體面的衣裳過來,誰知道守門的丫鬟根本就不讓她進去。
謝玥听著屋里的陣陣笑聲,只覺得連腳跟都站不穩。她……她怎麼就那麼可憐呢。要論出身,她雖然也是庶出,但生母是鮮卑人,怎麼也比謝瑤好上一頭。究竟是為什麼,落得這般孤苦無依的境地?
謝玥想著想著,就嚶嚶地哭了起來。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人也委屈的想哭,可她甚至連哭都不敢哭,生怕被謝瑤發現。
這個人就是芷萱。此時她正在寫信,報告給元氏洛陽這邊的情況。她真是盼著主母他們快一點過來啊!只要元氏來了,她就有人做主了。再過兩年,她就可以離開這個不近人情的四姑娘,到大郎君屋里服侍,過上半個主子的生活。
她實在弄不明白,四姑娘不過七歲,怎的就如此冷漠淡薄。她侍候了四姑娘那麼久,四姑娘怎麼還是不曾將她放在眼中呢?她熬不起,也不想再等了!
元氏收到信後,她的關注點顯然和芷萱不同。她把一兒一女都叫到身邊來,眉眼間帶著怒氣,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們那個二嬸好不要臉!竟想趁著我不在洛陽,要你們祖父將家業全都交給你們二叔!」
爵位和謝瑾沒什麼關系,她聞言滿不在乎地傻坐在一旁。倒是謝珩已經十一歲了,大概知道些,自然是急了起來︰「這怎麼使得,阿父可是長子!爵位和家業總該繼承一樣。」
元氏冷哼一聲,不悅道︰「可不是嗎!看這情形,二房是覺得我不在,你們阿父好欺負,想趕緊把事情給定下來呢!」
謝珩想了想,問︰「阿母的意思是?」
元氏看了劉嬤嬤一眼,兩人對了個眼神,方道︰「先前我不樂意去陽夏,是嫌那地方太小,怕耽誤了你們的前程。現今你們阿父升官去了洛陽,怎麼說也好看一些。咱們這便收拾收拾,去洛陽那邊吧!」
謝珩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謝瑾卻不大樂意,「洛陽?那兒漢人太多,我不喜歡!」
元氏何嘗想遠赴他鄉?但為了哄謝瑾听話,她只好說︰「你不想見到你阿父嗎?等到了洛陽,你就可以和你阿父住在一起了。」
謝瑾怔了一下,不再多嘴了。她和謝葭之間雖然爭吵不斷,但這種沒有阿父在身邊的日子,她實在是過夠了。她好羨慕京城里那些有阿父保護的女孩兒。盡管她的阿父沒出息了些,但謝瑾相信,他也會非常愛她的。畢竟她是他的女兒呀,不是嗎?
就這樣,元氏母子三人早早準備起來,等隆冬甫過便一路南下。等謝瑤那邊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快到了。
謝葭哭笑不得,卻不好把人趕走,只好叫常氏準備一下屋子,迎接元氏等人。
收拾院子倒好說,讓常氏心慌不已的,還是面對元氏。她雖在元氏面前伏低做小多年,但回到陳郡後的這一年多里,謝葭對她寵愛如初,將管家的權力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又因為謝葭升了官,在外面行走時奉承常氏的人也不少。現在再叫常氏伺候元氏洗腳,給謝瑾擦鞋,就算她能強迫自己把身子低下來,心里也不可能那麼服氣了。做慣了太太的人,要怎麼做回奴婢?
謝瑤見母親整日愁眉苦臉的,在謝葭面前也是強顏歡笑,不用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元氏是常氏心中的難以跨越的一道坎,是她的心魔。曾幾何時,也是謝瑤心底的噩夢。但現在……
春來冬往,洛陽春早,院子里的木棉被暖風催開了花,花開喜人。謝瑤身著單薄的春衫,面帶微笑地來到常氏房中。看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兒,常氏心中一軟,暫時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煩惱丟到了一邊,母女兩個坐在一處,閑聊起來。
常氏道︰「阿瑤,我倒真沒看出來,阿琢瞧著是和你一般無二的小姑娘,怎的那麼大膽子,還敢出手打人呢!」
謝瑤攤手道︰「誰讓阿弟太不像話呢!」其實常氏不知道,謝瑤這個親姐姐才是沒少揍謝璋。只不過下人們礙于謝瑤如今的地位,不敢多嘴多舌罷了。而且謝瑤和謝璋姐弟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謝璋從小被自家阿姐打大了,都習慣了,可謝琢就不一樣了。謝璋一被揍完,就鬼哭狼嚎地跑到謝葭和常氏那里告狀,結果雪上加霜,又被謝葭揍了一頓,順便將他送去了家學讀書。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謝璋這小屁孩想跟謝琢搭訕,但是小孩子不大會表達感情,就捉來一條毛毛蟲丟到謝琢身上。誰知謝琢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樣尖叫,而是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取下毛毛蟲丟在一旁。謝璋被她那一眼看得發毛,果然,晚上回去喝水的時候,竟發現杯子里有好幾條毛毛蟲!謝璋當時就嚇尿了,哭著跑到謝琢屋里撓她。謝琢年紀大一些,女孩子發育又早,身量高,手無縛雞之力的謝璋哪里是她的對手?當即就被狠狠揍了一頓。
看謝璋那慘樣,謝瑤心里多少也有些心疼。但讓他長長記性也是好的。謝璋對她是萬萬不敢做那樣的惡作劇的,之所以挑中了謝琢,還不是看人下菜碟兒,見人家孤身一個,以為沒人給她撐腰?這樣想便是大錯特錯了。
常氏剛開始還在她這兒把謝琢好一頓埋怨呢,現在事情過去了幾日,謝璋的傷早就好了,常氏看兒子的確規矩了不少,就不再介懷,還能當做笑話一般和謝瑤提起。說話間常氏看著女兒,不過八歲大的小姑娘,眉眼還未長開,卻是怎麼瞧怎麼漂亮。她心思一動,忽道︰「阿瑤,你如今也不小了。娘能教你的畢竟有限,不如請個女師到家里來教你規矩吧?」
「啊?」謝瑤愣了愣,頗有種挖了個坑給自己跳的感覺。因為這次謝璋上學,就是她攛掇著去的。常氏忽然想起給自己找女師的事兒,還不是由謝璋這兒想起來的?謝瑤舌忝舌忝下唇,氣虛地小聲說︰「我,我就不必了吧……不是已經請了教書法的女先生嗎?至于女工,娘做的就很好啊。」
常氏拉住女兒的手,柔聲道︰「娘是盼著你能有出息,將來嫁戶好人家,不要像娘這樣……」她說著說著,想到委屈之處,情不自禁地微微紅了眼楮,「你是你阿父最疼愛的女兒,他一定會為你找個好婆家的。娘就盼著你能多學些正室夫人的氣派,別跟娘似的,上不了台面……」
「娘!您怎麼能這麼說呢?」謝瑤看不得常氏自怨自艾,不由道︰「什麼叫正室夫人的氣派?您看那個元氏,整個就是一個潑婦!」
常氏驚慌地捂住謝瑤的嘴,著急道︰「你怎麼能……」
常氏話未說完,謝瑤已經抓開母親的手,迫不及待地道︰「娘你讓我說完!元氏她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只不過仗著自己是鮮卑人!」
謝瑤打小身子不好,但經過這兩年的精心調養,都可以和謝琢一起拉弓射箭了。常氏一時不察,還真拗不過女兒。
「娘,時至今日,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以往她怕常氏傷心,一直沒有正面和常氏提起元氏的問題。可是說實話,常氏的奴才樣,太給謝瑤姐弟幾個抹黑了。「您想讓我做出主子的樣子來,可您呢?您是我們幾個的生母,若您都一直以奴婢自居,元氏和謝瑾他們怎麼會瞧得起我們?」
常氏聞言如遭重重一擊,臉色漲的通紅,竟忘記了阻止女兒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謝瑤還道︰「想當初那謝瑾敢朝我的臉上扔筷子,可後來她意識到我不是好欺負的,她就不敢對我出手了。可她還是能羞辱我,為什麼呢?因為她能使喚娘親,讓娘給她擦鞋!」一想起當初那個屈辱的場面,謝瑤就恨不得將謝瑾千刀萬剮!可是說起來,常氏也太不爭氣,由著人家搓圓弄扁。
常氏低聲道︰「我的身份……畢竟……」
謝瑤急道︰「娘,你遲疑什麼呢?阿父讓你管家這麼多年,你又生下我們三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麼對那元氏卑躬屈膝?」
常氏想起伺候元氏的日子,委屈的想哭,好歹才忍住淚意,無奈道︰「那我又能怎麼辦呢,她畢竟是正房太太。」
謝瑤握住常氏的手,目光堅定而執著,「要想讓別人瞧得起您,就得先讓自己立起來。」
常氏抬眸看向她,睫毛顫抖,眼底帶著些許的不確定,和些許的希冀,「我……可以嗎?」
謝瑤展顏一笑,認真地點了點頭。「娘,您看您伏低做小了這麼多年,戰戰兢兢的伺候元氏,她可因此善待了你一星半點兒?倒不如仗著阿父的支持,和元氏對峙起來。不說斗的水深火熱,且讓她忌憚著咱們,不敢使什麼壞心眼,這便足夠了。」
常氏連日以來如被陰雲罩頂,今日和女兒一番長談,如醍醐灌頂一般,只覺得前路都清明了不少。她如何不知謝葭心中厭惡霸道的元氏?只不過她以往太過膽小,立不起來罷了。想來她若有了自己的勢力,謝葭不但不會不高興,反倒會贊成她牽制元氏呢。
見常氏點頭,謝瑤又道︰「咱們不用特意跟她對著干,我看元氏這回南下,八成是為了跟二叔二嬸搶那個爵位,沒心思折騰我們。咱們就坐看好戲,瞧她們怎麼狗咬狗,一嘴毛!」
常氏見她先前說的正經,還對女兒暗暗佩服,心想著難怪夫君對她如此重視,謝瑤的確是聰明早慧。但听到後面那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啊。「你這是在哪兒學的俗話?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話。」
謝瑤偎在母親懷里撒嬌,笑嘻嘻道︰「這兒不是沒有外人呢嘛……」
母女兩個正說說笑笑,外面忽然來了人,謝瑤一瞧,那不是父親身邊的趙斯嘛!從平城回來後,趙斯仍跟著父親在前院行走,但管事的已經換做他人。趙斯也不惱,本本分分的為父親跑前跑後,倒是頗得父親信任。
因此不止謝瑤,就連常氏都迎了出去。謝瑤特意看了常氏一眼,常氏會意,沒有像以前一樣戰戰兢兢的同趙斯說話,而是挺直了腰板,盡量表現的矜貴一些。打賞的時候,常氏不再親自遞給趙斯,而是讓綺竹來做。謝瑤滿意地收回視線,和趙斯一前一後走出小院,邊走邊問︰「趙管事,阿父叫我什麼事兒啊?」
幾年過去,趙斯和謝瑤一道行走時,仍是習慣性地落後她半步。听到謝瑤問話,趙斯恭敬地笑道︰「主子們的事兒,奴才哪知道啊。不過方才聶大人前腳進了書房,後腳大人就叫奴才來請四姑娘了。」
聶伯伯?謝瑤加快了腳步,她隱約覺得,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